72我只盼他一生顺遂
“姐姐，你要去哪？”
傅青竹在她身后急切的喊，沉碧却已经顾不得，那竹哨的声音凄厉，可以想见吹哨之人有多仓皇。
这个时候，冷无端怎么还在山脚下。
沉碧循着竹哨的声音，一路掠至山脚下，刚刚站稳身形，就看见冷无端浑身是血地向她跑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喊道，“娘亲还在院子里，快去救救娘亲。”
沉碧来不及多问，抓住冷无端的手，渡了一段真气给他，带着他一路飞掠至院中。
刚至院中，便听屋内传来芸娘凄厉的叫喊声，和数个契丹人□□的调笑声。沉碧知道屋内正在发生什么，禁不住心神俱震。
她一脚踹开木门，几个衣衫不整的契丹人正围在芸娘身边，芸娘周身的衣物已经被撕得粉碎。
听到身后的动静，几个契丹人转过身来，一见沉碧，目露淫光，就要冲过来将沉碧捉住。
沉碧的右手轻动，玉笛已落入手中，只待那几个契丹人近前，手起刀落，几个契丹人连她的衣角也没有沾到，立时毕命。
屋中只剩下那个还伏在芸娘身上肆虐的契丹人，他见同伴须臾亡身，知道碰上了硬钉子，连滚带爬地从芸娘身上爬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枚银哨，就要吹响。
沉碧哪里会容他传讯，一招“幻蝶”已闪至近前，玉笛当头劈下，正中那人面门，那人凄厉地大喊，银哨也被甩落在地。沉碧又是一下，刺破了那人的喉咙，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紧接着又是接连十数下，那人早已倒毙在地。
此时，冷无端已用衣物将芸娘紧紧地裹住，芸娘浑身禁不住地颤抖。
沉碧叹了口气，在芸娘身边蹲下身来，扶住芸娘的肩膀，轻声道，“待会儿还会有契丹兵过来，无端留在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去后山避一避吧。”
芸娘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沉碧，沉碧说到儿子的时候，木然的眸子方才转了转。
沉碧背过身去，示意冷无端将芸娘扶到自己的背上。她背起芸娘，搀着冷无端，一路躲避契丹兵的锋芒。在后山中寻了一处狭窄的洞穴，将母子二人暂时安顿了下来。
芸娘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已经神智不清，沉碧点了她的昏睡穴，让她暂且睡去。
此时才有功夫去看冷无端身上的伤。
冷无端浑身刀伤无数，沉碧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右臂上的伤口最深，便撕开他的袖口，沾着水囊中的水，为他清理止血。
沉碧见冷无端神情怔怔，知道他此时身心俱创，一边为他包扎，一边低声问道，“你们不是应该早就逃出来了吗？”
冷无端听到沉碧说话，方才回过神来，哽咽道，“我们行至半路，娘亲想起爹爹的牌位还落在屋中，让我先去后山，她回屋去取。我不放心，跟着她一起回去，谁知刚一进门，就被那群畜牲围住……”
话至后来，冷无端泣不成声。沉碧抬起手来，想抚一抚他的肩背。最后还是将手垂下了，转而从怀中取出一枚丸药，蹲下身来，柔声道，“你身上的伤太多，此时没有办法清理。先把药吃了。等契丹人走了，我们要尽早下山，处理伤口。”
冷无端听到“契丹人”几个字，猛地抬起头来，将沉碧手中的药一把挥开，就向洞外冲去，“我要去找那帮畜牲报仇。”
沉碧被冷无端推得一个踉跄，刚稳住身形，便见冷无端已冲到洞口，急忙一招“幻蝶”挡在冷无端的面前，将他拦下，然后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沉碧那个巴掌极重，冷无端一个趔趄，瞬间懵了神，沉碧指着他骂道，“你去添什么乱？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去送死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沉碧见冷无端脸上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颠狂，放缓了声音又道，“欺负你娘的那几个契丹人，我已经杀了。也算是为你娘报了仇。你娘遭逢这般大难，若是你再有个好歹，你让你娘怎么活？”
冷无端瘫坐在地上，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沉碧知道他听进去了，叹了一口气道，“你陪着你娘，我去洞口守着。”
见冷无端点头，沉碧的心中稍安，行至洞口，倚靠在山壁上坐下。
山下屠杀仍在继续，沉碧阖起双目，心中是极深切的悲悯与无力。那些手无寸铁的坊民，哭爹喊娘，声嘶力竭，听在耳中，便如钝刀割肉一般难捱。
沉碧只愿这折磨尽快过去，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洞中冷无端在喊，“娘亲，你醒了？”
沉碧连忙钻入洞中，见芸娘已经醒了，她垂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周身，有一种极深切的哀伤，从她的眼底涌出。
沉碧在芸娘身边半跪下来，抚了抚她的肩背，唤了一声“芸娘”，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芸娘抬起头来看了看冷无端，神色平静，“无端，你去洞口守着，我有些话想和傅姑娘说。”
冷无端怔了怔，却不敢违拗母亲之命，举步走出洞口。
芸娘确认儿子已经离开，用极低极虚弱的声音对沉碧道，“傅姑娘可知，这孩子的爹是怎么死的？”
沉碧不知道芸娘为何在此时提起旧怨，一时不明所以，却听芸娘续道，“当年，轩辕朝内卫首领宋晴湖，曾经托江南镖局，从福州押运过一件东西到金陵，谁料想那东西竟半路被人截掠。宋晴湖因镖物失窃，大发雷霆，赶到福州，屠杀了我镖局上下数百口性命。”
沉碧听到“宋晴湖”三个字时，已是心神俱震。她猛然间想起，当年轩辕齐曾告诉过她，她爹爹是因为屠杀了江南镖局的满门，才会被少林寺方丈囚禁在寺中。
福州冷家，走镖押货营生，难怪她会觉得如此熟悉，原来冷无端心心念念想要手刃的仇人，竟是她的爹爹。
半晌之后，沉碧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在问，“你可知道，当年宋晴湖托你们押运的是什么东西？”
芸娘此时揣着满腹的心事，并没有察觉到沉碧的异常，她面色平静地开口道，“我并不十分清楚，只是曾听丈夫提起过，好像是两封信，一封是给轩辕朝兵部尚书禇随风的，还有一封是宋晴湖写给自己娘子的。”
沉碧垂下眼眸，她想她大概可以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了，那个时候轩辕一朝风雨飘摇，爹爹受皇命，四处搜杀君家的暗势力。他定是得到了寒杏林要对自己妻儿动手的消息，害怕自己无法及时赶回，所以写信托禇随风代为护佑，并郑重其事地托江南镖局送回。
谁知信被寒杏林中途截走，爹爹赶回金陵时，她一家上下已尽被屠戳。爹爹在一日之内妻离子散，才会屠江南镖局满门泄愤。
沉碧一直低垂着头，她的呼吸起伏，情绪翻涌，几乎凝不住心神，一片浑噩之间，听见芸娘续道，“我知道，宋晴湖被囚禁在少林寺。我一直不敢告诉无端，就是怕他一时冲动，枉费了性命。这个孩子生性良善，我只盼他一生顺遂。”
芸娘此时的身体极度虚弱，她略喘了一会儿，絮絮又道，“如今契丹人入侵，我们朝不保夕，若是我有个好歹，还请姑娘照顾好无端。无端一直记挂着父仇，姑娘日后指点他武功心法之时，若是他学无所成，还请姑娘莫将上一辈的仇怨告诉他。”
沉碧此时的心绪已略略平复，但仍有些心神不宁，勉强听到芸娘的嘱托，只是垂头应了个“好”字。对于芸娘字里行间的托孤之意，却未及深思。
此时，村中的哭喊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马蹄声，和刀兵声，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喊，“是司将军。”“司将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沉碧宁了宁心神，听到村中的动静，竟有如蒙大赦之感。沉碧轻拍了拍芸娘的手背，站起身来，“好像是救兵来了，我去看看，没有危险的时候，我来接你们下山。”
芸娘神色安宁地点了点头，“有劳傅姑娘了。”
沉碧矮身出洞，一眼便看见冷无端正坐在靠近崖岸的大石上，焦躁地东张西望。看到沉碧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沉碧此时心怀歉疚，有些不愿直面冷无端，“照顾好你娘，我去村里看看。”
冷无端怔了怔，却没有多问。沉碧径直下了山。
平康村是冀州城外一座极小的村庄，只有数百契丹兵前来抢掠，大队楚军人马到来，契丹兵杀得杀逃得逃。只留下满村的狼藉。
白衣银甲的楚兵将士们，正在帮着村民收拾残局，治疗伤患。
沉碧举步正想去冷无端的小院中收拾一下，再去山中接冷无端母子回家。一抬眼，却见一个白衣女将军，骑着黑鬃马，带着几名亲兵，行了过来。
是司华年，沉碧的心中一惊，连忙背过脸去。
虽说杨琳曾说过，寒杏林上下不许与她为难，但那是在她还没有诱拐他儿子的前提下。
她离开寒杏林之前，看到杨琳气急败坏的样子，很难说她再落到寒杏林的手中，会不会被食肉寝皮。
好在军务繁重，司华年没有多停留，径直从她身边纵马而过。
沉碧此时便连村子也不敢进了，转头就向山上跑去。
来到之前藏身的山洞，沉碧略喘息了片刻，刚要喊冷无端母子出来，便听见冷无端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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