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千年来泠冽寻遍了冥界各处,也没有找到月锦的魂魄,哪怕只是一丝游魂也荡然无存,即便他逼问幽蓝也没问出什么结果。

    世人皆知凡人死去必先入忘川,了却凡尘过往淌过奈何桥,才可以轮回转世,幽蓝的意思是月锦是死于斩妖剑之下,区区凡人之身根本抵挡不住神器的力量,势必会魂飞魄散再无重聚的可能。

    可泠冽怎么会放弃,那时的他已然忘掉了要找去找那个白衣女子,也没有质疑她为何拥有斩妖剑,他只是用法术把她的尸身埋在了一棵老树下,哪怕现在,他都没注意到幽蓝眼神里的躲闪。

    泠冽不相信她彻底的消失了,他发疯一般的跑到了冥界,不甘心的一遍遍找孟婆确认,可怜的孟婆已经老眼昏花了,每天不光要渡人还要应付他的盘问,她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是怨天载道叫苦连连了,碍于他是冥王的好友,便只能把委屈咽到肚子里。

    死气沉沉的冥界,并没有因为每天都有人数前来报道,而变的热闹起来,可是日日看统计的命簿已成了泠冽最后的希望,即便孟婆怕耽误工作恳切的告诉他,死亡之人皆是当天前来忘川,即便真有事路上耽搁了,也不会如此长久,她真的没有遇见他口中描述的女子。

    话里话外,明里暗里都是让他放弃,无奈泠冽一概不理,一直坚信能够找到她,甚至自作主张的遣了孟婆前去休息,好在冥王并没有指责孟婆,而是任由他胡作非为。

    于是他便替她站在桥头熬汤,日复一日的苦守在那里,甚至逢人便问:“你们当真可以忘掉心爱的人吗,当真不会后悔吗?”

    本来天庭给的指标,投胎的人一定要多过跳川的人,谁知在他的质问下,那些本就意外死亡的人,心中的不舍又加重了几分,竟被他说的声泪俱下,皆不要投胎只求跳川苦守。

    而泠冽不光熬汤,甚至为了寄托哀思,把自己找月锦的事情讲了百遍,幽蓝看到也是无可奈何,只是心生出一个念头,就是怎会认识了这样的损友,孽缘啊。

    还有那个司命也是,都是狐朋狗友,都是孽缘!其实告诉泠冽真相又能怎样,奈何司命声泪俱下的求他不要说出去,后来见他不从竟以死威胁他,现下他反而里外不是人了,总之,两边都是滚刀肉,他幽蓝可得罪不起!

    日子一天天的过,泠冽的孟婆汤已然熬的炉火纯青了,甚至已经不觉得这汤难喝了,可他还是没有等到她,他在想她究竟被什么事所耽搁了,为何如此狠心一直不来找他,只得自欺欺人的不去想那些既定事实。

    末了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内心在滴血,上天竟然如此残忍,哪怕她可以留下一丝的痕迹,他都愿意奉上自己全部的灵力来找到她。

    要说冥界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在泠冽的手里,到时疯了的不光是他,甚至连幽蓝也不会幸免,幽蓝想着只有把泠冽灌醉,才可以帮他解了千愁,便以喝酒叙旧为名,把泠冽从奈何桥上硬生生的拉了下来。

    泠冽两手抓着锅沿并不想走,甚至那些准备投胎的人也失望无比,他们才发现死亡这件事并不是那么恐怖,泠冽这个人太过于有趣,竟让他们适应了突然其来的身份——死者。然而以往孟婆总是冷着一张脸,机械的问着他们是过桥还是跳川,即便一时答不出的人,她会好心宽限他们几天,这种做法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他们多希望有人可以好好的告诉自己,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的,毕竟告别太仓促,毕竟还有些遗憾,只怕一转身便成了真正的遗憾。

    然而跳桥未必能忍受穿心之苦,要说忘记却又觉得过于无情,而那个特别的男人,虽不知道是何来历,却会认真听他们的故事,哪怕那个故事俗套无趣,却也能让人动情的哭上一哭,在这条孤单的路上还有人可以温暖他们,告诉他们不要怕……

    或许对泠冽来说,他和月锦的告别也如此的令人措错不及防,他还没娶到她,还没有让她成为他的娘子,还没有亲手掀开她的盖头,在她的额头上留下印记,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便永远都消失不见了……

    痛苦这个词每个人的感受程度并不相同,唯独没有告别的离开,最让人难以释怀,要是知道结局如此,那天清晨便可以温柔的说说话,甚至可以为她做一碗面,还可以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他有多爱她,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活成这般难堪的模样。

    而他早知有今天,竟然还是错过了每个与她一起的瞬间,他明明可以再对她好一些,明明可以把很多话说明白,他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瞒着她偷偷的用禁术。

    或许是自己父王曾经完全的摊牌,才导致了他母亲的离开,而他的母亲不同意用禁术长生,已然成为了泠冽的心结,他多害怕月锦也会同样离开他。

    说真的他真不在乎她的年老色衰,哪怕她成为了一个暮霭老人,他也可以接受那样的她,他爱的自始至终都是她的灵魂,而现在他亲手杀掉了她的灵魂。

    之所以使用禁术,是因为他知道她在乎,她害怕自己的不完美,害怕不能平视等的和他站在一起。

    现在他才明白他可能会错了意,她害怕一直就不是老去,而是两人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便看不见摸不着,依然横在两人之间。

    苍莱城因为他死伤惨重,那些人也有爱人,也会和他一样痛苦,而不是他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妖族世子,便比别人的命更金贵,便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

    那些他曾以为见不到光的蛆虫和蝼蚁,也会在被生活撕碎的时候,用力的反抗与挣扎,而他自以为的高贵,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知道自己罪不可赦,或许是该赎罪的时候了,现在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自从接手了孟婆的工作,他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才是人间烟火气,凡人跳川灵魂所受的灼烧之苦,要比修行之人痛苦数倍,可是依然有人愿意等那个一眼万年,只为看看所爱之人的样子。

    甚至每当他讲月锦的时候,那些河里的生灵也会支起耳朵聆听,甚至没有往日的吵闹,唯有流萤一遍遍的飞起,在空中摆出了心形的形状,疗愈且慰藉着他那颗快碎掉的心。

    那是那些灵魂和他的默契,都说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这一刻泠冽看到他们团结在了一起,好比是心中有爱,便可抵挡刀山火海。

    现在他的父王身体每况愈下,而他也只能选择逃避,他又有什么资格回去成为狼王。

    太多的杂念干扰着泠冽,却也可以借此和幽蓝喝个昏天暗地,果然不管什么种族都会被感情所困,而酒真是个好东西,喝了便可以忘了一切。

    就拿幽蓝来说吧,为了一个仙族女子,甘心在冥界当冥王,要说两人都是倔强之人,女子甘愿承受数次转世投胎之苦,只为能换来两人的相守,而他也一天天在等着她回来。

    泠冽喝着酒不解的问幽蓝:“你真的还爱她就去凡间找她啊,何必等她一遍遍从奈何桥经过”

    幽蓝:“再轮回几次她便可以回到天上了,这样已经足够了,凡间的爱太短了,我总怕”

    泠冽押了一口酒:“你总怕她忘了你不会再爱上你了,等她回去便可以找回丢掉的记忆,记得你们的山盟海誓,你都把你们族的至宝交到了天庭换来这个位置,都走到了这一步,为何还如此胆小”

    幽蓝看了他一眼:“太爱了便会谨慎,你不怕她会不爱你了吗?”

    泠冽苦笑了一下:“兄弟,你好歹还有个念想,说真的,我怕,我更怕,我怕的要死,我真怕永远也找不到她了,我有时在渡河的人群中发现和她长的相似的人都怕,我怕是她,而她已经忘了我,怕她会恨我,又怕那个人不是她,又希望她可以恨我,我明明期待着找到她,可真的在要接近的时候,无端的心生了胆怯。”

    幽蓝听闻噗嗤一笑:“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个女人,她又不会吃了你。”他说完大口猛灌了一口酒,又叹息了一声。

    泠冽:“陪你喝酒敞开心扉的说说话,谁知你不知好人心,就会揶揄我。”

    幽蓝眼神游离,他机械的回道:“我笑的我自己。”

    泠冽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接话了,空气里有些许悲伤的味道在蔓延……

    许久幽蓝打破了宁静再次开口说道:“所以,你真的怕到哆嗦吗?有渡河的人投诉你打汤时手抖,竟然会撒一半到地上去,他们很担心会影响效果。”

    泠冽白了他一眼:“瞎扯,只撒了一点点,唉,冥界也不好混啊,看来我是该出去走走了,省的听你们胡乱编排我。”

    幽蓝眼神一伤,有些感慨似的说道:“你在的日子,虽然搅的这里鸡犬不宁,但是有你在这里,竟然多了一丝生气,你走了这里便只剩下我了。”

    泠冽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煽情,这里不还有故事吗?”

    幽蓝撇过脸去,眼泪悄然的掉落了下来

    泠冽看他那个样子,只得没好气的说道:“你个大男人哭什么哭,等我出去给你买臭豆腐吃。”

    幽蓝:“快别提臭豆腐了,你这爱好太独特,把我这里喝汤的人熏走一半,直接毫不犹豫的跳河了。”他说着竟然笑了起来,末了补充了一句:“走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幽蓝心想或许泠冽走了后,会机缘巧合遇见那个女人呢,毕竟万事多变一切都说不定呢。

    泠冽:“喝酒。”他闭上了眼睛斜躺在台阶上,心里满是那句:这个爱好太特别了……他真的好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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