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栗子还以为自家主子在求嘲风官时,故意找了个借口,谁知是真的。找了大夫来瞧,果然骨裂了。当是时,只能强忍着,用一只手对敌。换了旁人,受了这两棍子,早就命丧黄泉了。

    因为受伤,公子棠生足在客栈里躺了一个月。转眼到了五月中旬,伤好转后,二人分头去寻找小枣儿,想打探龙女的消息。

    又过了数十日,二人还真的寻到了公子竹生的小仆小枣儿。而小枣儿也带来了关于龙女的新消息。

    “我花了不少钱,探访了十年前在未艾潭现场的人,总算得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有几位乡亲都说,龙女身怀异暖,所过之处就像春天一般。然而我最近误打误撞,寻到一个姑娘,靠近她就感到一股暖意。

    现在五月天,气候渐暖,她周身散发的暖意已经不明显了,但是我还是察觉得到。只是还是不能确定她是不是龙女,那姑娘嘴严,问她,她就跟我绕圈子。目前就这一条线索。”

    “她住在何处?”

    “她每日都会去一家赌场赌钱,此时应该也在那里。”

    “哈,你来领路。”

    两个时辰后,三人来到赌场,那赌场建于地面之下,门一打开,直觉里面乌烟瘴气,嘈嘈杂杂,三教九流皆混迹与其中,走进那赌场,满眼皆是油光满面,光膀赤膊,獐头鼠目的龙鬼蛇神。

    赌输了钱的掀桌骂娘,赢了钱的狂放尖叫。

    公子棠生甚怪异之。心眼,入眼都是男子,怎会有女子来这种地方。

    小枣儿前方开路,又绕过一道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曼妙的女子背影。上身灰色粗布衣衫,下裳青色麻料裙子,一只脚踩在旁边的杌子上,大声吆喝着。

    公子棠生走到她身旁,先行一个礼,然后高声道:“姑娘,在下有事相求,还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那姑娘略一歪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来人是个翩翩佳公子,不识人间烟火的一般模样。心下诧异,这般人物可跟这赌场不相般配。

    “我认识你吗?别妨碍老娘我赚钱!”她轻启朱唇,哪知说出来的话却这般粗俗,说完,她一拍股骨,豪放一声:“下注啊!”

    公子棠生瞧她并不搭理,便直切正题:“姑娘可是龙女?”

    那姑娘扭过头瞧他,还是方才那般浅笑盈盈:“我是极爱财的,公子何故耽误我挣钱,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今儿是第一次见面。”

    公子棠生听了此言,命小栗子取出一锭金子。

    冷不防,一把大刀却从那姑娘后背袭来。

    “龙女,束手就擒吧!”

    公子棠生眼快,一招花簪插鬓,踢到了提着大刀的臂膀,让那个独眼龙整个身子都改了方向,独眼龙手中的大刀也改了方向,砍向他身后举着金瓜张牙舞爪的同伙。

    而另一人双脚全无,膝盖以下是一双粗壮的木杵,蹬蹬蹬姗姗来迟,双手空空,并不携武器。这人长得阴鸷狠辣,公子棠生一眼便瞧出他才是这一伙人的首领,要先斗他。

    那布衣钗裙的女子瞧这架势,从杌子收回脚,几个旋身,躲开一丈之远,她心想,有这位公子帮我挡着,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脚下抹油,从这赌场的后门溜了。那三人并不恋战,只想去追那姑娘,却被公子棠生死死缠住。

    脱不开身的三人转头来斗公子棠生。这木杵人脚法也甚厉害,他的木杵就是他的武器,再加这一伙共三人,公子棠生双耳听三方,拳脚并用,战三方来敌,那脚法快若惊鸿掠影,直让人眼花缭乱。

    赌徒渐渐聚拢,来瞧个热闹,却又诧异这位翩翩公子身后明明背着把大刀,却不使刀。

    不过,以一敌三,他好似三头六臂,招招克敌,虽然赤手空拳,但是却利用赌场上的杌子、骨牌、色盅充当武器,倒也游刃有余。

    公子棠生与他们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缠斗了足一盏茶功夫,把这三人揍得站不起身,他环顾四周,那姑娘已不见踪影,小栗子和小枣儿也未见踪影。

    原来小枣儿和小栗子聪颖,二人追着姑娘而去。

    公子棠生一路打探,直行了约十里路,□□马进了一片茂林,远远听见呼救之声,循声而去,看见小栗子和小枣儿中了那姑娘的圈套,被一张红歇蜘蛛网网住,吊至一槐树树稍。

    小枣儿忙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剜割网绳,孜孜不倦却收效甚微,瞧见公子棠生,大唤“公子救命”。

    那红歇蜘蛛网收口处的长绳绕过树杈,被绑在了另一株树上。那姑娘就倚坐在树后。

    方才听见那三人唤她龙女,公子棠生笃定她便是龙女,下马抱拳道:“在下辰州人杨辛,网中的二人是我的手下。我的手下若有冒犯之处,杨辛在此替他二人赔礼,还望龙女高抬贵手,放了他二人。”

    “哦?”那姑娘也不否认自己是龙女,她提着一杆红缨枪从树后走至公子棠生眼前,浅浅一笑,道,“打赢了我就放人!”

    她这一笑好似五月的樱桃,鲜艳欲滴,可说时迟那时快,她的红缨枪眼看就要刺破公子棠生脖下三寸。公子棠生一招分花拂柳,疾若闪电,将她的红缨枪拨开了。

    哪知此招还有后招,刚拨开她的红缨枪,这枪又缠上了公子棠生的右腿与右臂。

    公子棠生的海棠醉步一招一式尽刚正纯阳,一板一眼,而龙女的红缨枪试出来却诡谲奇崛,像一条蛇紧紧缠着对方。

    原来龙女自嘲风献珠之后,为了躲避觊觎龙珠之人,同外祖父二人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龙女自幼好武学,但跟每位师傅习武时间都不长,所以杂学旁收,招式派系学得也杂,加之她在武学上颇有天赋,鉴机识变,每一个出招都有稍含变化,因时制宜,倒把公子棠生的海棠醉步全全压制住了。

    她只是力道较小。无奈公子棠生怕伤了她,脚上不敢使力,出招都是蜻蜓点水。可是十招已过,龙女招招狠辣,公子棠生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一招半式都使到饱满,他双脚虽被缠着,脚尖却踢中了龙女的肋下。

    龙女吃痛,以退为进,抽回红缨枪,蹲身一招长蛇吐信,那红缨枪枪头如竖立的蛇头一般,张着大口冲着公子棠生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虚虚实实卖了几个关子,就是不下口。

    眼看这条狡诈的蛇往他腰间水分穴处而去,公子棠生眼疾手快,伸左手往胸前一捏,食指与无名指居然钳住了那蛇的三寸之处,将红缨枪钳得牢牢的。

    龙女大惊失色,正要回抽,公子棠生的脚却攀上她的手臂,他的脚一钩一带,红缨枪弯成了一拱桥,龙女无奈只好松手,再不松手,她的枪就要断了。

    公子棠生捉着枪头下三寸,趁胜追击,竖劈横斩,龙女下腰躲避,伸腿横踢,哪知却没有踢到她的红缨枪。可是脚上力道却收不回了,她一扭腰稳稳落地。可是刚一落地,红缨枪的枪柄就穿过了她的下颌,抵住了她的脖颈。

    原来公子棠生有样学样,也使出了龙女诡谲的打法,招无定招,打了龙女一个措手不及。

    胜负已分,龙女虽心有不甘,但愿赌服输。公子棠生松了手,将红缨枪抛给龙女。龙女接住了她的红缨枪,这才说道:“去救人吧。”

    公子棠生将两位小仆小心翼翼放了下来,又将这红歇蜘蛛网收好,双手呈给龙女。

    龙女收好网,正要告辞,却见公子棠生双手抱拳一个深鞠。

    “杨辛需要龙珠,恳请龙女襄助。”

    龙女歪着头道,“获龙珠对我来说那是易如反掌。不过嘲风兽每十年才生一珠,我又凭什么要帮你呢?”

    听她如是说,公子棠生心内大喜,她果然是龙女,若满足她的条件,获珠有望。方才在赌场听她言语,龙女甚是好财。只要她肯相助,钱财不是问题,百两不够,那就千两。这次出门,并未携带这许多钱财,但是若写信回家,叫几个亲信送过来,也不过几个月时间。

    “龙女若能襄助,杨辛感恩戴德,没齿难忘,也定当倾尽所有回报。”

    “不用倾其所有,我只要一个条件。答应了,立马就带你去未艾潭取珠。”

    “龙女请明言。”

    龙女背着手小树林中踱着步子,忽回眸一笑,轻扬下巴,盈盈道:“娶我。”

    什么?公子棠生魔怔住了,这,这什么意思?他万万没想到,龙女不为财,却提出了这般荒唐的条件,须知,正如龙女所言,他们今日可是第一次见面。

    是寰洲所有女子都如此自由奔放吗,还是他听错了。

    公子棠生只觉得恍恍惚惚,不知如何回复。

    龙女瞧她半晌不答话,转身便走。“不答应就算了,那公子便忘了龙珠吧!”

    这龙女虽生得极美,却难免粗俗。他本已有了心上人且已有婚约。

    公子棠生的未婚妻乃是公子竹生的胞妹,闺字玉簪。这杜姑娘自小便冰雪聪明,七窍玲珑,两家大人做主,将她指婚给了杨辛。

    杜姑娘打小便生得美,长大后更是出落得娇艳水灵,倾国倾城,而且才华横溢,腹有诗书气自华,被誉为辰州第一美女。

    杜姑娘虽与杨辛有一纸婚约,但到底是父母之命,机缘巧合之下,杜姑娘认识了公子兰生,见了几面,几番相处,二人互生情愫。

    公子兰生得知杜姑娘与公子棠生的婚约后,极力克制自己的爱意,毕竟君子不夺人所好,但是杜姑娘却想争取自己的自由与幸福,她几次写信与公子棠生,含蓄指出希望公子棠生能退掉这门亲事。

    公子棠生对这门婚事极为满意,本来只等着冠礼后便娶她过门,哪知横生枝节。

    他见信百爪挠心,进退两难。他想成人之美,无奈却因爱慕杜姑娘,便一直悬而未决。

    而此时,龙女提了这般要求,公子棠生想看来天意如此,也该快刀斩断三人间的纠葛,干脆放杜姑娘自由。其实,娶不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娶谁又有什么差别。

    公子棠生咬了咬牙,答道:“好,我答应你。”

    “公子,不可啊!”小栗子大致猜到了自家公子的意图,为他抱起不平来,“公子,你可是有……”

    却被公子棠生打断:“我心意已决,你勿须多言了。”

    龙女听到回复,粲然一笑,“那,口说无凭。须拿一件贴身之物当信物。”

    信物?公子棠生把随身之物想了个遍,因他不爱玉佩香囊,着实没什么可以送的。挠头之际,忽然想到自己发髻上还插着个发簪,便顺手拔了下来,是个玉簪,双手奉上。

    玉簪刚拔下来,他的发髻打着圈儿垮塌下来。

    龙女双手接过玉簪,细看之下是一柄海棠花簪,玲珑剔透,很是漂亮。

    “这个玉簪我甚喜欢,也戴了好些年了,还请龙女仔细保管。”

    龙女想,他赠发簪,我也已赠发簪。于是拔下自己高髻上的葵花木簪,递给了公子棠生。

    她把散落的发髻又重新挽起,随手挽起,插上了公子棠生的棠花玉簪。

    “哎呀,披头散发的,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小栗子一边碎碎念一边接过葵花木簪,把公子棠生的发髻绾了起来。

    “明日日出时分,请在此地相候,与你同去未艾潭。”龙女一拱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第二日日出时分,龙女骑着匹枣红马前来赴约,二人快拿加鞭赶去未艾潭。小径尽头,公子棠生又被十八铜人拦下。

    但是嘲风官看见龙女,却爽快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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