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竹生轻笑道:“我们三人俱是不中用的。只有兰兄你赢了大人,按照旧俗,做东请客自然是跑不了的了。我们自然也是要跟着大人沾沾光的。只是不知今年有什么好招待的。”
“庄子里送来了上好的鹿肉、青羊和暹猪,我还有一坛上好的桃花酒,埋在地下快七年了。回头便亲自挖出来,宴请各位,大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岂不快哉!”
“桃花酒?是不是我与兰兄一同埋下的?”公子竹生问道。
“正是正是!那桃花还是竹兄亲手摘的。”
正说着,一只青鸟划破长天旖旎而来,映在这白色世界中额外显眼。只见它径直向院门外的众人飞来。
公子莲生抬起右手,那只青鸟展翅俯冲,收羽落子公子莲生手背之上。
还以为是家臣派青鸟来送信,哪知这鸟儿仅喙上衔了一叶梅花。
公子莲生接过梅花,青鸟扑腾翅膀又投入这茫茫白皑皑天地之中。
“巴巴的,这么远飞过来就为衔一叶花。”公子兰生浅笑道。
公子莲生抿嘴浅笑,也不搭话,只将那一叶花簪于鬓中。
瞧麟女大人不解,公子竹生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位莲兄啊,打幼时便很招这些鸟儿雀儿喜欢,是个鸟儿都爱戴他。也不知道莲兄你哪儿来的鸟缘。”又打趣道:“这么多人站着,偏你有花,还簪在发上。”
偏公子竹生说得极诙谐,麟女大人忍俊不禁,以袖半遮脸。
公子竹生长舒一口气,她终于笑了,也不枉费大家费尽心思来此。
那神兽瞧见公子莲生簪花于鬓,又见麟女大人欢喜,自也是欢天喜地,蹦来越去,绕在麟女大人身边。
比试已结束,四位公子在祠堂里用了昼食。
第二日,雪后初晴,四位公子一同下山。
三日后,麟女捎带了两位婢子,两个仆从也下山应邀赴宴。
麟女大人甚是期待这场宴会,倒是庆幸自己输了比试。因为终于可以赴霍府,见到自己的妹子了。算起来,虽常听到她的消息,却也一载有余未曾见到她了。
半月后,到了来麟山山脚霍府,住进了“听梅轩”中,又三日,快到晌午,有一老妈子来给领路赴“寔宁院”。他们穿过几条通幽曲径,几座庭院,来到一白墙黑瓦的院门之外。还未进院,就听到一女孩儿雏燕之声,“我要,我要!给我!给我!”
原来,早有婢子领着霍橘儿来附宴席,正入席间,有老妈子来报,道麟女大人就快到“寔宁院”了。霍橘儿听此,一跃而起,往院外飞奔而去,在院门口直直撞到一人身上。抬头一看,只见那人腰间佩这一个月牙形的青白玉,甚是可爱,张嘴就要。
原来洛蓟随着公子莲生随后赶到,刚进院门。一个女孩儿直接撞到他腰间。
洛蓟一看,是麟女大人之妹霍橘儿,连忙施礼又道歉。从前霍家村中见过一面,这会子霍姑娘长高不少。
难得她喜欢,自然双手奉上!“好玉相赠,洛蓟愿姑娘平安喜乐!”
霍橘儿接过那月牙形的翠玉,拿在手中把玩,一抬头,瞧见了姊姊!欢呼着奔过去,一把搂住姊姊,又把月牙玉捧给她看。
麟女大人却一脸不悦,厉声道:“哪来的?”
霍橘儿不知所措,看向洛蓟。
“从前我教你的怕是忘了一干二净了,非己之利,纤毫勿占。”
众丫鬟们辩解道:“大人容秉,是洛侍卫相赠!”
“即便不是你自己开口索取,他人馈赠,你就能受?曾子衣敝衣以耕,鲁君使人往致邑,曾子可受?韩豫章遗绢百匹,范宣可受?!”
霍橘儿怔了怔,走向洛蓟。
洛蓟看向公子莲生,见公子莲生轻轻颔首,只好接过了那枚月牙玉,又别在自己腰间。想着,此刻定然是不能强加馈赠。以后倘使有机会再送点别的给霍姑娘。同时,心里又很过意不去,都怪自己太随意害得霍姑娘被训。
“怎么说?”
听到姊姊的吩咐,霍橘儿赶忙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虽说被姊姊训斥了,可是霍橘儿却没生出一丝儿嫌隙,拉着姊姊的手又蹦又跳,要领着姐姐逛园子。像是极熟悉这“寔宁院”。
跟着妹子一路走走看看,麟女大人不禁感慨,好一座“寔宁院”。白墙黑瓦,檐上卧着吻兽,白墙下一座回廊,一条流水将院子分割为东西两半,一座灰色石桥又将院子东西两半连了起来。墙角下还种着些四季常青的枸骨、罗汉松、忍冬。另,这院子也是有些年头了,外墙都露出了斑驳之色。
这院子极尽简朴素雅,倒是很贴合公子兰生既出尘又入世的雅致。
逛了院子二人便入了席。麟女大人从腰间取下弯刀的刀鞘,套在妹子腰间的弯刀上。好似破镜重圆,好不容易,这弯刀总算入鞘了。
许久未见妹子,麟女大人也甚是想念,少不了打量起妹子来。只见她长胖了不少,又高了许多。穿一件胭脂红的棉袄,外套一件密合色的外袍,发髻精致,面色红润,又有众位丫鬟环伺。她来霍家虽是为质,却也是为主。
瞧妹子被霍贤予养得很好,麟女大人心内稍宽。她又与妹子闲话良久,公子兰生终于姗姗来迟,待他入座,众人见礼,尔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又行了酒令,甚是欢乐。
霍橘儿甚是喜欢霍久涅这只山即兽,还把霍久涅也请了来喝酒。
众人酒酣之后,公子兰生又命人取了一坛桂花酒,和三位公子、麟女大人一起埋在了寔宁院内桂花树下。并定下了一个十年之约。
“十年后,我们再来挖这坛桂花酒,如何!”
“好!甚好!”公子莲生道。众人也欣然答应。
然聚散终有时。筵席散后,三位公子陆续返家,麟女大人又在听梅轩叨扰了三日,又见了妹子一面,叮嘱了好些话,春日已深,气候渐暖,便告辞领着丫鬟仆从去碧霞渡口结屏障结。
一载已过,这屏障结要重新缔结。
她领着豆蔻辛夷与几位小仆才走了三日,一日晚间,留宿于山间一农家,偶然间听及村子里的人热议起聚鹿山的污兽。
说是聚鹿山上污灵污了些许小兽,吃人无数,公子竹生派了些许术力高强之人前去除兽,未能尽。现今,还有两个极厉害的兽,穷奇与夫诸。
麟女大人心想,既受四位公子厚待,到底也为他们分分担忧,为辰州百姓除除祸患。
虽此时改道去聚鹿山有些绕路,不过最多也只耽误一个月,倘若顺利,则无需一月。
这样想着,第二日天未亮,麟女大人留了书信一封与婢子豆蔻与辛夷,自己跨一匹青骢,独自去聚鹿山了。
先是轻松灭了穷奇兽,而后又赶往夫诸出没的聚鹿崖。
穿梭于林中,草深路窄,麟女大人只好下马。渐行渐近,忽然间下起雨来。久雨不歇,虽是密林,但也淋湿了到浑身湿透。
这雨甚是奇特,大约也是因为夫诸兽吧。《山海经》中曾有记载“见夫诸则其邑大水”。果然久雨不歇,再下半月,此间必发大水。
寒雨侵肌,三月天忽变得严寒难耐。伸手摸了摸马背上驮着的包袱,包袱湿透了,里面的衣裳也应湿透了。
刚又爬上一个山坡,雨小了些了,树高林密,有些许雨滴淅沥砸将下下,砸在本已湿透的衣襟上,忽身后有梭梭之声,麟女大人回头,只见一柄玄伞旋转着飞来,落在自己的头领。往后望,公子莲生与小仆洛蓟二人双骑,爬上坡来。
见麟女,二人下马,抱拳施礼。
那玄伞旋转渐歇,麟女伸手撑住算作答谢。
二人在这青山翠雨中对望良久。
她又转身前行,心道,轻尘为何在我身后。
本来,寔宁院的宴席散了之后,公子莲生与小仆洛蓟便快马加鞭往驻地赶,刚回洛家不久,便收到了婢子豆蔻的来信,道麟女大人只身除兽去了。
冬末春初,气候乍好乍坏,她一人客居与此,担心她灵力微薄,担心她人生地不熟,于是公子莲生便带着小仆洛蓟一路追来。
刚爬上这山坡,便见她一人孑孓行走在密林中,身影荒凉。身旁一匹枣色马儿,蹄声寂寥。
虽这主仆二人忙着追赶,雨落也未曾掌伞,但是公子莲生见麟女萧然行于雨中,便立即打开背上包袱,取出玄伞一把,捻动伞柄,赋一点术力,远远送了过去。
这三人一前两后好不容易行至山脚,依稀有了些人家,麟女大人瞧着一户飘着炊烟的人家,走过去推开了柴扉。
都是柴扉茅屋,也住不下那许多人,公子莲生与洛蓟便在左近寻了另一户人家住下了。
只因麟女大人淋得透湿,公子莲生便打发小仆洛蓟去了麟女的宿家。洛蓟给了宿家大娘几吊钱,吩咐她烧两锅热水,让麟女浣洗。
他自己则出门去给麟女借衣衫。都是荆竹陋户,自是拿不出件周正的衣裳。寻了几十户无果,天色向晚,公子莲生只得向夜色更深处去寻。
又跑马四五里,总算遇到一户深门,这庄家有一未出阁的女儿,身高与麟女大人相若,不胖不瘦,才做的一身新衣服。
公子莲生千恩万谢,拿了这身新衣裳,以重金相酬。此刻,雨越下越大,有瓢泼之势。公子莲生踏雨而回,淋了个透湿。只给背上的包袱绾了个护身结。
麟女大人在宿家吃了顿粗鄙的乡野晚餐,又借着宿家的炭火,烘烤已经湿漉漉的衣裳。稍晚时候,洛蓟又送了一身干净衣裳来,她便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烘干了公子莲生的玄伞,仔细地收起来,疲惫地睡去。
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带着妹子回到了云约山,开门的刹那惊讶地发现父兄母亲竟然还活着,欣喜不已,一家人又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云约山脚下。
清晨是被雨声惊醒。梦醒时分还沉醉在梦里。这么多年了,麟女大人一直埋怨自己没有保护好父亲母亲哥哥,没有保护好下人。这么多年,父母哥哥倔强得不肯入梦。
五年了,第一次在梦里再见家人。多么甜蜜。
午后,这雨稍小了些,料是那夫诸兽正在午睡。趁雨小,麟女大人与公子莲生同行山上灭兽。
洛蓟守在崖下,以防意外。
这上崖之路本甚是蜿蜒,加之数月雨水不歇,道路泞泥。公子莲生与麟女大人直行了一个多时辰,才上到聚鹿崖。
崖上有一空阔草地,立于草地之上向密林中望去,并未瞧见夫诸兽的身影。
此地雨虽不大,但淅沥砸在周身,愈觉寒冷。离那夫诸兽愈近,这雨便愈冷。公子莲生料想那兽就在左近,偏麟女畏寒,便道:“麟女不必入林,待我引那兽出来。”
麟女大人摇头,“自当同进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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