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行驶在轨道上,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的夜色。不远处有零星的灯火,他们已经距离市区越来越远。电车上一片静寂,几个学生和上班族有的正在看向窗外,有的正在低头摆弄手机。

    夏目贵志忽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他正在去北海道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在半路上发生了堵车,他到现在都没能到达目的地。现在他终于坐上了前往目的地的电车,再过一站就是靠近海边的墓地。

    只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再晚就来不及了。小黑趴在他的肩膀上,软趴趴的耳朵已经耷拉下来,也是无精打采的。

    “夏目老师?”

    忽然有人跟他搭话,是个几个初中生,尚且穿着浴衣的女孩们似乎刚刚度过她们的节日,在乘电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喜欢的漫画作者。

    “夏目老师,有人说你能看到妖怪,所以妖怪是真的存在的吗?”

    “夏目老师,新篇连载要将什么妖怪的故事,可以提前告诉我吗?”

    “夏目老师……”

    被年轻有活力的孩子们围住的夏目也忽然手足无措起来,小黑耷拉着脑袋,这时候蹦到了其中一个女孩肩膀上,又跳到了另一个女孩头上。

    “是存在的,”夏目说,“虽然大多数人都看不见,但妖怪其实一直跟我们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

    他不着痕迹地把小黑拎下来,车已经到站了。从这里往打开的车门外看去,一片皎洁的月光下,公墓里影影绰绰,黑暗里的妖怪们正在蠢蠢欲动。远处的山野里有刺耳的尖啸声,但这些女孩子们却浑然未觉。

    那是她们听不到的声音。

    夏目走到车门那里,又回头对她们说:

    “新篇章的话,我想写一位妖怪小姐的故事。一位隐藏在人群里,一直守护着人类的妖怪小姐。”

    妖怪小姐说的墓地就在一片海边,从这里就能看到夜晚温柔的海面。海风吹到夏目的脸上,他停下脚步,看着戴纸面的妖怪拦住他的去路。

    他以前没有来过这里。

    或者说,对于夏目这样的人或者任何一个除妖师来说,能够看到妖怪的存在都会下意识地尽量避开墓地这样的地方。无论这里埋藏的是希望还是绝望,是原本就存在于此的自由或者是堕落的灵魂,都没有人愿意打扰这里的安宁。拦在他前面的妖怪也是如此。只是夏目并不是想要来带走什么的。

    “我来送还一个名字,”夏目说,“受一位朋友所托。”

    等到来到那座墓碑前,夏目看着上面空白的照片和名字,以及公式化的悼念,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但的场前辈提供的地址确实是这里,小黑正在努力地往墓碑上蹦跶。

    他说:“诸伏景光先生。”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风声穿过树叶,发出轻微的乐声。从墓地里探头出来的小妖怪渐渐察觉到夏目更接近它们的同类,这时候已经自发地聚集到了夏目脚边。

    “有人托我来给你送一样东西。是一个名字。”

    夏目从友人帐上撕下了那张写着名字的纸,上面金红色的字正在燃烧,赤色的星点从半空中坠落到地上,烫得小妖怪吱哇乱叫然后跑开。那些正在流动的颜色从一端到另一端。

    “是八咫鸦……不……”

    风忽然变得大了,那张纸被吹得猎猎作响,上面写着的字就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里。夏目低着头,这次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按住了那张躁动不安的纸片。

    “抱歉……我之前还不是很确定,但既然你在这里的话,拜托我做这件事的人,果然是朝雾老师吧。”

    =

    诸伏景光想起了在警校时候的事。警校毕业之前,他们就已经被决定好了去处,事实上当时被要求从事卧底活动的不止他和阿零两个。每年警校都会出现一些空白名单,这些学员的资料最终会被封存在底层,直到他们确认死亡的时候又彻底删除。

    死在这条路上的人太多了,诸伏景光已经不是第一次或者第十次看到同僚牺牲,直到他听说上面抽调了整整一个班级来执行一项任务。什么任务?当时已经身处组织的苏格兰并不清楚。

    “任务?”时透夏织听到这话的时候是这么回答的,“没有什么任务……也不是同一个任务,比如我就没什么事可以做。”

    但那显然是谎言。

    在看到时透出现在组织活动现场的时候苏格兰就已经明白了,东京警视厅内部并没有他曾经坚信的那么铁板一块。那是什么?为什么时透要……杀死自己曾经的同学?

    那之后他曾经在墓地跟时透相遇了。组织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当时的时透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他看到穿着浅绿色外套的时透捧着一杯奶茶和一束花,放到了一座崭新的墓碑前。那是个有些印象但是没能怎么见过的名字,应该也是在当初26人名单中的一员。

    “好久不见。”她说。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能让他们这么继续下去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第一次夺走同伴的生命。前辈,背负其它人的生命真的很辛苦。现在我能稍微离你们的觉悟更近一步了,大概?”

    不——那完全是不一样的东西。他们在为之赌上性命的东西根本不同。苏格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但是两个人却已经越来越远了。时透夏织在挑战他们曾经愿意相信的某种东西,如果苏格兰处在她的位置上,或许也会有同样的想法,但他们的做法永远也不会相同。更何况,这样东西是如今的苏格兰必须相信且以此为支撑的信念。

    他们也许会站在对立面上。

    “你要站在它的对立面吗?”

    苏格兰不知道说什么好。当时的他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但是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时透夏织那样坚定地离开,她拒绝了上面的指令,并且开始寻找自己曾经的同学。这里的墓碑一天比一天多。

    女孩的声音依旧冷静:“我没有背叛。是信仰背叛了我,所以我会选择走其它的道路。”

    苏格兰看着她手里的五瓣樱花说:“你不相信这个国家,是吗?”

    “我能信任的,不在这个国家,也不在这个世界里。所以我只能依靠我自己。”时透回答。

    这就是他们根本性的不同。

    时透会自己、一个人,或者找到同伴来解决这件事,她不想通过改变整个系统来解决问题,因为没有人能保证这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更不愿意去这么做。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救世主,对不起,我只想拯救我能看到的、我能做到的,还有我爱着的。”

    没过多久,苏格兰就得到了时透在执行秘密任务的情报,但是或许这只是一种障眼法。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的资料也被删除,而她当初在警校的所有朋友也没了消息。

    再次听说她的消息时,已经是死讯。

    苏格兰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即使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张飘飞到他身边的纸片,上面写着的“八咫鸦”如同正在燃烧的烈日,却没能灼伤他的手。

    空白的墓碑上,金红色的字正在一笔一划落下。

    不是八咫鸦。

    也不是诸伏景光。

    那里写的是时透夏织。

    苏格兰手里的纸片已经变成了空白,那些耀眼的金红色顺着墓碑流淌,最终像是燃尽的火星一样熄灭了。他看着那块墓碑看了很久很久,名字勾起了他太久之前的回忆,最终他看向夏目——

    “这不是我的坟墓,是她的。”

    时透夏织最终被埋葬在这里,而苏格兰并不在这里。只是如今这座墓碑之下已经空无一物,能留下来的也只有名字。

    夏目贵志说:“好久不见,苏格兰先生。”

    他见到的青年,跟在几个月前见到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穿了一身染血的衣服,仿佛是要参加自己的葬礼与新生。

    =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回到北海道市内的电车了。

    尝试打车无果之后,夏目看着苏格兰熟练地处理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路过的人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终于意识到苏格兰现在依然属于妖怪而不是人类。

    不过现在的他跟之前又有很多不同,他站在自动售货机前点燃了打火机,金红色的光辉跟夏目曾经看见过的如出一辙。

    “那是朝雾老师的火焰吗?”他问。

    苏格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这是她的灵魂。”即使明知自己在做的事根本无法成功也要去做的、燃烧的灵魂。

    墓地附近就连手机也没有信号,从这里走回市区更是不太现实,他们在路边的长椅那里等到天亮也没有打到车,反而是电车再一次从这附近驶过了。清晨出现在电车上的无非是赶远路的上班族或者刚好轮到值日的学生,有几个学生往苏格兰的方向看过去,大人们的目光则从空荡荡的角落里飘过去,又落到自己的手机上。

    夏目也在电车启动的时候看向自己的手机,在驶出一段路之后信号终于恢复了正常。

    《昨日大阪宝石展览会爆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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