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周傲这么一带,从食堂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在尝试自己的舌头能否够到鼻子。
郁里被江照拉着手往寝室走,时不时看他一眼。
“嗯?”又被江照抓到了。
他收回视线,在对方手心点:“周·傲·怎·么·会·知·道。”
“他是我幼儿园同学。”江照思索着什么,随口道:“当时班里有人耳朵会动,很受欢迎,我不服气,就展示了一下,证明我比他更值得关注。”
郁里一下子笑了起来。
没想到他平时温温和和,居然还有这么较真儿的时候。
“那·你·现·在·还·会·吗。”
“你想看?”
郁里一脸期待。
“真的想?”
点头。感觉很酷。
两人来到寝室门口,江照取出钥匙开门,郁里乖乖被他牵进去,还好奇的不行。
“这么想啊。”
点头点头。
“我可不轻易给人看这个。”
江照把门关严,无框平光镜后的眸子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脸上,郁里被看了两秒,逐渐有些退缩,在他手上敲:“那……”
江照上前一步,郁里一下子被逼到了门旁的角落,男生一只手撑在他身后,微微俯身,眼镜滑过鼻梁落在鼻尖,他眼眸浓睫半掩,俊美的面容有点牵人心尖。
阳光从后方窗口照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可以看到他撑在墙上的手臂还搭着两根细白手指。
那手指倏地在他手臂一紧,接着,江照后退一步。
郁里重重推开了他。
江照站稳,把滑下去的眼镜推回原位,眸色略显晦暗。小同学已经埋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耳朵尖有点泛红。
回家只住两天,下个月估计还得住校,他并没有太多东西要拿。
江照家里什么都有,更加没什么要拿的,只是顺便把寝室收拾了一遍,将两个人的床被都折起来盖好,想是担心落灰。
虽然郁里也不知道两天不住能落几两灰。
从寝室出去,郁里吹了一下额头的刘海,江照已经习惯性地把手伸过来。
“要不还是去我家住。”江照提议:“你不是明天就去银杏了?”
点头。又摇头:“我·从·家·里·出·发·方·便。”
“或者我去住你家,明天跟你一起回去。”江照道:“正好我也想找个地方散心。”
郁里想起夏若的采访,有些担忧地在他手里点:“你·在·生·我·的·气·吗。”
“你是说超过我的事?”
点头。
江照安静了一阵,道:“生气谈不上,只是心情有点复杂。”
“?”
他停下脚步,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道:“你考的那个数字,是故意的么?”
摇头。
“我·没·记。”
“无意。”江照略带嘲意:“无意考的数字都那么符合我的审美。”
郁里愣住。
江照又安静了一阵,道:“郁里,我可能不太对劲了。”
郁里没明白。
“如果。”他开玩笑般地瞥过来,弯唇道:“我是说如果,我以后再也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他目光幽深,仿佛有什么情绪在无声翻涌。
郁里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
江照摊开空空如也的掌心,眼前的一切持续几秒,然后倏地暗淡下去。
当天晚上下了雨,郁里在自己三室一厅的小卧室里翻来覆去,被子被踢开又盖上。
他坐起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
然后下床来到窗前,把窗帘拉开,推开窗户。湿漉漉的雨气扑面而来,郁里精神微微一震,但同时也被微凉的风吹得打了个寒噤。
习惯了那股冷意之后,困意又逐渐袭来。
他翻身,重新爬上了床,沉沉睡去。
第二日的天空碧蓝如洗,雨幕把一切都冲刷的干干净净,包括那些纷杂的情绪,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江献一觉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江照还没起?”
“先生小声点。”吴姨把早餐给他端上来,道:“估计还在睡呢,昨儿半夜在屋廊晃来晃去,还去小房里逗了狗,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江献打开早间新闻,道:“他逗狗,没喂奇怪的东西吧?”
“我检查了,没有。”
江献夹起一根油条,道:“那就好,他那眼睛到了晚上跟假的一样,别又拿错东西给喂得不舒服。”
“我瞧着呢。”
“你打小就照顾他,他平时是不是什么话都跟你说?”
“先生说笑了。”吴姨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脾气,小时候就不太亲人,越大性子越淡,估计也就跟您亲近些。”
“他跟我算哪门子亲近……”江献一顿,道:“说起来,他跟郁里是不是挺好的?”
“那好着呢,您没在家的时候他还把人带去自己房间了呢,两个孩子关系是真不错。”
尽管昨晚没怎么睡好,江照还是在八点左右下了楼。
彼时江献刚刚看完新闻,扫了他一眼,问:“眼镜怎么不戴了?”
“忘了。”江照在他对面坐下,取过油条咬了一口,江献皱了皱眉,道:“听吴姨说你昨天没睡好,出什么事了?”
“题王大赛排名更新。”江照语气淡淡:“郁里超了一百多题。”
江献脸色大变,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反复看了几下儿子没有遮挡的眼睛,半天才道:“一百题,你上回没尽全力吧。”
“没有。”江照喝了口豆浆,道:“月考成绩下周三出,从交卷时间来看,我应该还是第一。”
江献勉强感到了宽慰,他的手指有些焦虑地在桌子上敲击。
“对了,郁里跟他爸,关系怎么样?”
“不知道,我没正式见过。”
“他没跟你说过?”
“他们两个不常见面。”江照瞥他,道:“我可没那个能力离间人家。”
“胡说八道。”
江照笑,低头看到手里黑乎乎的油条,笑意又隐去,江献指挥吴姨:“上楼把他眼镜拿下来。”
“不用。”江照推开手里的食物,道:“不吃了。”
他接着道:“不过我知道的是,郁博士应该没带郁里跑过步,估计也没一起吃过早餐,郁里自打来到北城之后,两人见面没超过三次。”
“是么……”江献思考了一下,道:“那你抽时间跟郁里说一声,我们过几天见一面。”
江照点点头,道:“需要我列一份清单,把我的兴趣爱好都发你一份么?”
“我还用你发。”江献嫌弃:“得了上去补觉吧,待会儿我让人再给你送份早餐。”
江照上楼,江献又在下面道:“这次题王大赛你可看到他什么情况了,接下来你最好用点心,别再让他超了。”
“知道了。”
江照戴上眼镜,取出游戏机,换了张卡,准备重刷塞尔达。
手机忽然响了。
他继续望着屏幕,没有理会。
那厢,郁里看着久久未接的去电,只好挂断,给对方发了消息:“我回老家,你还去散心么?”
他背上书包,把几个购物袋挂在两个胳膊上,像人形挂钩一样走出了房门。
他提前跟郁彬打过电话,小区门口已经有司机来接。
那购物袋在他身上挂着,朝两边支棱着,把他整个人衬得特别能耐。司机远远看到,就马上下了车来接:“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没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我上去帮你。”
郁里摇摇头。司机又道:“郁博士今天晚上的飞机,他说直接会去小镇找你,明儿陪你在小镇待一天,晚上带你一起回来。”
郁里点头。
坐上车,江照依旧没有回复,郁里再次发了一条消息:“那我走了。”
“照儿。”十点左右,吴姨上了楼:“醒了么?先生说你早餐没吃好,我重新做了点。”
江照放下游戏手柄,从门口端过早餐,在桌前落座的时候,看了一眼一侧的手机。
郁里刚到镇子门口,就看到了骑着三轮车的王金园,他风风火火地开过来,一脚刹车停下:“怎么样,我酷吧。”
郁里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司机已经把后备箱的东西都拿出来,笑着道:“我任务结束,就先回去了,你们玩的开心。”
“谢谢叔叔!”王金园把郁里带回来的东西装上车,目送他离开,然后扯着郁里坐在前头‘副驾驶’,道:“怎么样,先去哪儿?”
“你·家。”
郁里给大家都带了礼物,王金园的球鞋,王妈妈的护肤品,还有王爸爸的雪茄盒,以及王家小妹妹的魔法棒。之后又来到郁兰家里,给姑姑的手镯,姑父的养生参,刚刚开始工作的表哥的皮鞋,还有已经小学的表妹的公主裙。
郁兰一早就知道他今天回来,所以特别调了班,见状问他:“花了不少钱吧。”
“爸·爸·给·的。”
“知道你爸不缺钱,但你……”郁兰哽了一下,道:“你爸那么忙,能照顾好你么?”
郁里点头,在她手心点:“我·没·问·题。”
郁兰摸了摸他的头,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是表哥张承,他拉开门就往里头看,道:“郁里回来了。”
“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东西呢。”
“带什么东西啊。”张承乐呵呵地走进来,没去看礼物,直接拉着郁里转了一圈儿,比了比,道:“这北城还真挺养人啊,高了。”
郁里眼睛先是一亮,然后露出怀疑的表情。
“真高了。”张承拉着他往门口的墙边站,指着上头的道道:“看,这个是你之前的,别动,我再画一道。”
郁里微微仰起头,又给他按下来:“不要垫脚,骗了墙爷爷以后就罚你再也不长了。”
脚后跟听话地放了回去。
“怎么样,晚上住这儿吧。”郁兰道:“跟你表哥一个房间。”
“别啊兰姨。”王金园叫道:“我们晚上还去老宅嗨呢。”
“就你俩有什么好嗨的。”
“你怎么小瞧人呢。”王金园不服气:“我们五六个人呢。”
“那行。”郁兰也不阻止他们:“中午留这儿吃饭。”
王金园立刻道:“我想吃回锅肉。”
“有你小子什么事儿,给我滚回家去。”
屋里很快热闹了起来,王金园蹭到厨房里去给郁兰搭手,张承则坐在沙发上问他:“我听园子说,你这回在题王竞赛上压了江照,真的假的?”
点头。郁里在他手上敲:“只·是·意·外。”
“江照这小子,我之前在那上学的时候也听过他,不得了呢,听我那同学的弟弟说,他基本是这一届高中的神,你不知道哥听了特别羡慕,就觉得世上怎么能有这种人呢,跟假的一样,没想到给我弟给压了。”
他啧了一声,拍郁里肩膀,“真厉害。”
郁里对他笑,又敲:“你·同·学·的·弟·弟·是……”
“哦,叫齐博,小孩也特别厉害,脑子好使的很,家里都以他为荣。”张承满脸羡慕:“你说现在的小孩,怎么就这么强……”
王金园有点听不下去:“再厉害也没卷卷厉害,那齐博羡慕的江照都给卷卷压了,卷卷最厉害!”
“就你吹得很。”郁兰横他,道:“小时候他爷爷就不让叫卷卷,说越叫头发就会越卷,以后跟外国人似的,就你不听话,叫叫叫,你看他头顶那撮,就是你给叫的。”
“你不懂,以前叫他那是卷毛的卷,现在是卷王的卷,要不是我叫,他能压得住江照?”
“这还成你功了……”郁兰白他,又朝外喊:“张承,你出去看看,你小妹买个酱油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多久了。”
“我下午还有班儿,要赶着午睡呢。”
“那郁里去看看吧。”
郁里点点头,起身出门。
门刚拉开,就看到一个扎着双马尾,抱着酱油瓶的女孩儿蹬蹬蹬往这边跑。一见到他就眼睛一亮,几步跑过来冲到他面前,脆生生地喊:“表哥哥。”
郁里看了一眼她裙子上的脏污,指了指西边。
张灵灵一笑:“什么都瞒不住表哥哥,我刚才把一个坏人带到废村那边去了。”
郁里:“?”
“就是一个城里来的人,一直在打听表哥哥的家,我就问他是谁,他说是你同学,你同学我都认识呀,没这么帅的,他肯定在骗我,妈妈说长得越帅越会骗人,他肯定是个超级无敌大骗子。”
郁里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手表就接到了江照的电话。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江照的声音有些无奈:“但我好像迷路了。”
郁里挂断电话,重重拍了一下张灵灵的脑袋。
张灵灵一缩头。
“是·我·新·学·校·的·同·学。”郁里瞪了她一眼,来到院子里推着王金园的小三轮就往外走。
此刻的江同学正坐在行李箱上,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又看了看从面前经过的一条溪流,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狼狈的裤腿和鞋面。
表情冷寂。
荒村门前,车子被倒在地上的半墙挡住去路,郁里拔了钥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面走,眉头紧锁。
这是拆迁之后就废弃的村落,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但因为政府那边还没有来处理,所以时不时会有流浪汉在这边晃荡,对于郁里来说,这是很危险的地方。
张灵灵真是太胡来了。
荒芜的村落被黑白的底色覆盖,越发像个地狱魔窟。
江照摆弄着眼镜,习以为常地环视四周,试图提醒自己世界本身就是如此。
眸底忽然亮了一个色度。
前方出现了一束微光。
江照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郁里匆匆来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举起手表,准备道歉。
眼前投下阴影,接着腰间一紧,有人上前一步,重重将他搂在了怀里。
地狱魔窟有了颜色,倒塌的半墙爬满植蔓,溪边遍布野花,贯穿全村的溪流清澈透明,翠绿的颜色铺满眼底。
江照偏头,微凉的鼻尖蹭在他的脖颈。
“郁里,你惯坏了我。”他浓睫低垂,呼吸喷在他的耳畔:“你一放手,我的世界就没有任何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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