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平家的酒瘾越来越大了,以前还能顾及到身体的承受能力,每天晚上只喝三四瓶啤酒,可现在彻底放飞自己了,六十多度的劣质烧刀子都能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喝完酒后的状态无外乎两种,一是卷着舌头骂君崇是贱人生的小贱种,拖油瓶。二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哀叹命运不公,哀叹自己的人生就是一部大写加粗的讽刺剧……。

    等他折腾的实在没有力气了,君崇就会把他拖到床上睡觉,然后再拖着麻木一片的身心收拾遍地狼藉的花生壳,果皮屑,东倒西歪的酒杯和酒瓶。

    守着一个醉生梦死的酒鬼固然让人痛不欲生,但当他掀开床垫去取生活费的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君平家居然把他假期打工赚来的钱全部拿走了。

    君崇怒极,大步走到正在吃早餐的君平家面前,“爸,钱呢?”

    君平家毫无愧色,“没了,全花完了。”

    “花哪儿了?”

    “手气太背了,全部输掉了。”

    君崇气得直哆嗦:“你又赌?之前因为在赌场上赖账差点被人挑断脚筋的事情全部忘记了吗?”

    君平家指着他,恶狠狠地说:“兔崽子,我警告你,别招老子烦,老子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把钱偷偷藏起来呢?”

    “如果我不把钱藏起来,你不早就挥霍一空了吗?爸,你到底想过没有,你把钱都拿去赌博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放心,饿一天两天的死不了人,你小时候不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吗?也没见你死掉。”

    君崇无语了。

    他根本没办法和君平家沟通。

    这是一个早已经被生活的磨难压弯了脊梁骨,不懂尊严为何物,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老流氓,掰扯到天荒地老也休想给他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好在家里还有些馒头和大米,还不至于像小时候一样饿惨了就只能喝自来水充饥。

    那天放学后,君崇径直来到了心悦西餐厅。

    正在吧台旁边擦桌子的郑明豪一愣,“小虫子,今天也不是双休日呀,你怎么来了?”

    君崇直接开门见山,“耗子,带我去问问你叔叔,我想上小时班,我需要钱。”

    郑明豪皱了皱他那双潦潦草草的扫帚眉:“不是告诉你了吗?在外面不要叫我小名……。”见周围并没有人关注他们,又悄声问:“你需要多少钱?要不我先借给你?”

    “不用。”

    郑明豪也不再勉强。

    作为在同一条弄堂,同一座贫民窟里长大的发小,他太了解君崇的脾气了,明明穷的叮当响,偏偏还长了一身死活也不肯弯下来的硬骨头。

    说的好听点那叫“坚强”,说的直白点那就是“不懂变通”。

    嫌弃归嫌弃,但只要君崇有事,他还是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至于郑明豪的那位“叔叔”,说到底也不外乎是姑姑的婆婆的大哥的姨外甥的表兄弟而已,和他本人八杆子也打不着。

    但像他这样的穷孩子好不容易扒拉出一个有钱的亲戚来仰仗,自然要铆足了力气使劲儿往上扑。至于这个亲戚拐了几个弯,绕了多少圈,他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来到二楼的老板办公室后,郑明豪先向他叔叔朱立转述了君崇想上小时班的情况。然后又很狗腿抽出一根烟,双手递到了朱立的面前。

    朱立一手接过烟,一手摸着自己圆鼓鼓的啤酒肚:“可是今天的客流量并不大,暂时也不需要小时工呀。”

    “那……通宵班呢?我上通宵班也行。”君崇赶紧说。

    “通宵?前两天你不是刚上过通宵班呀?这样下去你身体吃的消吗?”

    “没事,我身体很好。”

    “问题是上通宵班的人员也都排好了呀……。”

    君崇失望地垂下了眼脸。

    刚要转身离去,朱立又叫住了他,“算了,看在小郑的面子上,你就留下来上通宵班吧,多一个人也没问题。”

    君崇大为感动,弯腰,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

    朱立盯着他那副骨肉未丰的小身板,忍不住问:“君崇,你爸妈呢?他们不管你吗?”

    君崇沉默,很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抗拒。

    郑明豪也只是在旁边尴尬的笑。

    作为发小,君崇的情况他自然是门儿清,但那么恶心和龌龊的家丑,甭说当事人了,连他这个旁观者说出去都觉得牙碜。

    好在朱立并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见君崇不肯回答,便摆摆手说:“去换工服吧。”

    君崇再次道谢后,立刻转身下楼。

    郑明豪却留下来给朱立泡了一杯茶,又凑过去用打火机帮他点燃了香烟。

    第二天凌晨,君崇像往常一样到财务窗口结算了当天的工资,然后骑着自行车,迎着晨曦微露的曙光向家里走去。

    所谓教室最后两排,换言之那就是学渣和痞子们的大本营。贺一傲率领着黄声轩蒋夫恩等一帮狗腿子在这儿混的风生水起,潇洒快乐,就连被家长和老师碾压成窄窄一条的日子都能轻松捱过了。

    不曾想一觉醒来,三四个正规军突然翻山越岭,带着普渡众生的嘴脸硬生生地挤进了他们的地盘。

    这让他们厌烦透顶。

    感觉脖子上已经被人强行套上了一条缰绳,连呼吸都觉得分外不畅。

    偏偏黄声轩,蒋夫恩,崔胜勇的小组长还很不知趣,明明被辅助的对象都快要日爹骂娘掀桌子了,他们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解各种知识要点。

    每到这时,贺一傲就会有一种幸免于难的侥幸心理。

    幸好……。

    幸好他的小组长是一团空气。

    一个礼拜后,黄声轩他们终于爆发了,于是那三个尽职尽责的组长全部像沙包一样被他们狂练了一遍。

    挨了揍的小组长也顾不得普渡众生了,全都灰溜溜地逃回自己的阵营去了。

    华乔恩见自己的实验成果还没有初见成效就被一帮小王八蛋给搅乱了,气的差点咬碎了一排后槽牙。暴怒之下,他连叫家长,写检查等一系列的常规流程都给省略了,直接让他们跑操场五十圈,抱头蛙跳一个礼拜,打扫公共厕所一个月。

    看着黄声轩他们那一张张生无可恋的脸,贺一傲再次产生了一种幸免于难的侥幸心理。

    幸好,幸好……。

    幸好他的小组长是一团空气。

    一场捍卫尊严和自由的起义虽然被华乔恩虐成了狗,结局却也皆大欢喜,至少,再也没有一个正规军敢来他们的地盘作死了。

    于是教室最后两排又成了他们传阅小黄书,睡觉,打游戏,低声笑骂和狂吹牛皮的世外桃源了。

    所有人,包括华乔恩在内,似乎都忘记了还有一位小组长被遗留在边疆地区,至今尚未回归。

    马上就要月考了。

    这意味着,贺一傲又要被他老子家暴了。

    他正在发愁,突然发现自己旁边还坐了一位沧海遗珠,于是就碰了碰他的胳膊肘问,“哥们儿,我有时真的很好奇,你这小组长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无色,无味,无噪音。”君崇头也不抬地答。

    贺一傲本来也只是无聊地蛋疼,想要和身边这个只知道埋头学习的书呆子逗一句贫而已,没想到对方“嘎嘣”一声就甩过来一句足斤足两,毫无杂质的大实话,砸得他那三寸不烂之舌都差点抽筋了。

    片刻后,贺一傲冲君崇竖起了大拇指,“同桌,看不出来嘛,你小子挺有个性的嘛。”

    这句话刚好被旁边的黄声轩和蒋夫恩听到了,他们护主心切,急忙摇晃着尾巴围拢了过来。

    “贺哥,怎么了?”

    “贺哥,这小白脸惹到你了吗?”

    “贺哥,要不要我们帮你收拾他?”

    贺一傲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丫的我警告你们,少给本少爷惹事呀,我上次打群架的案底还在我老爸手里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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