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刹那间安静下来,南音只听见自己因剧烈动作而变得急促的心跳,隐约还能看见有仆从作出跪拜的动作。

    赵敛冬不知瞧见甚么,猛地停下,低声催促她赶紧俯首。

    扫过乱糟糟的屋子,玉灵长公主道:“太妃娘娘,不知可否同我说说,府里是有甚么不妥之处,叫您发这样大的怒火?”

    陛下难得来参加她的文会宴,才看过了小郎君们做的诗和文章,玉灵长公主想带人往里面去歇息,没想到竟碰见这么个闹腾的场景。饶是她当女冠后性子宽和了许多,也容不得别人在自己府里这样放肆。

    嘉太妃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这会儿也没缓过来,便由身边嬷嬷代答:“赵家三娘子出言冒犯太妃和先皇祖,太妃下令掌罚,赵娘子却拒不领受,当场大闹,太妃正派人捉她。”

    听到是赵家,玉灵长公主心里大致就明白是为何了,指着赵敛冬所在问,“那另一位又是何人呢?”

    “是慕二娘子,太妃本只是传这位娘子问话,赵娘子无令而来,还诋毁太妃,所以太妃才有此大怒。”

    玉灵长公主愣了下,问是哪个慕家,嬷嬷便说出慕怀林的官号,叫她下意识往外边看了眼。

    真是巧了,先前陛下让她在宴上照看一位小娘子时,她就足够吃惊了,正想着是什么样的仙子让她们这位陛下动了凡心,转眼间竟就见到了本尊。

    看陛下也没有要进来的架势,应是这时候不好出面,倒方便了她来打探。

    招手道:“你们二人,过来。”

    赵敛冬没了桀骜不驯的气势,带南音慢吞吞走来,俩人的手这时候还牵着。

    仔细扫过南音全身,玉灵长公主心道好一位标致的美人儿,面上淡淡道:“你们是如何冒犯了太妃,自己说说罢。”

    赵敛冬刚要张口,被南音稍稍用力一握,话到喉间又咽了回去,便听南音开口解释,“起因在我不懂规矩,冒然请赵娘子陪我一起见太妃。因一些陈年旧事,二人又有些误会,赵娘子心直口快,许是因此惹了太妃不悦。不过说到冒犯太妃甚至皇祖,我可以作证绝无此事。太妃娘娘方才气得狠了,应是听岔了。”

    她又说了几句,话语间避重就轻,绝口不提赵敛冬说的那几个敏感字眼,当着嘉太妃的面颠倒黑白的勇气让所有知情人暗暗咋舌。

    玉灵长公主宫里活了这些年,如何听不出她话里掩饰了部分实情,心想,还是位有情义有胆略的小娘子。

    果然,嘉太妃瞪大双目,“胡说八道!我绝无可能听错!”

    “是吗?”玉灵长公主道,“还请太妃细说。”

    那句话如何细说得,嘉太妃自己都觉说出来不堪入耳,绷着脸道:“总之这二人我定要狠狠地罚!玉灵你也不能拦。”

    玉灵长公主笑意微敛,“太妃是长辈,这两人还是年轻不知事的小娘子,说话许是让太妃不爱听,但也没必要和她们斤斤计较。再者,她们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儿,太妃就算不给我这个宴会主人的面子,也要顾及人家家中长辈的想法。”

    末了语气一缓,“她们既然冲撞了太妃,定是有错的,我带人去训诫一番,可好?”

    嘉太妃在长安城的地位,说高可高,说低可低。她出身不大好,只占了个辈分高的优势,又有诚王这个儿子,平时端起皇祖太妃的架势,也能唬些人。

    但在真正的皇亲国戚这儿,她的面子就不大够用了。

    可以说除却崔太后和皇帝,其他人都不怎么被玉灵长公主放在眼里。

    她现下还能客客气气地说话,若是嘉太妃执意要在宴会上闹事,恐怕就不会是现在的笑脸了。

    嘉太妃清楚其中的道理,一口气哽在了喉间不得发泄,硬邦邦道:“她们冒犯皇祖,自该由我来教训。”

    玉灵长公主轻轻嗤笑一声,“若是说以皇祖的名义,那边还站着一位更名正言顺的主儿,不然太妃去问问,看陛下怎么说?”

    她指向绥帝的方向,场中人也下意识都看了过去,只可惜隔得太远,只隐约看到侍卫仆从环绕,生人莫近。

    嘉太妃登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鹌鹑,再发不出声儿来。

    她和绥帝皇祖父同辈,按理来说是辈分极高的长辈,可是……她畏惧绥帝,更加忘不了绥帝当初从观中回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斩杀玉妃和玉妃之子的场景。

    “……罢了。”好半晌,她道,“我年纪大了精力不行,你代我训诫她们二人也好。即便是年少无知,也该知道甚么话能说,甚么话不能说。”

    “太妃宽宏大量,这是原谅你们了,还不谢过太妃?”

    赵敛冬立刻和南音低头,说多谢太妃娘娘。

    嘉太妃脸色难看,再不愿在这里多待,竟直接离宴而去。

    解决了这事,玉灵长公主其实很有兴致多和南音说会儿话,奈何绥帝还在,总不能把他晾着,只能惋惜地放弃这次机会,招来人道:“送两位娘子回园子去。”

    回头叮嘱,“可别再闹事了,年少热血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我还要陪陛下,你们回去玩儿罢。”

    有意强调了“陛下”二字,玉灵长公主想看看这慕娘子的反应,可惜她不知是情绪把控得好还是如何,竟毫无异状,和赵敛冬齐齐应是,告退去了。

    ……

    侥幸逃过嘉太妃的责难,二人都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再说些话儿,赵敛冬就被闻讯而来的赵家人给带走了。

    担心她被家人罚,南音想帮着说些甚么,赵敛冬低声说了句“无事”,和家里人匆匆离去前,还不忘留下“下次我去慕家找你”的话儿。

    果真是一家人,同样风风火火的性子,几息的功夫,南音面前就没了人。

    紫檀夸张地抚胸,“娘子怎么有这样的胆子?方才我都要被吓死了,你没瞧见,那位太妃的脸色可难看了!”

    “是吗?”南音还有点好奇,想了想道,“可能是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就没那么害怕。”

    紫檀一阵无言,看着娘子略显茫然的神态,竟不知这是真实想法,还是有所掩饰,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娘子刚才好像没那么怕生人了?”

    南音迟疑了下,说那会儿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刚才人多,闹哄哄的,她却难得没有去思考有多少人在看着自己,而是一心想如何帮她们俩开脱。

    这会儿回过神来,她也不知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反正如今腿脚还有些发软。

    被紫檀扶回座,遇见好奇寻了她许久的郑璎,南音用话儿含糊过去,再没了参宴的心思。

    庆幸的是好像没有甚么人听到刚才的风波,慕笙月和云氏也没来寻她。

    差不多是又隔了两刻钟的时辰,紫檀快步从不远处走回,脸上含着做贼心虚的表情,凑到南音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先生?南音眨眨眼,本就失去了对宴会的兴致,不用多想就点了点头。

    ……

    依然是一间亭子,坐落于玉灵长公主府东南角,锦帘将北风隔绝在外,耳畔是从府外引入的溪水水流声。

    南音被紫檀扶着跨过石阶,便看见了坐在亭中的那道熟悉身影。

    莫名的,心中便有了种安全感。

    落座后,她道:“先生说的但去无妨,是因为也会来参宴吗?”

    绥帝颔首,淡淡回:“我和玉灵长公主有几分交情。”

    其实本只是想让人嘱托长公主照看她几分,但绥帝今日批完奏折,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儿,面对这位皇姐好奇不已的眼神,他道是无事来文会宴看看,当着面,又对南音只字不提了。

    毕竟文会宴汇集了长安城许多有才华的年轻郎君,这个回答不算奇怪。

    南音嗯了声,虽知道不会是特意为自己而来,但心底的小小欢欣并未减少,想着怪不得长公主会有意帮她们。

    先生的身份,她早就有所猜测,如今见他还能在清乐宫和长公主府来去自如,确切的身份好像也就剩下那几个选项。

    听闻永清郡王受当今陛下影响,信奉道祖,因父辈原因,和几位亲王、长公主关系也都很好,年纪又和先生对得上,想来,应该八()九不离十。

    南音又记起这阵子青姨和她说的坊间传闻之一,永清郡王自幼和玉灵长公主青梅竹马,长公主入道成女冠后,这位郡王也立志终生不娶。

    用情之深,令人嗟叹。

    思及此,南音便觉先生的淡然中好似含了几分寂寥。

    “今日在长公主府闹了事?”绥帝的话打断南音思绪。

    “先生已听说了?”南音很不好意思,轻声将来由说了遍,依然抹去了赵敛冬的那几句话,“我们并非有意冒犯太妃,也不是想给长公主添乱,只是……事出突然,一时情急。”

    其实换成任何一家小娘子,都不可能像她和赵敛冬这样公然忤逆嘉太妃。但她少出院门,如青姨所言,有几分不通世事的无知,无知便无畏,才能胆子大。赵敛冬就不用说了,这是赵家养出来的本性。

    绥帝的心神,却是放在了她说的那句“太妃为诚王选续弦,似乎有意相看我”上,摩挲扳指的动作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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