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  王氏、云氏都算是南音的长辈,在宫门前公然朝她下跪哀求,传出去必然难听得很。

    挽雪反应极快,  一个眼神示意侍女强行把云氏搀扶起,  “夫人这是说的甚么话儿,娘娘最近凤体不适,便拒了所有来客,  还不知二位是有何事呢。天儿这样热,  在外边儿干晒着也不是办法,  不如回椒房宫,  二位夫人先去更衣,  再来同娘娘回话罢。”

    “弟妹——”王氏亦在云氏耳畔压低声音,  “你好歹是长辈,在这儿向皇后下跪哀求是个怎么回事?此前二弟应当也叮嘱了,只让你私下同皇后说些话儿……快起来。”

    本是来求人的,回头求情不成反结仇,可真是笑话一桩。

    云氏被几人强迫扶起,王旻也别过脑袋,他不屑掺和进这些妇人间的事。

    先行向南音告辞,  待他身影远去,  南音方重新乘上厌翟车。

    赤色厌翟车行驶在前,  左右簇拥内侍、侍女以及侍卫,王氏惴惴不安跟在后方,不停叮嘱云氏。

    侧过身子掀开薄纱帘,南音就这样看了那俩人片刻,  视线落在云氏低垂的眼眸,  直至车驶入椒房宫。

    日头正晒,  宫人们先行侍奉她更衣、净手、喝茶,紫檀、琥珀犹在耳畔义愤填膺,“早先做甚么去了,险些害得娘娘目盲,连错都不肯认,如今见娘娘得势了便巴巴来求,娘娘才不会心软呢!”

    琥珀生怕南音真的动容,还向她求证,“娘娘说,是也不是?”

    “你觉得她真是来求情的?”南音轻声问,将披帛挽至腕间,净好手,甩了甩水珠,拿起帕子擦拭,“云氏这趟,定是家里逼她来的。”

    云氏和慕怀林早不如以往恩爱了,眼见云家倾覆不可避免,云氏怎么可能继续心甘情愿为慕家奔波。她方才在宫门前是故意的,怕是巴不得南音当场生气,因她而愈发迁怒慕家才好。

    虽然云氏早些年甘愿为爱做妾的做法,说明她并不十分聪明,但也不该蠢到这个地步。

    兴许是同样不喜慕家的缘故,南音隐约能够感觉到,云氏不是真心来求情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多次听说慕怀林和云氏在家中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慕怀林还有过休妻的念头。

    慕笙月已经嫁去了庆州伯府,日子不好过,云家那边亦是墙倒众人推之势……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压下来,云氏又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怎么可能还心甘情愿为慕家做事。

    果不其然,短暂休整后,云氏一见南音,便说起往事。

    “方才在宫门前无状,妾向娘娘请罪问安。”她说了这么一句,让王氏赞许颔首,接着道,“也是想到往事,温夫人尚在时,妾与夫人不算和睦,时有不快,想来是那时,让娘娘有了误会。”

    她说:“娘娘有所不知,妾与慕郎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非温夫人,我们俩本该是人人欣羡的一对儿。唉,那时年少不知事,只把错处算在了温夫人那儿,有时候忍不住心底的那股气儿……”

    王氏听得呆住,怎么还说起这些了,直接说如今慕家的难处不就是,且这哪儿是认错,戳皇后的心窝子、火上浇油才对罢?

    忙伸出手,在后面不住拉云氏衣角,窸窸窣窣的小动作一概被云氏无视。

    慢慢说了一堆话儿,云氏道:“所以说,娘娘若是因为妾而故意对慕家冷眼旁观,实在不该。若有怨,只罚妾一人也就是了。”

    南音尚未有反应,在慕家待了十多年的紫檀、琥珀先气得怒瞪眼。这云氏怎么这样无耻,看似认错,实则方才的话里,那一句不是在暗指温夫人借恩情横插一脚,还数落她们娘娘自幼就不敬长辈,小气记仇!

    王氏连忙找补,“好端端的,说这么多年前的事做甚么?今天来不是……”

    “不,让她说。”南音打断她,继续看云氏,“还有甚么话儿,一并说出来。”

    这样都还没生气发怒?云氏内心诧异,“没甚么了,娘娘宽宏大量,想来都已原谅妾等。”

    “我是否宽宏大量,和这些事也没甚么关系。”南音淡道,“如云夫人所言,上一辈的事,我有甚么资格谈原不原谅。”

    “阿娘当初因着两家恩情嫁来长安,本就是听从家中安排,没甚么后悔之言。倒是云夫人,对我父亲深情如许,定不会后悔。”

    云氏神色微僵,被这话戳中如今的痛点。

    许多年前,母亲劝她的话犹在耳畔,“若是慕怀林当真为你好,就不会答应你去做妾。语儿,你以后可不要后悔才是。”

    沉默间,王氏最不自在,弟媳重要的事情一句没将,光扯往事。皇后呢,不因这些话生气,说的竟也是听不懂的话。

    她笑了笑,“娘娘,其实妾等今日来……”

    “今天你们来,所为何事,我已知道了。”南音道,“他们牵扯进的是寿王叛国一案,干系重大,该如何处置,得看刑部、大理寺那边查案的结果,我虽是皇后,也不可徇私枉法。你们回罢,如果家中无辜,顶多也就受些小罪,陛下自会补偿。若是真做了甚么不该做的事……自做好准备。”

    王氏急急倾身,扫了眼左右,“娘娘,您可是慕家人,俗语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喔?”南音睨她,“那我已做好了因慕家被罢免皇后的准备,如此可好?”

    王氏讷讷不能言,这话当真心狠。

    王氏真切抱着请皇后出手相助的想法,云氏则是来浇油好给慕家添一把火的。俩人谁的目的都没达成,悻悻出宫归家。

    慕家如今只有慕怀林一人在苦苦支撑奔走,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不想进宫去求女儿南音。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对不起南音了,但长兄慕怀樟在狱中说:“娘娘虽然受宠,但在宫里到底还是有个可靠的娘家要安心些,英国公府只是陛下为抬娘娘身份选的府邸,未必一心向着她。前些日子我去宫里,娘娘明显有与慕家和解的意思,只是我行事不慎被刑部抓住了把柄。你亲自去和娘娘说,以陛下如今对她的喜爱,她一求情,事情定有转机。”

    慕怀樟这么吩咐了,慕怀林到底拉不下这个面子。他意识到一直以来对温氏和女儿的偏见和冷待后,都碍于长辈的身份,不肯真诚坦然地对女儿认个错,何况是去求她。

    想到云氏以往对南音的薄待,他有意把云氏送过去给南音出气。

    这才有了宫里那一幕。

    听王氏把宫里发生的事复述了遍,慕怀林忍着火气,说辛苦大嫂。

    待王氏离开,他瞬间冷下脸,反手一个耳光狠狠甩去,“我看你是诚心要害死慕家和云家!”

    云氏一侧脸颊迅速高高肿起,“云家?我看你从没准备出手救我们!慕怀樟在大牢里说出的那些事,你当我都不知道?”

    云家的罪证更充足,慕怀樟一口咬定不知情,丝毫不顾姻亲的关系,并主动交代了云家以往做的一些触犯律法之事。

    云氏起初从家里人那儿得知消息,还不可置信,心道大哥应该不会如此狠心。后来见慕怀樟奔波时,完全没有为云家考虑过,这才明白自家是被当成了车,保他们这个帅!

    “你以为,你把我送进宫里给你女儿出气,她就会原谅你,帮你们求情?”云氏狠狠呸了一声,“人家有天子做底气,还稀得这么个乌糟糟的娘家?你不会真以为,说两句好话,流两滴眼泪,人家就会忘记从前慕家受到的欺负,还有她母亲病死的恨罢!”

    “那都是你,恶毒妇人!”慕怀林盯着她狠狠道,“若非你总是在我面前说温氏和南音的坏话,抹黑她们……”

    云氏哈笑了两声,“我说两声你就听了,叫你去死,你去么?慕怀林,你就是个没用的男人!当初不满家里给你指个出身商贾的妻子,不敢反抗你爹,就拿温泠和她的儿女撒气。现在慕南音有出息了,当了皇后,你也就敢拿我来撒气!当初我云家能帮你在官场上升迁的时候,你怎么一句屁话都没有?如果不是当初你满嘴谎言骗我,我会心甘情愿给你做妾?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枉你平时自诩甚么清官,甚么一身傲骨的文人,你根本就是个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小人!”

    慕怀林双目瞪大如牛,从来没料到有被云氏指着鼻子骂的这一天,勃然到下意识又想甩一个耳光过去。

    云氏躲过了,因先前的一耳光,本就变得披头散发,这时候也完全忘了甚么形象,恶狠狠地看着慕怀林,恨不得生啖其肉。

    女儿因她没教好,嫁去了庆州伯府那么个吃人的地方,现在娘家也要倒了,慕怀林还想休她,她还有甚么好顾忌的。

    她是后悔啊,悔到肠子都青了。但凡她当初不是被这个虚伪的男人所骗,宁愿为妾也要嫁给他,如今她、女儿以及云家,哪里会落得这个下场。

    在宫里,慕南音的话无疑是在讥讽她。

    她以前嘲笑温泠不得慕怀林喜爱,只能当个弃妇。可温泠只是顺从家里人的安排,不得已嫁来了慕家,她对慕怀林,恐怕从没有过男女之情。

    她自己呢?她那叫自甘下贱。

    云氏又悲又怒,见慕怀林还想对自己动手,干脆扑过去,手脚并用,抓挠得慕怀林一时竟无招架之力,由着她滚到了地上。

    家里的郎君和主母就这样厮打成了一团,下人们目瞪口呆,一时竟无从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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