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源看傻了。

    路婉婉张大了嘴巴。

    而被他们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的青年,他眼中的警惕不知不觉消退得一干二净,确认似的又忍不住多打量眼前人几眼,然后从耳根蔓延上了薄薄的绯色。

    ……他脸红了。

    祝槐:“……”

    她指尖绕着落在胸前的发尾,一脸不明所以地迎回对方的视线,友好地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还未请教您的名姓?”

    青年这下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连咳两声,为了挽回局面似的连忙接了过来。

    “伊莱·埃文斯,”他解释道,“算是这场画展的半个举办人。”

    两个队友终于在这峰回路转的发展下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

    谷源:“埃文斯?举办人?”

    “没错。”

    伊莱微微颔首,也平静了不少,“韦恩·埃文斯是我叔叔,我是他的侄子。”

    “他们……发现的时候太晚了。”他说,“当然,我也是,不然他本来不用那么潦倒地……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所以我就想,至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几人顿时恍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向目前……理论上好感度最高的祝槐。

    祝槐:“?”

    “灰褐色头发。”她突然说。

    其他人:“……啊?”

    伊莱也是一脸惊讶。

    “比耳根后长一点,戴方框眼镜,”她回忆道,“留了八字胡,穿的是员工制服,但是脚上是一双挺旧的运动鞋。”

    “——我能想起来的全部特征。”

    祝槐笑笑,“如果埃文斯先生帮您叔叔举办画展是想筹得钱去帮助别人,这就是我力所能及可以做的事。”

    谷源和路婉婉又有点收不住下巴了。

    两个人俱是连那男人的身材都没太记得清,天知道队友是怎么——

    而对方若有所思片刻,点了点头。

    “我有印象。”他说,“马上会让他们排查有没有展品出问题的,也先想办法联系一下那个员工。”

    话音未落,金发青年微微一笑,柔和的弧度又为本就出众的相貌增色不少,“多谢你的提醒……当然,你们也是。”

    谷源:“……”

    路婉婉:“……”

    不是,等等,什么叫也是?!那个停顿他们都听出来了的!

    “总待在这里也不是事,我先带你们到展厅去吧。”伊莱主动道,“正好去叫人。”

    祝槐:“好啊。”

    导游不要白不要。

    作为主办人之一的伊莱走在前头,三个玩家跟着跟着就落出一小段可以窃窃私语的距离。

    “我了个去啊,”谷源小声问,“你是怎么看得记得那么清楚的?”

    甚至没有通过技能检定!

    “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祝槐挑眉,用手挡着还以同样的音量,“职业病。”

    还在领路的“导游”对他们的悄悄话浑然不觉,三绕两绕,就领着几位不速之客到了前厅。

    馆内依然一片寂静,但这次是有人声的那种了。

    游客不多,三三两两地聚在墙上展出的油画跟前欣赏,偶尔有交头接耳的也压到了旁人听不见的音量。伊莱抬手叫近了在门廊下当班的工作人员,小声跟他交谈起来。

    祝槐打量起离他们最近的那几幅,余光则留意着另一边的动静。

    被叫过来的那个员工很是有点无精打采,但还是认真回答起伊莱的询问。两人又交谈几句后,后者便转身往这边走回来。

    “误会一场。”他松了口气地解释,“你们说的那位刚刚跟经理告过假了,说是家里有点事,所以可能才慌慌张张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哎,是误会就好。”

    谷源抓抓头发,“那我们现在——”

    是不是要补个门票什么的。

    反正不算是白折腾一趟,就像祝槐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他们知道了后门的位置,真出什么事了完全可以从员工通道开溜。

    更别提还魅惑了个看上去很重要的npc,肯定能多开方便之门。

    “就请直接参观吧。”伊莱马上说。

    看!省钱了就是最好的!

    “虽然只是个误会……但也应该谢谢几位的好心。”他道,“只是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能再继续陪同了。”

    “没事没事,”路婉婉说,“埃文斯先生还是去忙吧。说起来,我听说这里有个独立展厅……?”

    她话音未落,伊莱就了然地笑了一下。

    “每个来参观的游客都这么问。”

    “可能要辜负你们的期待了,”他歉意道,“馆内还没有达成一致……我也正是要去谈这件事,但就算能展览,最早也得到明天了。”

    “不过我保证叔叔的其他作品也完全值得来一趟。”

    伊莱又看了祝槐一眼,“……格雷小姐觉得呢?”

    问她?

    祝槐歪歪头。

    “当然值得。”她笑着说,“我不太懂美术,要是说错了请不要见怪。韦恩·埃文斯先生以前是浪漫派吧,现在看上去更偏向于达达主义?”

    队友:“???”

    网上可还没写现在啊!

    “但是笔触依然相当柔和,色彩和构图也很有个人特色。”她沉吟,“……抱歉,我反悔了。我要收回刚才那句话,越说越好奇能被放在独立展厅里的会是怎样的杰作了。”

    伊莱的笑意更真切了。

    “说得没错。”

    他道:“既然这样,我会尽力争取的,到时候还是欢迎几位免费来参观。”

    三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谷源:“……他怎么不问咱俩觉得怎么样。”

    路婉婉:“……”

    废话,他们有魅惑大成功吗。

    “可能也因为我正在看画?”祝槐笑眯眯地在两人面前一转身,“走啦走啦,先看看这位韦恩·埃文斯其他大作长什么样再说。”

    伊莱领他们来的地方就在前台附近,这会儿正好挨个从前面开始看起。

    很显然,尽管韦恩·埃文斯晚年的生活状况不怎么样,在作品上却很是高产,画作的类型从人物到自然风景不一而足。

    至于后面这些,有的还能看出点原野风光的影子,有的就完完全全像是幻想中的景象了——破败的湖边都市有大半都成了废墟,岩石嶙峋,湖水漆黑,整幅画都透露出一种怪诞而不知所谓的氛围感,瞧得周围的游客一边投以赞叹的目光,一边都忍不住绕过去多走几步。

    走着走着,谷源忽然“咦”了一声。

    他声音不大,这展厅内也只有他们仨,被吸引转头看过来的就只有祝槐和路婉婉。

    “怎么没网了,”他古怪道,“信号也太差了吧?”

    路婉婉:“……小心暴风雪美术馆杀人事件?”

    祝槐第一反应去摸兜,然后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光荣牺牲,“往回走走试试其他地方的信号?”

    “试试呗。不过你在看什么啊?”路婉婉好奇道。

    谷源:“咳、咳咳,这个嘛……”

    他左顾右盼,终于坦诚,“当然是听到生词就下意识查查是什么东西了。”

    “难道你说达达主义?”祝槐说,“嗯,怎么说呢……语源是法语,意思是人刚出生时对周围的生理反应,是从上个世纪出现的一种艺术派别。”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

    她走近他们正对着的那幅画。

    “‘虚无’。”

    “刚才我说了笔触细腻,对吧?”她道,“其实……真正来说,应该是缓慢和滞涩?”

    “残酷、痛苦,无价值,否定周围的一切。的确,走投无路会让人绝望,但也未必会到这个程度……难道中间还发生过别的变故吗?”

    谷源:“她说什么来着?”

    祝槐:“?”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路婉婉就道:“她说她不太懂。”

    祝槐:“……”

    “真不懂!”她哭笑不得地强调,“就是出于个人兴趣了解过一点!”

    谷源:“嗯嗯嗯是是是。”

    “你的一点,”路婉婉比划着手势,“是指间宇宙的一点吗?”

    两人嘴上开着玩笑,一边也凑到了近前。他们都聚集在同一幅画前,那上面描绘的只是间平平无奇的书房,书本凌乱地堆到了天花板,边角上都是蜘蛛网。只是就和其他的一样,无端流露出一种诡谲感。

    【全员都可以进行一个侦查检定。】

    kp的声音忽然响起。

    骰子开始转动。

    [艾德蒙(谷源)]的侦查检定,99/70,大失败!

    谷源:“……我靠!”

    毫不知情地接过大失败第二棒的鸟窝头青年脚下一滑,整个人四肢朝天仰倒在地,听那动静和看他呲牙咧嘴的表情就知道摔了个狠的。

    【扣1点血量。】

    kp冷酷地说。

    路婉婉:“诶,你没事吧?!”

    医生本能使然,她第一反应就是赶去蹲下查看,也掏出了自己那个小急救包,“kp,我可以帮他回血吗?”

    【你过急救,成功可以恢复1点血量。】

    [贝蒂(路婉婉)]的急救检定,100/60,大失败!

    她对着眼前伤患的后脑勺抬手就是一巴掌。

    狠厉,响亮,就差一个脑震荡。

    路婉婉:“……”

    谷源:“……”

    祝槐:“……”

    没眼看了。

    【再扣1点。】

    平白无故多挨了一下的谷源凄惨地捂住了自己的脑壳。

    “听我的,”他苦哈哈道,“你弃医从武可能更有前途。”

    路婉婉:“……咳,人总是要进步的嘛。”

    “只差一个。”

    谷源若有所思,“我们就可以达成全员大失败的成就了。”

    祝槐:“……”

    那什么,其实已经达成了。

    [斯卡蒂(祝槐)]的侦查检定,23/70,困难成功。

    祝槐的目光落在了画面的一角——那竖放在书房角落里的空白画布上。

    或许只能说,看上去是空白的。

    在长久的凝视下,那画布中央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印记。

    三个黄色的问号组成了类似于风车的图案,短暂的静止后,忽然以最中间的点为圆心,开始由缓至急地旋转。

    它在闪烁,也在蠕动。

    颜色似乎活了过来,末梢就是它的触须,肆无忌惮地探向四周的空白。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正如她在观察着它。

    ……“它”也在注视着她。

    祝槐眨眨眼,那闪现又停止了,印记静静停留在画布上,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被简单描绘在上面似的。

    她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人物卡,发现san值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了?”

    谷源刚被路婉婉拉了一把,从地上爬起来,“发现了什么吗?”

    “不,”祝槐微妙地说,“我觉得你们还是别看比较好。”

    路婉婉:“咦?”

    “滋——”

    一瞬间,滋滋作响的刺耳电流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哪怕想看也没有机会了。

    ——黑暗突如其来。

    视野被一片漆黑所占据,过了两秒,祝槐逐渐看出了墙壁和地板的轮廓,才确定自己不是突然失了明。只是……

    身边静得可怕。

    “……贝蒂?”

    祝槐停顿了一下,又叫了声另一人的“名字”:“艾德蒙?”

    毫无回应。

    原本就在身边吵闹的两个队友在短短一两秒内失去了踪影,只留下死寂与黑暗。

    除了她。

    整个展厅内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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