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正盈盈,眼看着要梨花带雨,不料下一刻传来一声低笑,那泪也落了,滚在香腮雪颊边,可莺时的嘴角反倒扬了扬,只是被她掩在帕子后头,不想让殷旭看了去。
见着美人解颐,殷旭只比方才更柔情温和,道:“原是我想多了,姣姣还是愿意与我鸾凤和鸣的,是不是?”
莺时吸了吸鼻子,眼波流转,娇美之色点缀在眼角眉梢,睨了殷旭一眼,拿了纸团打开,却不知应该如何跟殷旭解释画完这支海棠时,那满腹的难解愁绪。
见她才舒展的眉头又要蹙起,殷旭压下她手,道:“想来想去还是我疏忽所致,到底是我食言,你觉得委屈也是应该,你罚我吧。”
莺时到底心软,又被殷旭如此用心哄着,她一时间顾不上再计较其他,坐起身,认真问道:“你在济州还有很多事要做吗?”
殷旭眉间柔色渐淡,颇为无奈地点头道:“侯爷有心在济州谋划,而且他有想要好好培养的人,所以让我带着熟悉事务,怕是未来一段时间都不得抽身了。”
“有你帮侯爷,他还放心?这会儿说要栽培旁人,该不会……”莺时正说着自己的担忧,却见殷旭浅笑看着自己,她蓦地颊上一热,低头道,“我说得不对吗?那我不说了。”
“不管对不对,我能知道姣姣这是关心我。”殷旭跟着坐起,贴去她面前,问道,“是不是?”
莺时本想答“是”,可这会儿两人几乎脸贴着脸,摆明是殷旭在捉弄自己。
她别过脸去,心口不一道:“才没有呢。”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了她的下巴,让她转回头去,又见着殷旭含情脉脉的目光。
他不追问,便只这样静静看着莺时。
莺时暗恼自己总败在殷旭这套“别有用心”里,却也甘之如饴,最后还是如实相告,点了点头,娇嗔他道:“知道你还问。”
“不知为何,我能猜着旁人的心思,偏就看不穿你的。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便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喜不喜欢我。”殷旭道。
指腹摩挲着莺时精巧的下巴,指尖擦过她的唇,带出一抹胭脂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妆面因此不再精致,却格外诱人。
莺时这模样不免令殷旭想起那晚在荷塘边的情景,他心潮又动,便还想再尝一尝她唇上胭脂的味道。
然而这次却是莺时躲开了。
殷旭一把拉住那几乎从罗汉床上跳开的身影,重新将莺时拽回怀里,笑道:“果真是腻了我,这都要跑了。”
莺时手里还攥着画了海棠的纸团,将它抵在自己掌心和殷旭心口之间,道:“我怕随了你的不正经,自己都把正事忘了。”
殷旭由她坐好,自己半卧在罗汉床上,曲着一条腿,指尖拨弄着莺时的衣角,道:“你说,我仔细听着。”
“我想先回郢都。”莺时道。
殷旭神情一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问道:“怎么就要回去了?”
“我原也只是想来郢都好离你近些,不想打扰你做事的。可我看着眼前的光景,我若留在济州,怕是要让你分心了。”莺时道,“侯爷有心培养身边得力之人,你若是不尽心尽力,没个好的成效出来,岂不会惹得侯爷不满?我做不成你的助力,也不想当了阻力。”
一面说着,莺时一面拉着殷旭的手轻轻摇着,更显乖巧,道:“回了郢都,我也能专心准备……”
莺时将那个纸团展开,纸上洇了一块的海棠看来皱皱巴巴,可怜极了。
“一生只穿一次嫁衣,还是嫁给心仪之人,我想好好准备,不想留下一丝遗憾。”莺时道。
她话音未落,殷旭忽地捉了她的手,惊得她身子一震,还以为出了事,问道:“怎么了?”
殷旭支起身子,自下而上贴近她,某种情绪变幻,浓郁热烈,道:“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次,我是你什么人?你这嫁衣是为谁穿的?”
不知他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激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可听在莺时耳中,便似骄阳晒在心口,烫得她呼吸都乱了。
“我……”
殷旭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将她生生吞了一般,听不到她说下去便迫近她,像是这样才能听清她的声音。
莺时一点点地往后挪,直到退无可退,眼看着那双沉郁深邃的眼睛越来越近,自己就快逃不开了,她才期期艾艾道:“我……我自然是为你穿的嫁衣,你……你是我的心上人。”
听见想听的话,殷旭原该满足,可莺时这般娇滴滴又怯生生的模样像是勾子般牵引他的情绪,他又觉得不够。
浮动在嘴角的笑意已是按捺,殷旭合上眼,侧过脸,附耳在莺时唇边,静静等着。
莺时身子被殷旭箍在怀里,身边都是属于他的气息,温柔又强势,不达目的便不罢休。
她想了想,低唤一声:“文初。”
竹青的衫子纹丝未动,只他鬓边的碎发被莺时如兰的呵气扑得动了动。
眼看自己说得不对,莺时不禁困惑,心底忽然又冒出了两个字,却是不该此时就说出口的。
樱唇翕合似是有话要与他说,可迟疑了多时始终没说出声,皆含糊在唇齿间,只将她的脸烧得似红霞弥漫,又娇又羞。
她不说,他不动,盛夏浓烈的暑气萦绕在他们周围,似火灼着那无形的躁动。
莺时再三思量,到底还是大着胆子,凑近殷旭耳畔,吐了那两个字出来。
这一瞬,莺时感受到殷旭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骤然收紧,而他深深呼吸之下,神情却松散下来,贴去莺时耳畔唤道:“夫人。”
声音小得几乎被气息淹没,却激得莺时心头一颤,脸红到了耳根,又羞又恼道:“无礼。”
殷旭轻笑,鼻尖蹭着莺时耳廓,逗她道:“也不知是谁先越了礼数,我不过是妇唱夫随罢了。”
莺时赧颜,看殷旭不防备,将他推回罗汉床里。
她倒不跑,只坐着看他。
殷旭就势倒去簟子上,看着莺时道:“我若不想你走呢?”
手边便是莺时铺开的衣角,殷旭一点点地往手里攥,引着莺时往自己身边挪,他亦是一手支着脑袋,侧卧起来,道:“我已习惯了日日都见到你,你要是回去了,我怎么办?你先惯的我,这会儿又不管我了?”
“不是我不管你。”莺时道,“你晓得的,我过去在栎邑养病,甚少与外界接触,凡事都交给随玉打理,从不需我劳神费心。你每趟回来,也多是陪着我,随我高兴。我如今想来,确实是我不懂事,你不愿让我为你担心才总说在外一切顺利,我还真信了,也就没好好问过你,没多了解你一些。”
殷旭坐起身,从身后将莺时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道:“这样就好,我只想你安心养着身子,并不需你做什么。”
“一点都不好。”
“此话何解?”
莺时微微歪过脑袋,靠着殷旭,道:“自从靠近郢都,就一直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这些事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我更不知应该怎样处理。从前不觉得,如今每回看你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一切,而我只是坐享其成,我当真惭愧,心里也确实乱。所以才想先回郢都,一来冷静一段时间,二来多少也该为以后做些准备。”
“以后?”殷旭细细体会过这两个字的含义,更觉欣慰,道,“继续说,我想听。”
莺时却道:“我说完了。”
殷旭蹭着莺时颈间软肉,道:“那我便要再问你几句。”
“我不想回答呢?”莺时咬了唇,偏过头去看殷旭,眼角余光却根本无法从他身上收回来。
殷旭一派惬意闲散之态,搂着怀中娇香软玉,追着莺时身上那总是让他贪恋的幽香轻蹭,道:“那就不让你走了,几时愿意答我,几时放了你。”
莺时抵不住殷旭又压下来的身子,倒去床上,后脑落在他的掌心里,后腰亦被扶着,当真是被他悉心护着。
殷旭睇着眼前娇靥,手指又抚上莺时的唇,问道:“答不答?”
殷旭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而那始终挂在他嘴角的笑容亦引得莺时情动,她到底还是遂了他的意,道:“你想问什么?”
“你那一声‘以后’,是谁的以后?”
莺时长睫轻扇,仍难掩眸中柔顺娇俏,道:“只这一个问题?”
“你先答了,我才好问下一个。”
莺时抬起手,指尖自殷旭侧腰缓缓上移。
这会儿天热,穿的衫子薄,她自然清楚地感受到殷旭身体有意克制的轻颤。
指尖在那一阵颤栗下停在殷旭心口,慢悠悠地画起了圈儿,道:“方才谁听了我一声‘夫君’,便是我与他的‘以后’。”
殷旭明知顾问道:“你唤了谁夫君?”
莺时指尖顿住,稍用力戳了下去。
艳丽丹蔻仿佛嵌在殷旭胸前那一片衫子里,竹青的底,娇艳欲滴的红。
“有个人总引着我说话,回头又装疯卖傻,讨厌得很。”莺时玉手顺着衣襟抚到殷旭后颈,虚虚环住,问道,“你说这人讨厌不讨厌?”
“讨厌,讨厌极了。”殷旭道,侧脸轻蹭莺时露出的一截纤细藕臂,混着浓郁情愫的目光落在莺时唇角那被弄花了的胭脂上,道,“我还有一个不解之惑,你可能给我个答案?”
“你说。”
殷旭伏低了身子,近在莺时唇角,眸光愈暗,道:“他们说胭脂是甜的,我很是好奇,不如你借我一点儿尝尝,可好?”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