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一声惊呼打破了秋夜宁寂。

    方享和众护院闻声赶来,然而还不等他们将人围住,便见一道黑影挟持着莺时越墙而去,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莺时没料到竟是这样过于顺畅的发展,连短暂的对峙和交手都未曾有,她便在方享眼前离开了住处。

    夜色已深,风中的凉意浓重,莺时被云辛抱着一路飞檐走壁,还是不由得往少年怀里靠了些。

    上一回有这样的经历还是趁夜潜入殷府的时候,但这一次莺时并不知云辛究竟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云辛的速度太快,又忽高忽低地前行,她实在有些抗拒这种过于危险的举动,便一直安静缩在少年怀中,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停下来时,莺时还未完全从害怕中回神,依旧抱着云辛劲瘦的腰,鸵鸟似的埋首在他胸口。

    拂过身边的风小了许多,还有另一种她并不熟悉的温度将她裹住,很快抚慰了她起伏未定的心绪。

    她缓缓抬眼,借着皎皎月光看见了云辛依稀带着调侃的眉眼,但下一刻,她便意识到少年方才是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到这儿来。”云辛道。

    莺时这才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才知云辛竟然带自己到了郊外,眼前正是一大片空旷的草野,残留着入冬前最后的生机。

    “哎!”少年忽然将她搂得更紧些,“仔细脚下。”

    莺时低头一看,她居然是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

    “啊。”她慌乱地抱住身旁的少年,生怕掉下去。

    耳边传来云辛取笑她的声音,她心底不服,却当真怕一不留心就摔去地上,只得沉默忍着。

    “我扶着你,坐下说话。”云辛抓住她的臂,见她还僵着身子不动,劝道,“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莺时觉得好似是这个道理,便松开云辛,在他的帮助下颤颤巍巍地坐下。

    她从来被娇养闺中,未做过这种于千金小姐而言的出格之事,即便这会儿看来安全了,她还是不免心慌,原想去拉云辛,又不想被他笑话,便小心地往另一边的树干挪了些,不由自主地抱了上去。

    云辛看她这副胆怯的样子反而压了一下身下的树干,登时便听见她惊慌的叫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完全暴露了心底的慌张。

    听见云辛又发笑,莺时抱紧了树干,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云辛转而望向面前的旷野,视线落在天地相交的尽头,道:“带你出来透透气,你还不领情?”

    少年一句话不经意便勾起了莺时这段时间以来的烦恼,此时回想起起来,她好像已经忘了所谓轻松是什么感受。

    想起之前在房里,见她入梦都那样不安稳,云辛低叹了一声,道:“不管是幽淑园还是公主府,跟着殷旭还是长公主,你心里都压着事,今晚难得出来,就暂且什么都别想了。”

    吹过的风还是让她觉得冷,她下意识又往树干上靠,却被粗糙的树皮扎了手。

    察觉到她对树干又爱又恨的感受,云辛伸手,道:“这不比你怀里那个舒服?”

    莺时没有回应,只是不再去抱树干,借力靠着,道:“谢谢。”

    掬了一手凉风,云辛有些僵硬地收回手,没再说话。

    “你没有按照长公主的意思办,回去要怎样交代?”莺时问道。

    “他们那样的人,绝对不止一个主意,这件事办不好,换下一次将功折罪。”云辛说得轻松,有意垂下眼去,只为收回目光总是落去莺时身上的温柔。

    静默片刻,云辛问道:“怎么不说话?还是困了?”

    莺时摇头,只是不想将心中的疑问在这种时候告诉给云辛听。

    云辛就这样将她带出来,那么她应该怎样回去,才能不引起所有人的怀疑?

    见她一直低着头,云辛又压了树干。

    果然,她又抱住身旁的树干,只是这一次的反应比上回要小一些。

    “都说了是带你出来透气,你再想着那些事,真白费了我这番功夫。”云辛道。

    “我没办法不想。”莺时道,“我已经虚度了两年的时间,一想到这个我……”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云辛道,“我至今都没想明白,如果不是你想起以前的事,应该不至于做出跟着长公主的决定。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她用什么威胁你?”

    “我听见的、看见的都是证据。长公主不用威胁我,我已经知道自己要什么了。”莺时道,“不过还是多谢你,帮我偷了这一个晚上的时间。”

    “那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去殷旭身边之前,想要做什么。”云辛身子一动便轻松落去了地上。

    “你去哪儿?”莺时问道。

    “请罪。”云辛道,“把人抢了出来,也得有个合适的法子还回去。”

    就这样被点穿了心事,莺时一时间不知再说什么,却又不敢一个人留下,道:“我跟你一起去。”

    云辛原本也只打算小小吓唬她一番,听她这般急切地要下来,他已达到目的,遂只在树下站着,道:“再待会儿吧,消息一送回去,怕就不会安生了。”

    莺时还想说什么,但眼下四野无人,唯有一片月光皎洁,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有意延长这一刻意外到来的安宁。

    知道云辛不会走,莺时便依旧安静坐在树杈上,望着天边月,又不由自主地往北方望去。

    只是今夜无星,她连北辰都看不见,更不用去想那两颗伴星了。

    夜风拂过空旷草野,拂过树下脸色沉静的少年发梢,也撩动着那垂落的裙角。

    风声里似有人声,从遥远的记忆中渗了出来,竟是将风中的凉意都驱散了一些。

    如此一直到天快亮的时,莺时才跟云辛去了暂时落脚的地方,给李沁阳去了信。

    很快,从郢都而来的飞鸽落在小屋的窗台上,云辛一看,竟是李沁阳要他们回郢都。

    二人不敢耽误,即刻乔装,快马赶回郢都,只用了半日就抵达李沁阳定好的见面地点,前来接应的是个拿着李沁阳印信的陌生男子,自称是李沁阳别业的管事,姓杜。

    尽管有足够证明身份的信物,云辛依旧不放心就这样将莺时交给杜管事,坚持要跟她一起去别业。

    杜管事道:“余小姐此时不便入城,但长公主正在府中等云少侠。”

    莺时劝云辛道:“既是回来请罪的,还是顺从些吧。”

    “但是……”

    “我可以。”莺时看着云辛,即便眸中也有不能完全掩藏的担忧,却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的样子,道,“快去吧,别让长公主久等。”

    云辛将莺时拉去一旁,暗中交给她一支鸣镝。

    莺时会意,直接藏进袖中,道:“你也要当心。”

    待看着云辛上马绝尘而去,莺时不由将鸣镝又往袖中藏了一些,这才上了杜管事早已备下的马车。

    李沁阳嫁去梁国多年,还能完好保存下公主府已是当今越王对她极大的隆宠,若说还能在这郢都近郊置下别业,莺时是并不尽信的。

    但她和云辛回来的消息只可能有李沁阳知道,所以杜管事口中的别业极有可能只是李沁阳借他人名义安排下的,并且不方便透露别业真正主人的身份。

    莺时斟酌了一路也没能猜到李沁阳接下去的安排,倒是杜管事当真将她带到了一处别致的山庄安置,她一留便是五日。

    这五日过得也算清静,莺时在杜管事和侍女的陪同下将整个山庄都逛了一番,更确定山庄的主人绝非等闲之辈,否则根本不足以建造这样宏大的一处庄子。

    郢都的天气也在这五天的时间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仿佛在某一夜之后真正进入了冬季,扑面而来的风都有些锋利,割得莺时脸上发疼,手脚凉得跟冰块一般。

    好在杜管事观察入微,也像是早就知道她体质不好,早备下了暖手炉,及时帮她更换。

    寒风卷过庄子里那棵雪松的第三天,杜管事来寻莺时,说李沁阳已做好安排,她可以进城了。

    莺时揣着暖手炉的手蓦地收紧,问道:“进城之后是要去哪儿?”

    杜管事儒雅一笑,并不作答,只给莺时让了路。

    莺时又一次坐进了那辆马车里,听着辘辘车声在北风中碾过,车外的人声越来越密。

    在山庄的日子里,她很少见外人,身边的一切都十分平静,如今听见外头的喧闹,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挑开车窗帘子想要看看街景,总还是那般熟悉又陌生的感受,眼前经过的人和车都仿佛出现过,却并未在记忆中留下痕迹。

    莺时不知李沁阳究竟要将自己送去何处,接下去,她又要面对什么,至于这五日里,殷旭身上发生了什么,郢都的局势又成了什么样,她同样完全没有思绪。

    心里的一团乱麻在嘈杂的人声里变得更繁杂,莺时不禁长叹一声,也依旧无法纾解内心的愁绪。

    莺时并不曾察觉马车竟在城中加快了速度,只在忽然停下的时候扶住了车厢壁,但一切发生得突然,她没有防备,还是撞了头。

    莺时揉着撞疼的额头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没有回答,反而似乎与人争执了起来。

    莺时挑开车帘去看,原来是她的马车和另一辆马车都在躲避一个横穿长街的小孩子,只是对方的勒停得比她的及时,没有撞上街边其他的人,而她的马车撞翻了好几个摊贩。

    “余小姐?”

    莺时被这一声从人群中传来的疑问吸引了目光,定睛去看时才只那辆马车的主人居然是薛沅,而他此时看向自己的神情除开惊愕,还带着明显的猜疑。

    他好像意识到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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