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你还当真一个人来了, 一个同伴都没带,不怕这又是个圈套吗?”
但丁看着向他走来的青年,话语中难得含着份笑意地调侃道。
而沢田纲吉则是回以礼貌与得体的微笑, 神情与举止间,已初具一份由内而生的沉稳从容:
“我相信但丁先生的智慧, 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不合理的决定, 同时,我也愿意相信但丁先生的诚意。”
“那么,我也感谢你的信任, 彭格列十世……跟我来吧。”
“去圣彼得大教堂里重新开始我们之间原本的会谈吗?”
“不,我想带你去梵蒂冈的另一个地方。”
位于罗马城中的梵蒂冈是全世界最小的国家,然而这个袖珍国里却有着两个举世闻名的建筑。一个便是这座全世界最大的教堂,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天主教徒们的朝圣地;另一个便是收藏了从古罗马时代到文艺复兴时代的众多无价之宝的梵蒂冈博物馆。
但丁带着沢田纲吉走进了这座博物馆。
博物馆的开放时间早就过了, 而在但丁的出面下,今晚, 这里只为二人开放。
博物馆里众多的稀世珍宝令人应接不暇,恢弘的穹顶与壁画更是让人感受到一份厚重与沧桑,仿佛在诉说着这片亚平宁半岛上过往的千年岁月。
“这些是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雕塑, 尼罗河神像、望楼上的阿波罗、克尼多斯的维纳斯……啊, 还有那边那尊,古罗马时期伟大的奥古斯都屋大维的雕像。”
“那幅画, 《荒野中的圣·杰罗姆》, 是达·芬奇生前未能完成的作品,有些时候, 遗憾的残缺也是一种美, 不是吗?”
“这条长廊, 墙上挂着的是意大利十五世纪各个区域的地图,在那个时代能够纯手绘出如此精密的地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幅是当时的西西里岛地图,要去看看和如今的西西里有何不同吗?”
“这间壁画室,墙上的壁画,眼熟吗?”
望着墙上的这幅壁画,但丁的口吻和神情中皆是骄傲与动容,目光仿佛也透过这幅画穿越到了数百年前那个从黑暗中诞生出的黄金时代。
“是拉斐尔的《雅典学院》!”
沢田纲吉开口时也不禁有些激动,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幅传世名画的真迹。眼前的这幅画仿佛连接着数百年的时光,曾经那片被文艺复兴的黎明曙光所照亮的亚平宁半岛,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走,带你去看看这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但丁继续向前带路,走进了这座博物馆里唯一一处不允许任何到访者拍照的地方——西斯廷礼拜堂。
踏入这间礼拜堂的那一刻,便仿佛瞬间置身于一种震撼中。
“看啊,这是米开朗基罗留下的永恒的传奇。”
站在礼拜堂的中央,但丁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着这满室的传世壁画,仿佛在拥抱着数百年前那段文艺复兴的黄金岁月、以及这些传奇之作随着这个国家所一起见证的沉浮沧桑。
正前方的是米开朗基罗的《最后的审判》,若是仰起头,便能看到,穹顶之上是米开朗基罗历时四年完成的巨幅天顶画《创世纪》。
“当年,米开朗基罗完成这幅壁画的时候,全罗马城的人都轰动了。”
感叹间,但丁渐渐收回了仰视着穹顶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彭格列十世,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有说过,‘意大利’诞生至今不过百余年,甚至还没有彭格列家族的历史长。这话说得不算错,毕竟如今意义上的‘意大利’是一百多年前才由这片土地上的各个政权统一成一个国家;但是这话说得却又并不正确,‘意大利’并不是凭空诞生的,你刚刚看到的这一系列珍宝,都是这片亚平宁半岛上诞生出的文明与一路走过的历史,正是有了这些,才有了如今的意大利,缺少了任何一分,也都不会是如今的意大利。”
沢田纲吉一瞬间怔然,回想起上次茶话会时的交谈,而但丁先生当时并没有直接回击他的说辞……如今,他更多的感受到的,是自己的稚嫩和莽撞。
在沢田纲吉还未开口说什么时,但丁再次发问,用着并不严肃却无比认真的口吻:
“彭格列十世,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你,爱这个国家吗?”
这种问题,想要回答“正确”,标准答案应该是什么,显而易见。只是此刻,沢田纲吉并不想在这位阅历远胜自己的前辈面前动用小心思,他更想真诚地回答这个问题,用他的真诚来越过彼此间的隔阂。
“但丁先生,我必须诚实地说,我从小在远东的日本长大,即使我的身上流着彭格列创始人的血脉、即使我在四年前便被告知将要成为意大利最大黑手党家族的继承人,但意大利对我而言仍然是个遥远又陌生的国度。对于一个此前从未到过的陌生国度,想要产生一份热爱的感情,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既然如今成为了彭格列家族的首领,我就会也必须要承担起这个身份所应尽的责任。彭格列家族是靠着西西里这片土地起家、是把势力渗透到意大利这个国家的各个层面,才有了如今的规模,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彭格列家族都早已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上次见面的时候,您对我说,不要忘记了,最初的彭格列家族,那个西西里自卫团的建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在混乱的西西里建立起秩序、是为了保护西西里的人民,彭格列一世的意志,不会被遗忘的。”
静静地听着这番真诚的话语,但丁终于第一次在这个年轻的黑手党首领面前露出了完全发自内心的微笑:
“很好,沢田纲吉……比起你的上一任彭格列九世,你让我看到了更大的希望。彭格列九世是个中规中矩的黑手党首领,却并不是一个有魄力的改革者,果然,这个世界还是要交给年轻人才行啊。百年前,彭格列家族的成立是为了保护当地的人们,时代早已变了,那么如今,如果有可能的话……”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改变西西里、以及整个南意大利,让在那里静止住了时光重新转动起来,我知道这会是一个漫长而浩大的工程,但是……请让我试一试吧。”
沢田纲吉接过话,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这,也正是这次主动向彭格列家族发出的邀约中,但丁真正想要听到的答案。
他并不想趁着彭格列家族内部交接的不稳定期对其进行打压、也并不想要趁着新上任的年轻首领羽翼未满时进行打击……如果,这个年轻人是值得期待的话。
“你上任初期在和政府打交道的时候,想必会遇到不少障碍……别担心,我就是你的人脉,我会为你搭建起在表世界的阶梯。快点再变得更强一些吧,早点告诉我不再需要我的帮助,然后,我也可以放心退休,彻底回老家佛罗伦萨养老了。”
“诶?!但丁先生您已经打算退休了吗,这也太早了吧,您明明正值壮年啊。”
听到这番养老规划,沢田纲吉瞬间惊讶了,沉稳起来了的彭格列十世也并不失少年人的脾性,毕竟才刚刚十八岁。
“嗯,你可是第一个知道我打算退休了的人,要帮我保密哦。”
但丁轻笑出声,视线则是遥望向前方墙壁上米开朗基罗的那幅《最后的审判》,望着画面最下方所描绘出的地狱图景,眼中的神色沉下了几分:
“这和我的异能力有关……我的异能力,是吸取汇集这世间的罪孽,从而将敌人带入‘地狱’中,但不断吸收着罪恶的我,也会受到这些罪恶的负面影响。纵使意志再坚定,终究也只是有着各种情感的凡人一个,我不敢妄言我能永远不被‘恶’所影响、不会被自己的异能力所反噬。这几年,其实我回老家佛罗伦萨待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异能力了,那么就让我在故乡安静地逝去吧,我会在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钟声中,为自己送葬。”
沢田纲吉默默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怀揣着真正的勇气的前辈,一时间难以用言语表达着自己的心情。待到回过神来时,他听到自己如此问向对方:
“但丁先生,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十多年前,强行终结了那场全球异能大战的‘七个背叛者’里,有您吗?”
但丁没有明说,只是狡黠地回道:
“如果有呢?”
“如果有的话……”
沢田纲吉微微躬身、手掌抵在胸口,向对方行了一个庄重的礼:
“无比感谢您为和平、为这个国家做出的努力,您是一位真正的强者。”
……
罗马城中心,特雷维喷泉——
这座古老的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喷泉数不胜数,但这座巴洛克风的喷泉却以“许愿池”之名成为了罗马城里最负盛名的喷泉。
白天时,游客们总是把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熙熙攘攘人流不断。如今,已经过了凌晨的深夜时分,许愿池周围、包括整个罗马老城,都终于寂静下了些许。
在这片夜幕下的寂静中,反而更能感受到这座永恒之城的深沉与幽远。
裹着大衣的费奥多尔和安娜相携着走过深夜的古城,循着喷泉汩汩水流声,来到这座许愿池旁。
“原来费佳你是想和我来这里啊。”
“虽然心愿这种事情要靠自己实现才可靠,不过……难得来一次罗马,试试看罗马的神明能不能帮俄罗斯人实现心愿,倒也无妨。”
说话间,费奥多尔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硬币。
“fa ritorno a ro”
费奥多尔转过身去,口中念着这句话,然后将手中的这枚硬币投入了背后的许愿池中。
“费佳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算不上许愿,刚刚那句意大利语的意思是‘再回罗马’……据说,背对着许愿池投上一枚硬币,可以许上三个心愿,只不过其中一个心愿一定要是‘再回罗马’。剩下的两个愿望,安妮娅,都送给你。”
“不,费佳,我们一人一个。”
安娜握住费奥多尔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接着闭上眼睛,于许愿池畔认真地在心中默默许愿。
费奥多尔偏过头来,看着安娜闭眼许愿时虔诚的模样,觉得比起许愿这件事,看着他的安妮娅许愿倒是更有趣,而他也能猜到他的安妮娅心中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好吧,那他也许个一样的吧。
睁开眼睛时,不远处的教堂传来整点敲响的钟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仿佛也为许愿人送上一份祝福。
许愿池前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后,感情上的默契无需多言,相拥在一起,在这片许愿圣地交换了一个吻。
罗马冬日的夜晚,似乎也没有那么的湿冷了,一切的严寒都是可以被融化的。
“费佳,你说罗马的神明会回应俄罗斯人的愿望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如果罗马的神明不愿意相助的话,那么,安妮娅的心愿,就交给我来实现吧。”
于海神波塞冬所赐予祝福的许愿池前,许下我们的愿望。
我会向你献出我最纯粹的爱意,将你视为我的爱存在于世的意义。
我对你的爱,在我们能够一起度过的每一天中都不会消减。
若是神明对这愿望给予了祝福。
那么,依照向神明许下的约定。
终有一天,重回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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