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柴犬,林松楠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塞到夏吟手里。

    夏吟摸着手上冰冷坚硬又有棱角的物体,她展了开手心,看到一把钥匙。

    “之前不是说要去我家看书,钥匙给你,你想去就去。”

    很轻的钥匙,在夏吟手上,她突然感觉重如千斤。

    她犹豫了下,将钥匙重新塞回林松楠手中:会不会太快了?

    “你指什么?”

    夏吟指了指他们两个人比划:我们的关系。

    林松楠搬开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柴犬娃娃,他收敛了神色:“夏吟,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夏吟看向林松楠格外严肃的神色,还是点了点头:我不会说话。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告诉我还有机会说话,心理医生告诉我只要我能直面当年的阴影,我就能重新说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一直都会这样。

    夏吟垂眸,她不敢看林松楠的神色,她生怕会从他脸上会看到害怕、胆怯、退却之类的情绪。

    就连她的父母偶尔都会被她失语这件事所困扰,又怎么祈求一个外人去完全接受她这个缺憾。

    林松楠没有说话,她拍了下夏吟,他冲着她打着手语: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说话,你会选择放弃这段感情吗?

    夏吟认真地想了下,林松楠的陪伴是谁都无可取代的。

    我不会放弃。

    她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傻瓜,我的答案和你一样。既然你不会放弃,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无论你会不会说话,你都是夏吟,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夏吟就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就要流下来,她背过身,偷偷擦了擦眼泪。

    那把钥匙被林松楠重新塞进她手里:“不要有负担,就当是拿到了只为你开放的私人图书馆的钥匙?”

    夏吟走到门口拿过她的钥匙串,将林松楠家门的钥匙串到她的钥匙串上。

    她看着多出来的那把钥匙,心里就像是被填满了棉花,感到软绵绵的。

    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林松楠问她:“我之后还要出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就当去放寒假。”

    有点心动,但夏吟还是摇摇头,她不想因为她的随行导致林松楠还要分心。

    她告诉林松楠:快年底了,我也有工作要做,我有好几幅图要画。

    给漫画套装的函套要重新画一幅图,还要准备杜月之前催过的表情包,另外还有过年时就给平台的贺图。

    还有林松楠今天想要的图。

    这么一盘点,她需要画的图还不少,工作量就也挺大。

    而且说不定会有突如其来的工作。

    一如夏吟所料,林松楠出差的这几天,她接到了杜月发来的影视公司写好的前五集剧本,让她给出一些参考意见。

    打开剧本的瞬间,看着满屏密密麻麻的字,她不由怀疑她自己是不是患有阅读障碍。

    她再看一眼一集的剧本字数在一万三到一万五左右,她立刻萌生放弃阅读的想法。

    她告诉杜月,让影视公司全权处理即可,她尊重编剧的意见。

    她关上了屏幕,打开了手绘板,将之前答应给林松楠画的图修改好最后一点细节,随即给他发了过去。

    许是因为深夜,林松楠已经结束了公务,她把图发过去一分钟后,林松楠给她播来了视频电话。

    夏吟感觉跑去洗手间,看了眼她的发型没有太乱,才小跑回房间接通视频。

    视频对面的林松楠似乎将手机搁在了桌上,坐在椅子上,正在解领带,还顺带着解开领口的两个扣子。

    夏吟面前这一幕,眼神有些无处安放。

    她随手拿过放在手边的平板电脑,假装涂涂写写,不去看屏幕里的人。

    林松楠凑近屏幕:“接通了,夏吟,你在做什么?”

    夏吟刚想举起平板给林松楠看她在画画,一看白色画布上是无序的线条,她赶紧切了出去打开一张早上画好的图给林松楠看。

    “又在画画,夏吟,你真的很喜欢画画。”

    随着林松楠靠近屏幕,夏吟能看见林松楠白色衬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颇让人浮想联翩,她赶紧移开了视线。

    “夏吟,你为什么不看我?”

    夏吟有些心虚地打着手语:本来视频通话就是看屏幕的,都不看摄像头。

    “是吗?可是我看你眼神老在飘。”

    被林松楠一针见血地戳穿真相,夏吟有些恼怒地瞪了视频里的人一眼。

    视频对面的人轻笑出声:“逗你的,别当真。”

    夏吟问他在做什么,林松楠告诉他今天谈妥了一个项目,待会儿还有些文件要确认一下。

    夏吟一听林松楠还有工作,本想挂了电话。

    “别挂,就这么放着,你可以忙你的,我也看会儿文件。”

    虽然有些不习惯,夏吟还是将手机放在一旁,拿起了画笔,开始在手绘板上画了起来。

    打了一个草稿,她的眼神就不自觉地飘到了手机屏幕上。

    视频里的林松楠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眼镜,面前的平板电脑上的光线正幽幽地反射到他的眼睛上。

    他随意地拿起手边的黑色马克杯喝了一口水。

    林松楠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幅画。

    夏吟悄悄新建了一张画布,又勾勒出了林松楠侧面的轮廓,同时画出了他面前平板的样子,将整体结构的草稿都打好。

    她刚要细细地看一眼林松楠今天穿的衬衫的细节,她发现林松楠正看着镜头,似乎也在看她。

    “在偷看吗?”

    没有,我在光明正大地看。夏吟辩驳。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敲门声,林松楠没有挂掉电话,他起身去开门。

    传来的对话声音是夏吟熟悉的秘书金浔隐的声音。

    夏吟看了眼时间,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她趴在桌上听着二人在谈论最新的一起收购案,一些陌生的词汇听得夏吟昏昏欲睡,她勉力撑着精神,又给画布上的内容添了几笔。

    林松楠送走金浔隐已经半个小时后,夏吟调出刚才一个才画了几笔的画布,准备继续开始画,可眼皮还是止不住的打架。

    林松楠重新看向手机:“是不是困了,困了的话,就去睡。”

    夏吟问他:你还不睡吗,我可以再陪你一会儿。

    “不用,没几页了,挂了,去睡吧,”林松楠见夏吟看起来有些不舍的样子,“我后天就回来了。”

    夏吟点头:等你回来,我想去看电影,有个动漫电影上映了。

    “好,等我回来就去看。”

    夏吟冲着镜头里的林松楠摆了摆手,挂断了电话。

    可在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林松楠新换的微信头像,瞌睡立刻清醒了大半。

    林松楠的头像是她给他新画的那张图?

    她特地点开又确认了一遍。

    她给林松楠发去了消息:你换头像了?

    林松楠短暂地回复:嗯。

    夏吟有些忐忑:这样没关系吗?不会有损你的形象吗,会不会太幼稚太卡通了。

    林松楠:这是我的私人号,人很少。

    夏吟还是第一次听说林松楠还有两个微信号,她稍微安心一点。

    她横看竖看,还是觉得林松楠和这个头像不太搭,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下一秒,林松楠发来一张二维码。

    我的工作号,你也可以加。

    夏吟还是都要点开扫描二维码,却还是放弃。

    夏吟:没事,我不加。

    过了一会儿,林松楠给她发了条消息:你可以再画一张图,图上的人是你自己,然后考虑换个头像。

    她也换一个头像,这样他们就是情侣头像。

    夏吟假装忽略林松楠后半句:那我有空画一张给你,让你可以睹画思人。

    夏吟没等到林松楠的消息,只看到对话框上始终出现的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嗯,好。等你发我,我会睹画思人。

    从这几个字,夏吟看出一种林松楠似乎在哄小朋友的态度。

    她不由赌气: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林松楠:好,早点睡,晚安。

    夏吟关上手机,重新坐到电脑前,打开画布,准备画一张她自己的图。

    坐到电脑前,她才发现她没发下笔,画其他人有个参照物,画她自己着实很困难。

    她找了几张田梨在各种场合偷拍她的照片作参考。

    试着画了下,画出来的线条始终让夏吟觉得是残次之作。

    她放下画笔,一头磕在桌子上。

    她可能不会画画了。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逼自己越画不出,她决定暂时放弃画图这件事。

    她倒在床上,看着床边大大的柴犬娃娃,继续练习着发声。

    房间还是回荡着寂静的声响。

    她从每天的失望,已经变得对失望习以为常。

    她对着柴犬,无声地说:“什么时候我才能正常发声啊,我也想重新说话,不过,可能我的声音会变得很难听吧。”

    看着始终冲着她保持微笑的柴犬,她摸了摸他的头,继续说着:“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吧,你也只会汪汪叫。”

    夏吟总以为她这样尝试自然地对话,就能够顺畅地说出话来。

    果然还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拉过被子,将头蒙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如果周围的人都能接受她一辈子都不说话,她自己真的该认命吗?

    她是不是连最后的那一点希望都不应该拥有。

    夏吟哭得累了,连她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连闹钟都忘了定,再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

    她站在洗手间的梳妆镜前,看着还有些肿的眼睛,不由叹了口气。

    好像煮熟的鸡蛋可以消肿。

    她往厨房走的时候,门口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从猫眼朝外看去,正是说明天才能回来的林松楠。

    她立刻将眼睛还没消肿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给林松楠开了门。

    夏吟比划着问: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嗯,我早晨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就改了飞机飞回来。”林松楠注意到眼睛看起来有些肿,“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哭过了。”

    夏吟拉起了连帽卫衣的帽子,想要遮住脸:没有,我就是水喝多了。

    好在这个借口没有引起林松楠的疑心,他坦然地接受了夏吟的说法,顺手将她的帽子摘了下来。

    林松楠进屋坐到沙发上,等夏吟简单吃了口东西:“不是说想要去看电影吗?要去吗?你不喜欢人多的时候,工作日白天应该人会少一点。”

    夏吟:可是你会不会太累了?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我们可以下午去看。

    “好。”

    说着“好”的人没有回家,反倒是横躺在夏吟家的沙发上:“我睡一会儿。”

    夏吟无奈,把他推醒,让他不要睡,她去给客卧换被套床单很快的。

    林松楠也从沙发上起身:“我来帮你。”

    阳光温柔地洒进客卧的阳台上,随着床单被掀起,立刻浮现出一些细小的灰尘漂浮在空中。

    夏吟看着林松楠熟练地将被单遮好,又将新的被单铺平。

    是不是除了画画,没有林松楠不会的。

    见夏吟停止了动作:“觉得我太熟练了吗?我特地去客房部学过,偶尔巡视的时候,也不至于言之无物。”

    难怪林松楠的动作如此熟练。

    等一切准备就绪,夏吟将客卧的空间留给了林松楠,她抱着换下来的四件套,将东西扔在了洗手间的洗衣篮里。

    她回到书房,坐到电脑前,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林松楠来她客房睡觉是不是太熟练了些。

    她们住楼上楼下,怎么有点类似于半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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