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内,徐春花的状态很不稳定,医生说病症又发作了,长期的折磨使她精神过度损伤,加之可能没少看小说什么之类的,所以说了那么多胡话。

    但那日之后,耿辱的情况确确实实好转了一些,没人敢把徐春花的真实情况向耿辱说,怕这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暗示眨眼又崩塌了。

    耿辱不死大家都挺高兴,还买了点薯条,炸鸡,地沟油套餐庆祝,没人盼着他死,只不过公事公办,有寂司本来就是建立在一个不受约束,没有规矩的风口浪尖之上,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构建规矩。

    这个构想已经有好几代人,为此前赴后继了,从三十多年之前到现在这个刚上位的新家主。期间被寡头垄断过一阵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个刚成雏形的模型,立马又全军覆没。

    而又是从这一代开始,拾起框架,从今往后延续好几代人都会为此孜孜不倦。

    耿辱想,很壮观,但他不喜欢。

    姚陶过来看他了,给他带了台psp,下了一点游戏。

    温柔比他小四岁,他不大清楚,这种年纪的男生爱玩些什么,让刑远林帮忙跳了跳,本来是打算收他麾下的时候送的,现在好了,直接收他入铁窗下,姚陶也顾不得原本的用意,合不合适也摸不清,直接送了给他。

    耿辱拿到手掂了掂,发现还是日装进口,他现在的状态确实能动手指打游戏了。

    “谢谢啊。”耿辱开机,“不过我只玩贪玩红月。”

    扫了一眼刑远林,只下了泡泡龙,消消地连连看俄罗斯方块……能找到这种游戏也真亏他够用心。

    耿辱打开一个消消乐,抖着手指摁按键,很快就过了三关。

    姚陶在一边听着富含童真、欢快的游戏背景音乐,时不时“duang”地一声,连带金钱散落的“哗哗”作响,靠在墙上抿抿嘴。

    姚陶不太懂他,突然辞职出走,好不容易活过来,对生死表现的不太感兴趣,心里想什么谁都摸不清楚。

    “你想去哪儿。”姚陶问。

    “不知道,随便看看。”耿辱眼皮不抬,凭空思索,“去湖南吧。”

    虽然不了解他这个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姚陶还是尊重,等耿辱好一点,能大步走动,估计他就立即离开。这段时间,可能是两人最后几面,姚陶想尽可能多和他讲话。

    “你帮我收拾个东西呗,求求了。”耿辱撒娇,游戏玩的不亦乐乎。

    姚陶无奈,走开,他又一个人呆着了。

    耳边又浮出一句话:

    “十四枝花。”

    他冥想,脑海里浮出一个画面,代表着女孩的鲜花和代表着男孩的白纸,徐春花在暗示他什么?

    张晓琳是其中一朵花,那之前还有几朵花也被折断头颅,春天的小花,还有被困于荆棘,被侵蚀,那些都是女孩吗?

    不对,是他。

    徐春花喜欢一个人,所以种了一枝花在庄康大道上,送给他。

    他困于荆棘,被侵蚀,怯怯又惨伤。

    十四枝花和“他”有什么联系?,“他”是谁。十四枝花代表十四个女孩,还是十四枝花全都代表“他”。

    是要集齐十四枝花,才能祝福“他”吗?

    耿辱毕竟不是徐春花,再多的推测也只能停留于此等境界,真正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他保不准。他不打算告诉有寂司,徐春花如此信任他才给予他这个“祝福”。他难以辜负。

    天气好一点,耿辱提着包,到了公交车站。

    他身上有十来块零钱,姚陶硬塞给他五百块,说拿着起码不会饿死。他摸出两块钱,搭上公交,司机问他在哪个站下。

    他抬头扫一眼镶车沿的站牌,挑了个顺眼的:“南站下吧。”

    坐大半个小时,几乎没人上车,这处地都是富家子弟。私家车居家往来比较清净,他想有寂司真的是挑了个风水宝地,发展来发展去,周围从撂荒地变成了富人区。

    他下车:又转车到汽运站,汽运站年久失修,准备荒废,一天只发两班车,他挑了挑,选了一个去衡阳的,用身份证买的票。

    一趟车凑不齐三十人不发车,已经滞留两天,耿辱刚好是第二十九个。逢上周末,来一对回乡的大爷大妈,三十一个人坐上看上去比汽运站年轻一点的大巴车,摇摇晃晃出发了。

    车程要几天几夜连轴转,离开时不时会停在一些小卖部边,耿辱下车买了一大包苏打饼,两瓶水,回到车上。

    天气还是有点冷,大多怕寒,窗户只开一条缝,二氧化碳一多催人困意。

    耿辱以前是很精神的,整车只要是有一条小缝对着他滋风他都能睁眼一下午,鬼门关回来后可能伤了元气,手脚怎么裹都有点冰凉,他受风易抖,不敢留窗,车颠着颠着就特别容易睡过去。

    到衡阳,他下车,随便往一个地方走。

    车停在一偏僻地,风景并不算好,不过对他这种身上只剩几百块钱,一个月能靠五十块钱过活的人来说,哪哪都一样。

    提包,走两步,累了,他坐路边一歇歇了好一会儿。

    逛了一圈没找到工作,也看不见旅馆,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脑子不好使了,一直到入夜,他又在路边坐下。

    要不就这样睡一晚,其他这个事明早再想。

    抱着这样的态度,他靠在路边睡了一会儿,大概是路灯下,看着有些渗人。本来不多的行人不敢靠近,如果不是他身旁有个行李袋,大家觉得是个醉汉,天气阴冷,有人直接打了110。

    “兄弟,嗳,”有人拍了拍他。

    耿辱醒了,睡眼惺松的看着穿制服的同志们。

    “怎么在这儿啊,累倒了?”湖南口音听起来很热情,甚至有些亲切,收容所的同志们关心地问他。

    他手撑地面,想要爬起来:“没。”

    “你家住在哪里啊?刚来衡阳没找到地方住。”收容所的同志见多识广,见他手边的行李包大概就猜出身份,“要不先来我们这住一晚,你这样睡这边不好,着凉。”

    耿辱道歉,“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真行吗兄弟,你在这边有人吗?去哪儿睡?”同志们问,见他背起包,往不知哪个方向走。

    耿辱我只是随便选了条路,越走越荒凉,听说中心还挺热闹的,但车停在这么个破地儿,他感觉到城乡发展差异的巨大。

    走了半天连张长椅都找不到,继续走,有个摆了健身器材的小公园,估计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活动,他包一放,躺上个圆咕噜滚背不知什么东西上。

    还没睡熟,就被刚刚几位同志连人带包地抬到客车上,运回收容所。

    大晚上给他煲姜汤,耿辱充满歉意地接过,收容所的同志说:“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耿辱摸出身份证,同志对着唰唰登记,耿辱环绕一圈,有木凳有沙发有电视有床。

    “跑过来干嘛啊?”同志问。

    “我搭车过来的,”耿辱回,“想找个地落脚。”

    见他二十五岁,基本排除离家出走,查犯罪记录也干干净净,一头小黄毛像是个走南闯北的。

    “找工作这里比较难,太偏僻,都是些老人小孩,你得去县中心那边。”同志劝说。

    耿辱哑笑:“本来是想去长沙的。”

    另一边给他下面饼的同志立即说:“哎,巧了,明天所里要去长沙一趟,要不坐车去吧。”

    耿辱愣愣:“不用了吧。”

    一直问他问题的同志拍他后脑勺,不成钢地说:“你这小娃子看着挺拽,怎么这么害羞,来了就放开点,这里是收容所又不是看守所,我叫缪有良。明天去开会,叫我缪叔就好。”

    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叉着腰,灯光下面略显沧桑,又一身正气,耿辱叫了声“缪叔”,男人乐得笑开花。

    又多两句,耿辱觉得聊熟了,捧着姜汤顺口问:“叔,你们去长沙干嘛?”

    两位陪他的同志脸色一顿,耿辱发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静止四五秒后,缪有良率先开口,回应:“没事,就之前所里收容了个人,后来查出是个违法犯罪的,还是个逃犯,在长沙死了,叫我们去协助协助。”

    耿辱喝了口姜汤:“噢。”

    “你打算去长沙找什么工作?这脸我瞧着比电视那些小明星好看。”面条端到他面前,很热乎,虽然只是素的阳春面。

    “没想好,可能找个厂子吧。”耿辱实话回。

    “厂子也好,”缪叔说,“找不到地儿住去找派出所,我看你身子挺虚的,凉到了吧,手都在抖,快多穿件衣服。”

    耿辱赶忙谢过好意。

    他确实面白,太久没晒太阳面色不太好,再加上之前后遗症太大,缓了三个月都没缓过来,看着就有点弱不禁风的。

    睡了一晚,他蹭车到长沙,不知道是不是坐惯大客车,突然换上面包车不太习惯,今早早餐连昨晚面条一起吐好几回。

    缪叔看他这英年早逝的趋向,心里想着这么下去,小伙子别说40岁了,可能30岁都熬不到。

    薄命·病弱·耿祸水扶着车门往青青绿草地呕吐,想着自己去到长沙,一定要去医院吊瓶水。

    好不容易到长沙,耿辱青着脸,像铁皮一样。人家不放心把他搁路边,一起捎到警察局吃了顿热饭。

    耿辱享受着警察局的桶装水,感觉好多了。

    一抬眼,看到一个令人震惊的场景。

    一个人提着西瓜刀,正往警察局大门口走来,准备往正忙着调解的警察身上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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