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一醒来,耿辱嗅到被套和发丝味,迷蒙眨眼,搂住姚陶的手拿起,离起身,两人都醒了。

    下地,姚陶先洗漱,耿辱穿好衣服,两人默契地一言不发,各做各事,各自出了房门。

    搭车回警局,刚好有早餐,耿辱坐大堂吃小笼包,看着几个报早案的骂咧吵架。姚陶进了审讯室,脚步迅速,雷厉风行。

    窦晴还没转押走,姚陶先亲自审一遍。

    “早,吃了吗?”作为礼貌,姚陶先问候,语气很淡。

    窦晴明显一夜未睡,发丝连同脸色凌乱,眼袋微垂,目光盯着姚陶进门坐下。

    “没人吃我让人拿给你,红豆糕还是小笼包,别客气,不用掏钱。”姚陶言语不轻不慢,有条不紊。

    “你很开心?”窦晴声音略微沙哑,发问。

    姚陶面色不改,两只手支在桌上,右手盖左手,指尖轻动:“嗯,是有点。”

    窦晴缄口,不语。

    姚陶见她三秒不说话,默认她不需要早餐,开始询问。

    “窦晴,女,二十四,父母双亡,两个月前弟弟被杀害,奶奶自杀,现在孑然一身,是吧?”

    窦晴点点头。

    “当时,是你回到家,发现奶奶服了安眠药自杀,报警,是吧?你确定是你回到家,进入家门的那一刻,奶奶就已经死了。”

    窦晴又点点头:“这些我已经交代过一遍了,没必要再问。”

    “没有,”姚陶颇为放松,“就像确认一下,你什么时候第一次作案。”

    “我已经很难过,不想提及这些事,我确实杀了人,勾引男童,溺水,分尸,一共有三起。碎尸你们也找到了,我承认我残忍,我变态,我纠结于我弟弟的死,还想知道什么?听我怎么杀人,听我动机,思想教育,然后送我入坟墓。你这种人不残忍吗?非得把人家血肉抠出,美名其曰替天行道,真有意思。”

    “我听说你有个前男友,叫吴俊杰是吧,找了点资料,他好像有抑郁症。”姚陶不紧不慢。

    “是,是哪个明星。为什么杀耿辱,因为我太恨吴俊杰了,我又不能杀他,只好找个代替品,怎么样?满意吧。”窦晴急躁,略微狰狞起来。

    “原来耿辱在你心中只是代替品。”

    姚陶点点头:“真不错,你真爱那个吴俊杰啊,为爱情、亲情所伤,找了几个小孩练手,又把目标升级对着男人,听说你还为他自杀?”

    窦晴咬唇:“你不懂我的爱,偏执、污垢、下流,我为他奉献了七年,我那么喜欢他,他火红之后就忘了我。”

    “这番话,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开庭?见面会?”姚陶诚问,身体微前倾,“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多体面。”

    “我确实该死,但你这么讥讽寒碜我,大可不必吧。”窦晴睨视她,“来我这里炫耀?贱不贱。我感情太受挫了,杀几个人,没关系吧。”

    姚陶犯不着开震慑场,她今天就想好好聊聊,视作放松。她背靠座椅,打量窦晴,是一张好脸蛋,眉目纯情又带丝妩媚,很勾人心。

    “没关系。”姚陶回答。

    “真是正义使者,警局有你这样的长官了不起。”窦晴逐渐真面目显露,语调尖锐起来,“想必你这么高位,还一个人都没杀过吧?看出来了,真可惜,体会不到那种快感。”

    姚陶赞同地点点头:“嗯。”

    “那是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兴奋。一开始害怕,手脚发麻,逐渐血管通畅,浑身都滚烫,比做爱还幸福。”

    姚陶试着想象一下。

    “有第一次,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可快活了,所以我选了当护士。知道吗,看见人死,我就兴奋,看见人慢慢死,我就更兴奋,可惜病死又太慢了,还是溺死好,感觉到呼吸渐浅,流逝,人性就是这样丑恶,每个人都喜欢这样。”

    “我也是吗?”姚陶轻问。

    “谁都是,你要敢于承认,当你看到血肉纷飞,你会兴奋得不由自主,当你看到呼吸停止,你会感叹自己是多么伟大,人类是最出色的观火者,人类创造生命,又扼杀生命……”

    “所以,当你得知弟弟的死讯,你该有多兴奋。”姚陶轻声插话。

    窦晴一下子愣住,然后疯狂大叫。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你究竟想干嘛!”

    姚陶打断了狂热徒的咄咄逼人声:“你弟弟死了之后,你难受过吗?”

    窦晴突然像声带被割断,停滞成死寂一般,瞪着双眼。

    “难受了吗?很难受吧。”姚陶看着她,指尖在桌面上轻敲,“后悔莫及吧。”

    “胡说,”她噎语,嘴唇颤抖,“不是我。”

    姚陶一刻不停:“指使高中前男友——一直为你倾心的第一头猎物,扼去你弟弟的生命,事后却后悔了,寂寞了。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以什么心情面对你弟弟的死亡,多么冷血的人才会毫无触动啊。”

    杀害窦淼的小混混,高中开始失足,这些年一直与窦晴有联系,时间一对,就是窦淼出生的年龄,“是什么让你绷不住了,突然又仇恨起弟弟,只是杀人不够爽吗?还要亲手尝试一遍遍重现现场。”

    窦晴浑身颤抖:“不是,不是,不是……”

    “是,就是你,你运用美色和花言巧语抓取猎物,培养自己的狂热之徒,那个混混是一个,愿意为你割腕自杀的吴俊杰是一个,本来耿辱是第三个的。口口声声说你最爱他们,连你自己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窦晴手握铁凳扶手,紧紧抓住,长达半分钟,她冷静下来,“你究竟想干什么?”她冷言出口。

    姚陶靠后,深色一如既往不变动:“没什么,就想让你亲口承认,是你杀了窦淼。”

    窦晴冷笑一声:“是。我从高中就开始勾引男人,我把那混混引上歧途,还让他为我服务,我指使他杀了窦淼,让窦淼溺死,奶奶自杀,这些都是我做的。”

    “三次分尸确实是我缅怀窦淼,吴俊杰也是我有意让他自残的,我确实有猎物,有目标,我是彻头彻尾的变态,疯子,我比世上每一个人都冷血,我死有余辜,都不错。”

    “可是呀,可是,你们在隐藏些什么呢?”

    “高中前男友,用你的话叫混混,第一头猎物,他是杀了窦淼,但那包冰从哪里来的呢?他并不沾毒,为什么给出的解释,是他购买毒品呢?无中生有的事情,自诩正义的你们,竟然强硬塞罪名给一个混混身上,真是荒唐。”

    “是大官,是勾结,我弟弟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相是什么?你敢告诉我吗?现在我承认一切,你们是否也要承认一切,你们这么寻根问底,那么着急将我绳之以法,是害怕吗,害怕我抖搂出一切,你们该怎么解释呢?”

    窦晴讥讽地冷笑,眉目深深凝成一团。

    姚陶起身,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真丑恶,真丑恶,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和我都是一样的别逃啊,告诉我啊,真是贱人,你做这么多是为了谁呢?”

    姚陶从她身后走过,轻语:“有没有想过,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不信你那么冷血。我不为什么,只是心里想知道,窦淼很喜欢吃糖吧。”

    听到最后一句,窦晴彻底呆若木鸡。

    姚陶推开门,走出去。

    她没窦晴想的那么不正义,没折磨疯子和凶手的癖好,她只是有一些事情想知道,想确定。

    她问窦晴这么多事情,无非就是为了证明家族并不是帮凶之一,这件事情,几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不出现在那,窦淼也会死,那包冰和糖无非就是一个插曲。据姚陶所知,尺家主刚死了一个弟弟,他的心也有温度,是肉做的,他看到一个小男孩,想起去世的弟弟。

    他只是去那逛街,恰巧碰上了,在认知重度被干扰的情况下,误把那袋冰是做最宝贵之物,与糖果同等地位,他想把最珍贵的东西给这位勾起他温情的小男孩,给他去世的弟弟。

    这就是所谓的真相,没够任何意义。

    姚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耿辱他误判了,也许已经没有必要告诉。窦淼的死,是窦晴造成的还是此家主造成的,对大众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小男孩死了,凶手被绳之以法了,这就足够了。

    而尺绫,尺家主,他不需要清白,他不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家掩盖他的存在,剥夺他的人权,他只是个工具,这就是有寂司隐藏的,黑暗的一面。

    姚陶希望他能一辈子沉溺于蜜糖,永远认识不到真相,可以将所有喜爱的视为宝物,一直到他死去。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耿辱,不知道真相,比直到好上千万倍,倘若有一天尺家主挣破虚幻的牢笼,然后堕入更深的黑暗,耿辱定只能袖手旁观。

    这是司徒辅同意放他走的原因,如若那一天来临,倒不如告诉他璞玉早被沾染,即使是漫长的悲哀,也好过濒死的绝望。

    她走出来,耿辱回头看她:“审完啦?”

    她点点头,耿辱拎起一袋早点又说:“我给你留了,有红豆糕有蒸饺,幸亏我眼疾手快,不然都没了。”

    “谢谢。”姚陶接过。

    看着他乐呵呵的侧影,姚陶把心里的思绪压下去,一些走过的人和他打招呼,他抬头笑说些胡话,那颗心下面容纳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期盼他能内外如一。

    “你还留长沙吗?”姚陶主动问。

    耿辱回头:“不留了,回西南。”

    姚陶细问:“要我帮你买票吗?”

    “不用了,”耿辱笑笑,“老是白花你的钱,这次见义勇为,热心市民的奖金,来回三四趟都够了。”

    “行。”姚陶走进办公室,两人分离起来。

    安长明骑着自行车,停在门口,走入,见耿辱坐一旁:“小霸,早,好久没见你了,你又被抓了吗?”

    耿辱嘴里嚼着蛋黄,腮帮子动:“没,我可是优秀公民,小小年纪老血口喷人,这就是新时代高材生吗?”

    安长明自从ktv被端了,失去勤工俭学的去处,被教化从良,到警局兼职小文员,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文件。

    安长明刚要去工作,耿辱忽然神秘兮兮地拉住他。

    “你在这搞文书一天能多少钱?”

    安长明想想:“七八十块。”

    耿辱立马说:“想不想赚快钱,我开你七百块一天,你跟我回西南,好不好?”

    “你是要把我卖了吗?”安长明耿直,有些迷糊,大高价请一年轻小伙到西南赚快钱,像极了传销组织的套路。

    “八百。”耿辱开口。

    “小霸,我还要上课,我在读大学生。”

    “一千。”

    安长明为难,浑身扭捏:“王霸,行吧,要去多久,一个月?我可以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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