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遗物整理工作的委托人孙玉婷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她有一头优雅的长发,神情哀伤,气色灰败。身旁是十四岁的女儿卫礼礼,卫礼礼神情恍惚,低着头坐在桌边,对面前出现的两个陌生人无动于衷。
朱蒂向孙玉婷介绍她购买的整理方案中包含的服务项目,并表达了对孙玉婷先生卫进去世的遗憾。黎白安只需要安静地坐在朱蒂旁边,用严肃的表情配合朱蒂的表述内容即可,这让她考虑是否可以申请与朱蒂成为长期搭档。
“昨天举行完葬礼后,我的心情平静了很多,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孙玉婷说,“处理完卫进的遗产,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黎白安注意到她说这番话时,卫礼礼撇了撇嘴角,作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沟通结束,孙玉婷签好所有文件,她们母女暂时离开位于枫叶公寓的这间近三百平方米的平层,暂时住在同小区另一间稍小的房子里。因为这间公寓在卫进名下,属于需要被清点的财产之一。而稍小的房子在卫礼礼名下,不需要她们清点。
现在这间大公寓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干活干活,”朱蒂活动着手腕,“先从实物开始,扫描这里所有属于卫进的东西。”
她们用手环中取出的悬空摄像头进行拍摄,拍照扫描后会自动列出清单,她们只需要确保没有遗漏的物品,以及自动生成的清单没有错误。
便捷的科技产品极大地帮她们节省了功夫,可饶是这样,她们还是扫描到下午六点多。
晚餐时间,黎白安和朱蒂去了小区内的社区自助餐厅,之前孙玉婷帮她们办好了餐卡,这三天里她们可以在这里就餐。
枫叶公寓住的多是在大财团工作的中产阶级,各种配套设施高端大气,自助餐厅也不例外。肚子早已咕咕作响的朱蒂看到种类繁多的食物,顾不上黎白安,高兴地取了餐盘去夹菜。
现在的食物大多是蛋白质打印出来的,和黎白安在21世界的食材没法比,更何况她深知在虚拟世界吃什么东西,其实都是吃一堆数据,便对自助餐厅的食物兴趣缺缺,只随便选了几个卖相不错的菜品,便找了个窗边的座位填肚子。
她刚坐下不久,身后来了四个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刚放学,放下书包,说笑着去取餐。
不多时,取餐回来的一个女生和同伴念叨着:“卫礼礼今天没来啊。”
黎白安耳朵一动,静静听他们的对话。
“她今天没去上课。”
“我知道,但这几天她不都来和咱们一起吃饭嘛。在家闷着不是更难过吗。”
“你们没听说啊?她妈要给她转学,转到第三大街的寄宿学校,已经跟学校打过招呼了,这里的房子可能也要卖了吧,以后她没法总和咱们见面了。”
“不是吧,那个学校跟咱们学校比差一大截呢。她爸在大公司职位不低,家里肯定不缺钱,她又刚受了伤,很难适应新环境。她妈是怎么想的?”
最初说话的女生在刚才的讨论中一直没开口,这时半晌突然说:“卫礼礼说过,她妈妈像变了一个人。”
“她有说过吗?遭遇了这么大的家庭变故,有变化也很正常呀。”
“我好像也记得,她原话是‘她像变了一个人,根本不认识我爸似的’。”
同学们突然沉默下来,只有叉子搅动意大利面时触碰碗碟的声音,一会儿有人挑起其他话题,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仍然很压抑。
自助餐狂魔朱蒂终于端着四五个盘子满载而归,就在她坐下的前一秒,黎白安打定主意,拿起自己的碟子,走到后桌,展露出友善的笑容,问:“你们刚才在说卫礼礼吗,能让姐姐也听一下吗?”
四位初中生面露惊恐地为她挪出了一个座位,这份恐惧来自他们在背后议论朋友,还被朋友的熟人听到的不安,因此没有拒绝黎白安的加入。
“也加我一个吧。”朱蒂转过头来,端着两个盘子坐在黎白安对面。
她们自报家门后,同学们的警惕心放松了下来。
朱蒂打开了话匣子,她初中时和他们同校,有很多共同话题,一聊起各科老师的外号和特点,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黎白安适时将话题拉了回来,“卫礼礼为什么要转学?”
好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再度冷了下来,但这次加入话题的人多了,他们隐隐有了分享八卦的心情。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她妈妈去找班主任说这事时我听到了,说是为了让卫礼礼换个生活环境,以免她睹物思人。”
“卫礼礼自己呢?”朱蒂往嘴里塞了一只鸡翅问。
“她当然不想转学,可她说了不算啊。”
黎白安的手指轻轻点着杯子边缘,“你们刚才说,她受了伤?”
“卫叔叔出车祸时,她也在车上,而且受了很重的伤。”
黎白安想起他们之前的讨论,一个同学提到孙玉婷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另一个同学说经历变故有变化很正常,说明孙玉婷的性格变化发生在她的先生和女儿发生车祸之后,给卫礼礼转学的事情也发生在车祸之后。
这些蛛丝马迹是指向车祸有蹊跷?
【开启新任务“车祸诡事”】
【任务内容:普通生活也会暗藏玄机,你这次被委托的工作似乎另有隐情,你要调查清楚车祸事件的原委。】
【任务奖励:10万元】
【“车祸诡事”任务进度:0】
黎白安双眼失焦,阅读系统弹出的消息。
可以啊,这个系统越来越像这么回事。
这个任务只要求她调查?听起来比她自己找的巡察员的工作要安全,看来跟着系统干有福利啊。
“真的假的?”朱蒂的惊呼让黎白安回神。
“真的,卫礼礼亲口说的,好几次她的视线一晃而过时,觉得孙阿姨的神态像另外一个女人,对方察觉到卫礼礼的视线,就又变回孙阿姨的样子。”
听着怎么像鬼故事?
朱蒂和他们理智地讨论着会不会是因为卫礼礼最近太累了,或者她到了叛逆期什么的。
就算到了叛逆期,也不会臆想这种事情吧。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有机会听当事人自己说。
黎白安吃完最后一口土豆沙拉,对朱蒂说:“走吧,回去干活。”
告别了卫礼礼的同学们,她们在便利店买了些生活用品和明天的早餐,回到冷清的房子里继续扫描工作。
黎白安熟悉了这套流程后,她们的效率大幅提高,在凌晨之前完成了所有实物的扫描。在征得委托人同意后,她们借用了两个小帐篷,支在客厅里过夜,还可以使用浴室和厨房。
凌晨一点,黎白安已经钻进帐篷准备入睡,朱蒂在吹头发。
“你说三口人住这么大房子,到了晚上不害怕吗?”朱蒂问。
她们两人开着客厅里的一盏小灯,两条向各个房间延伸的走廊一片漆黑,吹风气工作的嘈杂声音在这种寂静中带来几分热闹。
嗡嗡的声音中,黎白安听到了一丝不和谐的鼓点声,起初她以为是朱蒂闲来无事敲桌面,但下一刻朱蒂关掉吹风机走向卫生间时,声音还在持续。
黎白安钻出帐篷,发现防盗门的门锁传来窸窣声,门把手微微被压向下。她抄起矮桌上的花瓶躲在一边,然后防盗门打开。
推开门的卫礼礼诧异地望着她。
原来虚惊一场。
“是你回来了。”黎白安叹口气道。
“这是我家,我回来不行吗?”卫礼礼没好气地说,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朱蒂大惊失色地从卫生间跑出来,“你听到没,刚才有个女人说话,还有关门的声音。”
“是卫礼礼回来了。晚安。”黎白安钻进帐篷。
工作只要在三天内完成,几点起床没人管,黎白安仍是习惯性地在六点钟钻出帐篷洗漱,在厨房加热昨天买好的早餐,懒得一大早去自助餐厅。
令她惊讶的是,没过多久卫礼礼也醒了,和她一起在餐厅吃早餐。
她们坐在餐桌的两个对角,各吃各的,一言不发。
这样不是办法,她现在有系统任务在身,必须从卫礼礼口中问出情报。
“你和孙女士吵架了吗?”黎白安问。
卫礼礼立刻龇牙,“要你管!”
黎白安仿佛听到一只小奶狗在汪汪叫,毫不在意地继续说:“昨天我们在自助餐厅听到你同学说起你家的事,他们很关心你。”
卫礼礼的气焰一下没了一半,嘟囔着:“很快就不是同学了。”又瞪着黎白安问,“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了解委托人的家庭情况是我们的职责之一,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对遗产的确认,”黎白安信口说道,“我听说了,孙女士要给你转学,为了让你换个环境?”
卫礼礼冷笑道:“换个环境是假,把我赶走是真。”
人们失去亲人后更倾向于抱团取暖,孙玉婷这个时候选择将女儿送走,会不会有难言之隐?
“她会不会有什么苦衷?”黎白安若有所思地问。
“苦衷?能把我送走她快活得不得了。你少给她安深情人设,她以前对我好都是装给我爸看的,我爸去世后,她原形毕露了,对我不闻不问,天天一身香水味。”卫礼礼无意识地用手中的叉子反复插荷包蛋泄愤。
在黎白安的提问刺激下,卫礼礼已经进入到谈话的节奏,她说的句子越来越长,表达欲很强烈。
黎白安不担心她终止谈话,问得更直接道:“你说过孙女士最近的举止有些反常,是指她要你转学这件事吗?”
“不止,我觉得她像变了一个人。”卫礼礼阴沉地说,“那天我爸和我发生车祸,她闻讯赶来,当场晕了过去,之后很多事情她就不记得了。医生说是受了刺激,哼,要受什么刺激能忘了自己女儿的姓名年龄,却还记得夜店在哪?”
卫礼礼起身刷洗自己的盘子,背对黎白安说:“但她有时的反应又很像真的失忆了。她一直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牛奶,可有一天她喝了很多,在我看来她像愉快地喝一大杯毒药,之后果然发生了过敏症状。更诡异的是,她一向不碰乐器,前天她竟然买来一把小提琴。”
当时的场景卫礼礼历历在目,她放学回来后,听到屋内的演奏声,从门缝里打量卧室里的孙玉婷。孙玉婷演奏小提起的手法娴熟,完全陶醉在自己的琴声中,闭着眼睛转过头,卫礼礼看到一张神情陌生的脸,不过并非完全陌生,卫礼礼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孙玉婷睁开眼,发现了在门缝中面无表情窥视她的卫礼礼,吓得大叫一声,然后露出遮掩的不自然的笑容,用讨好的语气说:“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呢,我这就去做饭。”
当天晚上,孙玉婷提出要为她转学。
黎白安摸着下巴说,“你听说过夺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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