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拥有独立的办公室,房间内一半是办公桌和好几块最新款透明平板光脑,另一半是小实验室,桌面上摆着仪器和各种玻璃瓶。随行仿生人停留在门口,不打扰他们的私人谈话。
约翰将两张悬浮椅推到办公桌前,“坐,稍等,我找一找。”他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和身后的铁皮柜子里来回翻找。
黎白安和朱蒂在办公桌前坐下,一眼便看到桌角的电子相框,照片中约翰一手搂着女人,一手抱着八九岁的女孩,笑得十分灿烂。
“这是您的女儿吗?”黎白安问。
“嗯?啊对,哈哈,你一定奇怪我明明跟卫进年纪相仿,怎么孩子才这么小,只能怪我和我太太的缘分来得太晚了。”约翰说,他沉默一会儿问,“对了,卫进的女儿怎么样了,我记得她是叫卫……鲤鱼还是什么的。”
“是卫礼礼。”朱蒂忍不住笑了起来,约翰赶忙道歉,笑着请她们不要告状。
黎白安对约翰的玩笑无动于衷。
她虽然不记得自己休眠前的个人经历,但她记得那个时代流传的一句话——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换句话说,一个人的真实意图或情绪是会从微小的细节中透露出来。
约翰只是研究员,未受到过专业的训练,不懂得掩藏情绪。她注意到约翰在说起卫礼礼时,语气变了,变得低沉而严肃,甚至有几分紧张,手中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下了。
约翰很关心卫礼礼,这才是他带她们上来的目的。
“您见过卫礼礼吗?”黎白安顺势问道。
“见过,她刚出生时我就去看过,很可爱的小姑娘,像个洋娃娃。但是她长大后啊,我才发现她的外表太有欺骗了,顽皮得出圈,每次到实验室来都是一场灾难,难怪卫进总是抱怨。不过,我知道卫礼礼不是故意的,她是学着大人的样子做实验,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了不起的科学家。”约翰打开了话匣子,从桌后直起身,坐在她们对面追忆道。
“卫礼礼这么顽皮,卫进怎么还带她来,她母亲工作很忙吗?”朱蒂惊讶地问。
约翰会心一笑,“公司有配套的保育园和幼儿园,员工子女可以免费入园。这是我们公司的一大福利,很多员工就冲着这一点才入职的。”
“卫礼礼现在不太看得出小时候的影子,虽然对待我们态度不算友好,但是很文静。”黎白安说。
约翰脸色一变,“是吗,她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这真是……”他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激动,连忙扯起嘴角摆出僵硬的笑容,“嗨,这当了父亲就忍不住为儿女操心。我听人说,孩子到了一定年龄都会有叛逆期,表面上稳重了,其实是为了和父母疏远。”
“卫礼礼和卫进的关系应该不错,车祸发生时,他们父女二人都在车上,看样子是打算去市郊,可不知为什么,悬浮车中途接到指令,变更目的地为公司。卫礼礼说这不是他们设置的。”黎白安说。
约翰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
“他们的悬浮车好像是公司分配的吧?”黎白安状似无意地说道。
约翰警惕起来,眼神中浮现出深深的畏惧,“是、是吧。连我都有配车,卫进那个级别肯定也有。”
黎白安眯起眼睛。
约翰慌乱地说:“啊,看来是我记错了,我这里没有卫进的书。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我还有工作,随行仿生人会送你们下去的。”
黎白安和朱蒂出了无间公司,立刻去戴维大厦归还手环,堪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整套流程。
“好险,再晚一点就要扣钱了,”朱蒂说,随后换上轻快地声音说,“嘻嘻,原来卫进家的事这么复杂,你是特意去听八卦的吗?”
“什么八卦?”
“约翰和孙玉婷啊。”
“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黎白安困惑道。
“你仔细琢磨一下约翰说的话,你提到车祸的事,他看起来很紧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怀疑孙玉婷是背后主谋吧。说到悬浮车更改目的地指令时,他脸色都白了,一定和他有关,说不定就是他和孙玉婷合谋。他明明有自己的家庭,却这么担心卫礼礼,这也有些奇怪,都说男人会爱屋及乌,对喜欢的女人的孩子比自己亲生孩子还好……天啊,还有一种可能,卫礼礼不会就是他的……”朱蒂失声地捂住嘴。
黎白安无语道:“你的想象力直逼仿生人作家的套路文了。”
“莫非你还有其他脑洞?”朱蒂眼前一亮。
黎白安不想理她,她身上的三重任务即戴维公司的遗物整理师、卫礼礼的帮凶、系统的打工人,现在可算完结了一个,但眼下卫礼礼的事情同样紧迫。
基地不知道有没有发她的通缉令。
黎白安在网上搜索着,还好,没有她的信息,恐怕对方也担心事情闹大,把她逼急了,她开个直播公布希尔市室内有异种,那还不得全市大乱。
她随便刷了刷其他消息,发现大家讨论热度前十有一条与枫叶公寓有关。
有人发现以环境优美著称的枫叶公寓外有出现了大量老鼠、蟑螂等“有害”生物,它们在公寓与街道相隔的植物隔断之间穿梭。枫叶公寓内的居民也上传了视频,证明公寓内发现的肮脏生物居然多到惊人,质疑物业收取高额费用,其实并没有履行职责。
黎白安想起第一次到枫叶公寓门口时,目击过一只老鼠踩着易拉罐钻进小区,当时她没有意识到对于一只野生小老鼠,会使用工具和利用工具不是一件寻常事。
现在这些视频,绝非偶然。
见黎白安没有迟迟未说话,朱蒂也刷起了手机,很快看到枫叶公寓的相关视频,震惊道:“哇!假的吧,我刚才出来时还什么事都没有呢。诶?黎白安,你去哪?”
“枫叶公寓。”
“要去凑热闹吗?别了吧,都是老鼠蟑螂什么的。”朱蒂嘟嘟囔囔地竟然跟了过来。
黎白安停住脚步,“朱蒂,这件事另有蹊跷,我不建议你跟我去,可能会发生危险。”
朱蒂一愣,“你要亲自下场除害吗?啊哈,你是不是联系上了枫叶公寓的物业开拓了新兼职,不行你得带我一个!”
黎白安沉默,她不希望朱蒂涉险,可她赞同基地对普通市民保密有关异种入侵的做法,无法向朱蒂说清其中的危害。
要说这件事并非与朱蒂完全无关,朱蒂毕竟是三个样本的来源之一,这说不定是她洗刷嫌疑的机会。
“如果你要去,一定要紧跟在我身边。”黎白安说。
朱蒂当即敬礼,“听从指挥。”
枫叶公寓正门已经被记者和围观市民包围,非业主不得入内。两人绕到无人围观的侧墙,侧墙围绕的是一圈铁栅栏,高约25米,顶端有锃亮的尖刺。
黎白安跳起来脚在铁栅栏中间一蹬,轻盈地跃进公寓内,然后找到墙角边的胶皮管,扔到外面让朱蒂抓住,将她拉了进来。
朱蒂惊魂未定,黎白安一步未停,她们直奔不久前忙碌了接近72小时的那间公寓。
“你看,花园边好多老鼠。”朱蒂踮着脚,赶忙追了上来。
“而且,它们都在向同一个方向跑。”黎白安说。
受鼠灾和蟑螂潮影响严重的几栋楼在疏散居民,那些身居高位的、供职于各大财团的业主们在这些恼人的小东西面前匆匆逃走,消防队员手持强力驱虫剂正在向草皮上喷洒,被喷中的害虫当即翻出白肚皮,却阻止不了前仆后继的虫子们,害虫的尸体在草坪上堆积,对垒成不断增高的虫墙,形成一片防护带。
这坚持不了太久。
黎白安皱起眉,她们始终没在人群中看到孙玉婷和卫礼礼的身影,知道自己得加快行动了,不然卫礼礼出了事,她就算完成了工作,也找不到人结账。
这栋楼位于小区中心,有几位业主尚未认识到局面的复杂,他们在和消防员争辩,说自己下午有电话会议、有工作、有聚会等等重要事务,不能离开家。
她们趁着争吵的混乱局面,绕过人群,溜进电梯。
电梯的前三层位于室外,在不断攀升的过程中,她们清晰地看到鼠群、虫潮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朱蒂也看出了端疑,“它们怎么突然朝着这边来了!”
“它们的目标一直是这里。”
电梯到了16层,黎白安率先冲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红色的火警灯在头顶闪烁,楼中的住户即使不情不愿,应该都疏散出去了。
唯有——
“啊啊啊啊啊啊!”
卫进家传来刺耳破音的尖叫。
根本听不出来到底是谁。
逐渐明白即将面对的事情不简单的朱蒂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黎白安停住了脚步,她得先安排好朱蒂,“朱蒂,你下楼告诉消防队员,这里还有人没……”
话说到一半,她看到有个身影从卫进家窜出,飞速直奔楼梯间。
糟糕,两个目标可能分开了,她不能让朱蒂单独行动。
回身拉住朱蒂手腕,黎白安放开步子奔跑,从楼梯间一路往上追。
朱蒂虽然体能和速度跟不上,但有黎白安拉着,她争气地没有摔倒,两条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停地交换、踩踏地面。
黎白安始终没让快速奔跑的身影离开视线,即使她带着朱蒂也在渐渐追进,她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再有两层,她一定能追上。
忽然间,那个身影在楼梯拐角处一闪,随着一声门响,消失不见了。
黎白安皱紧眉头,做好被偷袭的准备,可等她到了25层,除了晃动的安全门,周围空无一人。
她跑进走廊了。
是想坐电梯下楼吗?
黎白安立刻确认,电梯还停在13层。
这条走廊两边都是窗户,一眼望得到头,她要逃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逃进某户公寓中。
枫叶公寓的防盗门是人脸识别,她是怎么跑进去的呢?难道是她名下的房子?
黎白安挨家挨户地检查防盗门。
她在追逐过程中听得很仔细,门响只有一声,是安全门的声音,证明防盗门没来得及关闭或是从内握紧把手轻轻关合的。
为了避免开门声出现,关门的动作一定很慢,手握住内侧门把手的时间会很长,人在剧烈运动时体温会急速升高,铁制的把手、锁芯之间会传到过来一些热量,外侧的门把手也会有一点温度变化。
虽然只有很少的一点。
黎白安从另一家门上拆下一个红外线成像仪,连接到自己的手机上,很快在一众防盗门中找到了走廊尽头那扇只有一点点变化的门。
“接下来怎么办?”朱蒂压低声音问。
“我要确定那个人到底是谁。”黎白安在走廊里搜索其他趁手的东西。
经常有住户喜欢将杂物放在楼道中,即使是不错公寓也有业主保持这样的习惯,这层也不例外。她在一户业主的鞋架上找到一柄修剪花草的长钳。
黎白安把长钳别在皮带上,打开走廊尽头的窗户,从这扇公共窗户能看到隔壁公寓的窗户。
她二话不说,踩上公共窗户的窗框,一手扒着窗棂,将身体探出25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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