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且战且退,已出了蜀山,可云翳仍纠缠不休。
两弯柳叶眉紧紧蹙起,她修为不过破望,根本不是云翳的对手。她如今尚且能凭着前几个世界的剑法抵挡,可等她内力一空,等待她的只会是死亡。
若非必要,苏落不想动用保命的功法。
可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
苏落凌厉的眼神同面具之下阴翳的双眼相对,她心中闪过几分狠厉,手中捏诀捏到一半,神情怔忡,下一秒就被云翳一掌拍在心口,登时气血翻腾,顺着力道,在半空中向后坠落。
白子画带着花千骨御剑而来,一身白衣飘飘,绣着银线云纹,衣服低调华贵,却掩不住他半分风华。
苏落惨白着一张脸,跌入他冰冷的怀抱,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白子画却只当她疼痛难忍。
还不等几人交谈,单春秋突然出现,栓天链将三人困在一方天地。
白子画暂且没空理会栓天链,他扶住苏落,眉头微蹙,淡漠却又慈悲:“姑娘?”
苏落眼前恍惚,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靠着他的肩膀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枕在白子画膝间,鼻翼间满是清冷的淡香。黑暗之中,苏落眼神阴翳,转瞬即逝,她猛地起身,避之不及。
打坐调息的白子画缓慢睁开眼睛,淡声道:“你醒了。”
废话,难道是诈尸不成?
苏落内心腹诽,面上不显,只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等白子画开口,正在挖坑的花千骨冒了出来:“苏姐姐!你终于醒了!多亏了白子画上仙,否则苏姐姐你就危险了!”
苏落敛下眉眼,再抬眼看向白子画时,双眼满是感激:“多谢上仙相救,清虚道长临危托命,让我转告您,云翳叛变,勾结七杀,拴天链被夺。”
白子画表情无悲无喜,似是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动摇:“我已经看到了。”
苏落微微语塞,话已带到,她无意多做交谈。
很快,月落日升,斗转星移。拴天链的范围越缩越小,被困的三人躲进花千骨挖好的坑洞。
坑洞狭小,火红的衣衫与雪白的锦缎擦过,两人的视线不期然撞上,白子画冰冷的视线一如往昔,苏落却是陡然加重了呼吸,两人相距咫尺,所思所想却是截然不同。
“原来,我的血不仅能令花草枯萎,还能解开这拴天链啊!”
花千骨开心的声音吸引两人的注意,下意识抬头看去,原本密不透风的链网渐渐瓦解,露出两人宽的大洞。
白子画立马抬掌运功,道:“我送你们出去,出去之后立马离开。”
话落,苏落与花千骨两人被掌风送了出去,单春秋岂肯善罢甘休,令魔兵追杀。
苏落身上内伤虽未好全,但对付几个喽啰,倒还是游刃有余。解决掉最后一人,白子画也已经拿回了拴天链,翩然而至。
看到苏落收剑回鞘,还有四周散落的尸体,白子画眉头微蹙,到底没说什么。
他将两人安顿在小镇的客栈上,留下一些碎银,便打算告辞。花千骨心里念着墨冰,想要成为长留弟子,却被白子画拒绝。
看着被挑起好胜心的花千骨,苏落偏头注视着那抹白色身影离去的方向,眼底情绪不明。
她们去往长留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个名叫东方彧卿的书生。
花千骨抬头看看苏姐姐,又看看东方,小手开心地晃了起来。自从离开了花莲村,她交到了好多朋友。
夜晚,三人宿在破庙。花千骨颈边的天水滴越来越烫,一只绿色的胖毛虫灵宠从里面爬了出来。
小灵虫看看苏落,又看看花千骨,歪头看着东方爹爹问道:“爹爹,哪个才是娘亲啊?”
东方彧卿伸手点了点小灵虫软乎乎的脑袋,看着花千骨笑道:“这是你骨头娘亲,穿红衣服的是你落姨。”
花千骨挠挠头:“我这就成娘亲了?”
苏落眼含笑意,摸了摸小灵虫:“多可爱啊,小骨你起个名字吧。”
东方彧卿将小灵虫递给花千骨。她纵使心有抗拒,最后却还是败给了可爱的小灵虫,接受了“娘亲”这个称呼。顺便为小灵虫起名为糖宝。
深夜,花千骨和苏落睡在庙内,而东方彧卿则是守在庙外。
白子画披着一身寒霜,悄然前来,未曾惊醒任何人。他看着睡在火堆两侧的少女,心中犹豫不定。
验生石发出危险的橙红光芒,缓慢漂浮到半空,映照出花千骨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他心中明了,断念剑出鞘,寒光一闪而逝,却在离花千骨一寸处停了下来,剑光明明灭灭,最终仍是消于须弥。
他悄然而来,又悄然离去。
长留提前招生,一行三人便作伴去应考。至于清虚道长临终所托,传位于云隐之事,苏落则是另有打算。
招生考核分三关,如今这第一关,则是遍布食人花的魍魉森林。
苏落看着眼前无处下脚的食人花丛,简直是小刀割屁股,开了眼了。不管她内心如何崩溃,那群几米高的食人花却是兴奋极了。就这么一个灵力高、十全大补的修士,可不够塞牙缝的,当然是先到先得。
白子画通过水镜,看到一群食人花撒丫子朝苏落冲过去的画面,眉头忍不住蹙起。
一旁的落十一也是分外担心:“尊上,这显然是传送位置出错,可要弟子前去救助?”
白子画仍旧盯着水镜中的画面:“不必,若是不敌,她自会捏破银水珠。”
落十一欲言又止,可看着他岿然不动的身影,到了嘴边的话又囫囵转了个圈儿咽了回去。
苏落在食人花群中奋力厮杀,大大小小的尸体遍布。她一脚踹歪食人花头,同时借力跃向半空,身子似蛟龙入水般转了个方向,泛着寒光的剑刃狠狠刺入食人花的头。她顺着宽厚的脊背下滑,直接将食人花从中劈开。
庞大的尸体轰然倒地,拖慢了食人花追赶的脚步。苏落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她才不想打得一身臭哄哄地出魍魉森林!
可惜天不遂人愿,苏落与朔风迎面撞上。他们看着对方身后群追不舍的食人花群,脸色皆是怪异。
苏落再次召出佩剑,认命地甩了甩手,揉了揉肩膀:“少侠,你银水珠还在吗?”打不过就赶紧捏破了逃命。
朔风脸色冰冷,无悲无喜,平静异常:“我不需要你担心。”
他们不再交谈,却是十分默契地转身背对着背,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水镜前,落十一忍不住再次开口:“尊上,这明显已经超过了考核范围。”
白子画看着苏落杀伐果断的身影,内心清楚地知道这群头脑简单的食人花并非是两人的对手:“他们不会有事。”
朔风和苏落皆是可造之才,白子画心中也不禁起了爱才之心,他的眼神不可避免地、更多地放在苏落身上。
渐渐的,他眼中唯有那抹红色的身影,可眉头却紧紧蹙起。
天赋极佳,可惜,杀伐之气太重。
白子画又想起苏落独面七杀之时,也是如此的杀伐果决,下手无半点犹豫,杀人似如流水一般无觉无味。
她年纪尚轻,如此厮杀,眼神却无半分不适,便像是……适应了一般。
你经历过什么?白子画内心探究之意愈深。
苏落穿过尸横遍野的魍魉森林,红色罗衫清逸艳丽,她微微俯身看着坐在地上平复呼吸的朔风,笑容昳丽惑人:“你解决了多少个?”
朔风抬头看去,逆光而站的苏落身上渡着一层细碎的光,他忍不住轻轻眯了眯眼:“五十五个。”
苏落瞬间笑靥如花,即便脸上还带着尚未干涸的腥臭花液,也掩盖不住半点风采,她语气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那我赢了,我是五十七个。”
朔风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直白而又强烈的感情,像是空白的纸张不小心沾染到一滴红墨水,很快便晕染开来,迅速且无法阻挡。
他垂下眉眼:“无聊,我没说要和你比。”
苏落脸上的笑意扩大几分。朔风和白子画的语气都很冷,可又不完全一样。白子画的冷是沉重责任和身处高位带给他的孤独寂寥。朔风则是生而不知情为何物的无悲无喜。
可如今,朔风心中那满是荒芜的石头地,生出了些鲜艳的光彩。
天色暗了下来,苏落体力消耗过度,便和朔风在原地休息。她靠在树干,仰头看着残缺的月亮,心中微微担忧。
不知道东方和小骨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无色无味的雾气悄然弥漫,将魍魉森林尽数包裹,众人毫无防备的进入梦境。待到雾气渐渐散去,苏落蓦然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明,她偏头看向朔风。
正巧,朔风睁开眼。
苏落笑了:“你也没入梦?”
朔风双手抱臂,清雅俊逸的脸上洒满柔和的月光,语气平淡道:“入了,什么都没看到,便出来了。”
因为心中无所求,梦境才会不攻自破。
苏落又偏过头去看月亮,一时之间到还有些羡慕。她执念过深,注定无法光明磊落的敞开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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