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考核的第三关是三生池。顾名思义,池水由三座大殿流下之水交汇而成。贪婪殿的水洗贪,销魂殿的水去欲,绝情殿的水绝痴。
只要沿着三生池外沿走一圈,便算是通过,成为长留的正式弟子了。
苏落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打起了退堂鼓。她不知道三生池反映的是她现实世界的贪嗔痴,还是单单关于当前背景下的。若是后者,销魂殿的水肯定是过不了。若是前者,那就有意思了,还要加上一个绝情池水。
等真正赤着脚下水之后,她才发现高估自己了,她连贪婪池水都过不了。
在三生池水的作用下,苏落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自己氪金的事情,她顿时感觉痛心疾首,然后,浸在池水中的脚,跟针扎似的疼。
苏落:“……”我节省,有错吗?
朔风跟在她身后,自是注意到她稍显沉重的脚步,他眼波微转:“你行不行?”
苏落拎着衣角,回头横了他一眼:“自然是行。”
她似是不经意间瞥过枝繁叶茂的假山,不出意外又看见那片绣着银线的白色衣角。
苏落不知道白子画是否注意到她的异样,或者说注意到了她也不在乎。她不明白,为何修仙之人一定要断情绝欲,若是当真放下了七情六欲,为何又不断有仙人陷入情劫,挣不开剪不断。
趟过销魂池水,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儿时噩梦,脚下如刀割剑刺一般疼痛难消。苏落却似没有察觉,仍旧提着衣角前进。
修仙修心,可成仙之后,仍旧是一颗人心。人心复杂,七情六欲更是难以分割。修仙之所以艰难,难的不是在没经历之前便将贪嗔痴念前去除,而是难在经历之后仍能守住本心,压制住自己的贪嗔痴。
莹润白皙的脚踏入绝情池水,疼痛依旧,只是苏落已经感觉不到了,她好似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周遭的环境与声音渐渐远去,她的意识飘飘然似羽化登仙境。
只是本人未意识到,白子画却一眼看出了她现在的状态,他眼神露出几分不易得的赞赏,一向云淡风轻的心头一次生出想要收徒的念想。
苏落不知道他所想,她的思绪如倾泻的洪水,止不住。
若未曾爱过恨过,又谈何绝情?若不能感受到人世间的疾苦,又要如何悲悯众生?
洗贪去欲绝痴,今日是心思纯净无欲无求,他日又怎知不是烈火焚身飞蛾扑火?
修仙悟道,本就是逆天而行,逆天之路,又岂止这一条,苏落偏生认为,这贪嗔痴念,不在“去”,而在“抑”。
苏落心绪灵台在一瞬间变得清明,身体轻盈飘逸,如至云端。自丹田墟鼎之处蓦然涌上一股精纯的灵气,滋养她的五脏六腑。全身经络如饥似渴般吸收着周围逸散着的点点金光,她的修为在一瞬间节节攀登,竟直直越过观微,直逼堪心!
除去朔风那张冷脸,众人脸上神情皆是惊诧,再除去霓漫天高傲不言,众人无一不在赞叹。
“这不是第二关一脚踹飞回旋镖的那个人吗?这么厉害?”
“啧,那你知不知道第一关就是她和那个冷脸男第一出来的。”
“什么?!”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趟个水就随随便便突破了,我却疼得要死。”
他们口中随随便便趟个水的苏落,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因为三生池水没过的位置,依旧疼痛难忍。
三生池:你悟你的,我干我的,两不耽误,该疼还是疼。
苏落拎着衣摆,拉着脸,赶忙噔噔噔趟过池水上了岸。
落十一见苏落依旧莹润白皙的脚趾和波澜不惊的神情,赞赏道:“心思纯净,不骄不躁,仙资出众,苏落,恭喜你,成为长留正式弟子。”
三个词也就占了一个仙资出众的苏落,十分不要脸道:“十一师兄过誉了。”会说就多说点。
苏落暂时用内力将三生池水的作用压制住了,她并不担心会留疤,毕竟她墟鼎内灵药不少。
落十一带着十二名新招弟子换上长留弟子的服饰,去正殿面见三尊。孟玄朗作为插班生,不意外地收获了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
白子画视线一一扫过新招的弟子,并未对苏落展现出太多的特殊。反倒是笙箫默一眼便认出了她,手中折扇轻摇,笑得肆意风流,坐姿洒脱慵懒却并不显随便,一双含笑的眼眸似只睿智的狐狸般盯着苏落。
苏落不卑不亢地对上他的视线,内心感到莫名其妙。她心知长留儒尊个性随和,温和可亲,不会轻易怪罪于弟子,于是心里便陡然升起几分赌气的幼稚心思,黑白分明的水眸不禁瞪大几分,像是在比赛,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白子画一双清冷的黑眸似装着万千星辰,注意到两人无声交锋,他手臂微抬,修长白皙的指尖指向苏落:“你先来。”
他的声音如碎玉般清灵悦耳,可平静的语气却让走神的苏落心中一凉,她慌张一瞬,却很快镇定下来,总归恭敬点是没错的。
于是,她迈出一步,上前作揖,恭敬道:“尊上所言,犹如醍醐灌顶,令弟子受益匪浅。”
她直起身,对上白子画冷若冰霜的眼睛,等待下一步指示。可大殿静悄悄,谁也没说话。苏落眼皮一跳,回头看看朔风,希望他能给点提示。
朔风漠然着一张脸,似是不忍直视般偏过了头。
“苏落。”
白子画跟淬了冰碴子的声音响起,苏落狠狠打了个哆嗦,她转身、下跪、抬手抱拳、请罪一通动作十分流畅,令人瞋目结舌。
“弟子知错,请尊上责罚。”
“哈哈哈!”笙箫默终于忍不住了,爽朗的笑容打破大殿之内的寂静。他一袭紫衫,本就生的儒雅风流,笑意攀上眉宇,更显仙姿飘逸。
苏落:“……”对不起,我承认我肤浅,我看脸。
笙箫默从座位上起身,笑着走到苏落面前,眨了眨眼,狐狸样十足:“小弟子新入长留,一时开心,师兄就不要怪罪了,还不起来。”
摩严最看不惯弟子不守规矩,可想起苏落在三生池出色的表现,他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坐着没动。
笙箫墨看着仍直挺挺跪着,一脸呆愣的苏落,内心好笑,又生起几分愧疚。说到底,还是有几分他的缘故在里面。
他眉眼带笑,微微俯身凑近苏落,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的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的调笑:“怎么?还要我扶你起来。”
苏落内心生出几分异样的情感,她犹豫着伸手搭向笙箫墨的手,却又在咫尺间蜷了蜷手指,拉住了他紫色的衣袖,随即顺着力道站了起来。
白子画微蹙着眉心,只觉不妥,遂冷声道:“罚你抄清心咒一百遍,现在过来,将血滴在验生石上。”
苏落郁闷,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笙箫墨手中折扇在空中划过一道飘逸的弧度,啪得打开,他勾着嘴角,手中折扇轻摇,气定神闲地转身回了座位。
白子画看着苏落的验生石发出危险的橙红之光,眼神呆愣一瞬,似是没想到花千骨是他的生死劫外,这苏落竟也是身负生死劫之人。
就是不知,她又是谁的劫难。
可不管如何,苏落并无罪过。白子画衣袖似是无意扫过,再看时,验生石已无异样。
苏落愣住,验生石的异样她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择维护自己。抬首间对上白子画平静的眼神,她复又垂下眉眼,自然从容地回到队伍,看着新召弟子依次上前。
只是到底,无波心湖风已起,涟漪易泛不易消。
花千骨看着白子画掩盖了自己验生石的异样,她小心抬眼看向那清冷的仙人,内心忍不住生出几分“自己或许是特殊”的微弱念头。
新招弟子的验生石全部滴血认主,长留三尊之一的摩严不顾白子画的意愿,私自宣布他会收仙剑大会的魁首为徒。
白子画心中不悦,却也没在众人面前驳他面子。他微蹙着眉头,视线扫过和花千骨偷偷交流的苏落。他身为长留掌门,收徒之事也应尽快打算,如今确有仙资出尘的可塑之才,他心下也有几分想要收徒的心思。
新入门的十三名弟子开始上课修行,分配住处时,苏落和蓬莱的千金霓漫天分到了一个房间,花千骨则是和轻水一起。
霓漫天自小骄纵,说话间神色总是不自觉带上几分颐指气使:“我问你,你也想成为尊上的徒弟吗?”
虽然她没什么恶意,但苏落又不欠她的,懒得包容她的大小姐脾气,霓漫天什么脸色,她就什么语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又有何干。”
霓漫天从小受追捧惯了,哪里受过这气,顿时黑了脸:“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苏落云淡风轻,语气波澜不惊道:“我为何不敢?霓漫天,不是所有人天生就该顺着你的。”
霓漫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气得跺脚,只是往日明媚高傲的眼中满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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