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谦先去了普玄观。

    如今的普玄观虽然已人去楼空,但必要的设备还是很齐全的。因为隶属于普玄山,是以即使人去楼空也没人敢打观中财物的主意。顾知谦要用千华雀给杜知义传信。

    千华雀是普玄山脉独有的物种,以草籽为食,虽并非灵力高强的妖兽,但体型娇小,飞行速度极快,被普玄山派中人饲养当做信鸽使用。千华雀十分认主,且飞得极高,隐于云层之中,轻易不会被旁人察觉。

    每个普玄观中都饲养着十几只千华雀,以备在紧要之时迅速将消息送回普玄山。

    顾知谦大致写了顺定府的情况,并告诉杜知义自己可能要在这里耽误一段时间。

    送完信,顾知谦从普玄观中找到了一盏风灯。这风灯由普玄山中的道人加了符咒,并非凡物,被点亮后若不向其中输入特定的灵力,风灯就不会熄灭。

    此去之处,是顺定府中最贫穷的地方,顾知谦取这风灯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对阿南说:“阿南,你虽不是我普玄中人,这一路也帮了我们不少,不用跟我客气。此去城北,我们对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你也来看看这些仙器中有没有你趁手的,先拿去以备不时之需。”

    阿南摇摇头说:“掌门的好意,小生心领了。但小生自有用得趁手的武器,其他的有这盏风灯就足够了。”

    顾知谦也不勉强他,一边将手中的风灯用灵力隐藏收好,一边问道:“阿南使用的竟是武器?”

    阿南理解了他的意思,笑道:“掌门莫不是以为贞华宫中所有人都是操纵妖兽的吧?这误会可就大了。贞华宫中确实有不少修妖道的异士,可也有曾经的贞华宫中人和不少散修。小生也确实是用剑的。”

    正说着,阿南好像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掌门可介意小生贞华宫的身份?毕竟不管怎么说,贞华宫恶名在外,掌门确是普玄山派的”

    顾知谦打断他的话:“贞华宫可曾纵容门下妖道做些丧尽天良之事?”

    阿南果断地摇头:“绝对没有!我宫中虽有妖道,却也不是每个妖道都能进的,我们对修妖道的弟子格外严格,门下妖道从不作恶。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误收过几个本性不改的恶人,但全部都按照门规处置了,无一人姑息。”

    顾知谦展颜一笑,说:“这就足够了。所谓正道也好,妖道也罢,修什么道不足以代表一个人的本性。确实妖道中有不少穷凶极恶之人,但我相信也有好人。正道中虽有不少清正之人,但肯定也有不少恶人。重要的不是修什么道,而是人心。贞华宫中虽有妖道中人,但若只行善不做恶,有贞华宫严正的门规和正确的教导,对那些妖道反而是件好事。”

    这番话触动了阿南,他十分感动,大步上前握住顾知谦的手,“掌门果真一点儿都没变!”

    说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后退一步:“掌门恕罪,是小生失礼。”

    顾知谦被他的突然激动吓了一跳,又见他躬身道歉的样子,心中一动,问他道:“我听闻,贵宫主曾以一己之力,力挽贞华宫于覆灭之巅,大改教义门规,重整贞华宫之时,一无外界助力,二无身侧帮手,真可谓是有能之人。可既然如此,阿南怎会对贞华宫重整之始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晰?”

    阿南的笑脸似乎僵了一下,“不过是偶然听门中老人提起罢了。”

    顾知谦心有所悟,但并没有深究,见阿南极其不自在的样子,便说:“既然你说不需要我派仙器,我也不勉强你。那我们这就去城北吧。”

    见他不追究,阿南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摆出一副温和的笑脸,跟着顾知谦一同离开了普玄观。

    顺定府最北有一座小山,名为永唐。永唐山并没有山脉,只是孤零零的一座山头立在那里,将顺定府与邻边的城分隔开。奇的是,就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头,却有许多“山中多猛兽,入者不得出”的传说,是以行人宁可绕路去邻城,也不愿横穿永唐山。

    永唐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子,就叫做永唐村,村中只有十来户人家。本来像永唐村这种村落中的人,都是靠山吃山,日子不会太难过。但永唐山却是一座有进无回的山,村中人无法进山,也没有那么多平坦的土地可以耕种,只能做些简单的手工制品艰难地维持生计,偶尔在山脚下碰到了几只山鸡或者兔子,那就是整个村子最幸福的盛典。

    顾知谦本就出身于一个偏僻的小镇,自认为对贫穷深有体验。可饶是如此,到了永唐村后,也觉得那些村民的贫穷程度有些超出他的认知。

    村长唐康盛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头,就住在村口,代表整个村接待了这两位与永唐村格格不入的客人。

    即使身为一村之长,唐康盛的家中也是家徒四壁,四面透风,就连给客人们的茶都没有,只能用两个有着豁口的碗给他们端上来两碗清水。

    “贵客见谅,”唐康盛有些不好意思,“村中贫困,实在是拿不出好茶来招待贵客,贵客还请将就着喝点水,解解乏吧。”

    顾知谦赶忙表示自己不用招待,并让老人与他们共坐一桌。他避开豁口喝了一口水,问道:“老人家,这永唐村的情况怎么会如此艰难?朝廷难道就没有慰抚款之类的下发吗?”

    唐康盛回答道:“贵客有所不知,我们永唐村,背靠永唐山。那永唐山可凶得很,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村民和那些官府派来视察的官爷进去了好几拨,可没有一个人出来的。后来大家都不敢进山了,官府也觉得这样没办法给村民一条生计,就发给了每家每户一点碎银盘缠,让大伙儿都搬出永唐村,去别的地方谋生。

    “可那些年轻力壮的人好走,剩下我们这些老的走不动的,根本无法进行那些长途跋涉,怕是还没找到新家,就会死在半路上。如今村里能走的人都搬走了,留下的都是些走不了的,大多也都是活不了多久的老东西,能过一天算一天吧。官府发过那些盘缠之后,也再也没有派人来过了。”

    顾知谦知道以朝廷的立场来说,这样的做法并不算有错。正在纠结,就听身边的阿南问道:“那永唐山中到底有什么?竟能如此凶险。”

    “村子里有个传说,说永唐山其实是一座宝山,山上有镇守宝藏的妖兽,不让旁人轻易靠近宝藏。可这毕竟只是个传说,进了山的人都没有回来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小老儿也不清楚。”

    阿南又问:“小生听闻,最近城北经常丢失人口,永唐村位于顺定府最北,不知可有丢失人口之事发生。”

    唐康盛答道:“前几天小老儿去城中拿村里人做的小玩意换粮食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事。不过丢失人口的地方并没有这么靠北,是前面的几座富裕些的村落,永唐村中并没有这等事发生。我们永唐村老的老弱的弱,想来就算是妖兽吃人也看不上我们村吧如此想来,倒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顾知谦忽然觉得一阵凄凉,语气也不由得放缓了许多,“老人家,那最近村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唐康盛略一思索:“贵客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是这样的,我们村一向穷惯了,平时用来换粮食的小玩意也都是我们村民自己手作的粗糙东西,太精巧的我们做不来。可前几天,有个去山脚碰野味儿的小鬼头,竟捡回来一块铁牌子。那牌子刻地很是精巧,绝对不是村里人的手艺。可要说那是哪来的,小老儿也是不知,难道这段时间又有人不知死活地进了那永唐山?”

    唐康盛一边说,一边起身去翻找,“那牌子不知是何人丢的,就先寄存在了小老儿这里,万一是个什么重要的物事,到时候也好还给人家。那牌子上还刻着什么字,可我这村里竟也没个识字的人。”

    说着,唐康盛找到了那个牌子,拿给了顾知谦二人。

    顾知谦定睛一看,立刻就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那是普玄山中人手一块的铭牌。

    一百多年前,妖道为祸四方。自诩正道的名门正派,不论大小门派还是散修,都自发地组成了保护普通老百姓的队伍。普玄山身为四大门派之首,更是义不容辞,一马当先。

    妖道实力不可小觑,一旦发生战争,伤亡在所难免。是以当时的普玄掌门命人用精铁混着普玄山特有的符咒,给每位门人都打造了一块刻着门派和姓名的铭牌,让门人随身携带。这样即使战死在他乡,普玄山也总能找到他,让他落叶归根。

    那场大战之后,天下太平至今,已经许久没有出现那样大规模的战争了。可普玄山却把铭牌作为门派传统留了下来。每个弟子在拜入山门之后,就会得到自己的铭牌。修道之人几乎没有不认识普玄山的铭牌的。

    可在这永唐村中,大家都是平头百姓,甚至大字都不识一个,与修道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这铭牌落在这种地方,也难怪无人认识了。

    只见那块铭牌上刻着几个大字,“普玄候苑杰”。小篆阴刻,笔锋苍劲有力,正是普玄山门人特有的标志。

    顾知谦离开普玄山前,特意去管理着门人信息的岳知廉那里熟记了顺定府普玄观中的人名,以防对面不识自己人。他还清楚地记得,候苑杰,是顺定府普玄观的观主。

    候苑杰身为普玄观主,也是普玄山上一届的关门弟子之一,师从幽净峰主。虽在幽归大赛中落选,但被分配到顺定府这么一个繁华的城中,在当时肯定也是排的上名次的厉害人物。

    这样一个人物,随身携带的铭牌怎么会掉在这种地方?

    顾知谦略一思索,就打定了主意,对阿南说:“看来这永唐凶山,我是必须要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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