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一手搭住诅咒师土田的肩膀, 笑吟吟道:“到此为止。”
绷带缠缚在脸颊、脖颈、手腕处,身体任意一处露出皮肤的位置都可见绷带的痕迹,常年不见光的肤色透着几分苍白。
突然出现在久岛海家客厅的男人穿着一身深沉的黑色礼装, 猩红的围巾环过肩膀挂垂在身上, 秀气温文的五官勾勒起笑意,鸢眸深邃暗沉让人不敢轻易对视。
只看一眼就会生出无限的恐惧。
“你、你是什么人?”土田想要使用术式,却惶然发现体内充盈的咒力一瞬间空荡荡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是什么人?”太宰治重复一遍他的话,微笑道:“need not to know”
无需知道。
他不需要将身份告诉这个世界的人。
转变体质事件即将落下帷幕, 他们都不需要知道他的身份。
“土田?”久岛海美惠子凝眉看着他:“你在跟谁说话?”
她看不见太宰治。
土田身体僵住, 冷汗止不住流下来,牙齿几乎开始打颤发抖:“你是咒灵!”
非术师看不见咒灵, 除非生命受到威胁接近濒死的时刻。
“可以这么说, ”拥有【人间失格】的咒灵太宰治,可以通过接触消除术式、咒力,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术师可以消灭他的无解咒灵。
他笑意不减道:“知道我是咒灵, 你想到要怎么对付我了?”
咒灵无法被普通的拳头武器祓除。
诅咒只能通过诅咒祓除。
而太宰治恰好是能消除咒力术式的咒灵, 除非自愿囚禁封印自己,否则没有术师能成功祓除他。
被咒灵近距离接近的恐惧让土田不敢轻易出声, 僵直住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脸色发白冷汗直流,怪异的状态连久岛海美惠子都能看出来。
“土田,你到底怎么了?”她走近几步, 想靠近过去。
土田猛然提高声音:“别过来!这里有一只高阶咒灵!”
能维持人型且拥有一定的智慧, 这绝不是普通的低级咒灵,很可能是特级咒灵。
危险性极高的特级咒灵出现在这里, 他们几个很可能都逃不过咒灵之手。
“什么?!”久岛海美惠子不敢再靠近。
她看不见咒灵也不知道土田说的咒灵在什么地方。
再怎么自持局面掌握在自己手里, 面对无法看见的咒灵还是不免会升起恐惧之心。
仓皇慌乱之下, 她甚至忘记要处理猫沢奈奈。
“……”经过【请君勿死】治疗的身体焕然一新,所有不适的感觉都被清空消除,唯有亲手穿过心口落下的剧烈疼痛仿佛还停留在大脑皮层。
颤抖的手紧紧攥住手边沾满血迹的银质小刀,猫沢奈奈咬住下唇,步步后退直到脚跟抵住墙边,红润润的宝石眸子清晰映出太宰治的模样。
要不是久岛海美惠子没看见他,她也会将对方错认为人类。
他实在太过像人类,不止身体外表连行为举止都与人类无异。
“特级咒灵【太宰治】名录更新,术式【人间失格】。”系统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住猫沢奈奈,她恍惚抬眸望向太宰治,鸢色眸子以及熟悉的优雅温和声音。
不是收入系统名录,而是名录更新。
这也是太宰先生……拥有术式【人间失格】的太宰治先生……
“太宰先生……?”猫沢奈奈试着通过系统去呼唤他,心脏在胸腔重重跳跃,沉重快速昭示着她紧绷无法放松下来的心情。
“做得不错,奈奈。”
他不轻不重压住土田的肩膀,视线不转完全没让人发现他们私下的交流:“使用技能的时机很果断。”
猫沢奈奈有着令他惊叹对生的渴望。
明明害怕疼痛受伤、恐惧死亡危险,但在生命受到威胁,意识都开始模糊无法多想的时刻,竟然能狠下心重伤自己换取使用技能的契机。
诚然心脏受到创伤不会瞬间死亡,猫沢奈奈还有几秒的缓冲时间施展技能治疗自己。
但要用分割茶点的银质小刀刺穿心口,亲手造成自己重伤濒死却需要莫大的勇气。
一般而言,人的身体从心脏受创开始会在短短几秒之内失去意识陷入重度昏迷,心跳逐渐停止血液供氧不及,身体和大脑器官机能难以运作,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过程只需要几分钟。
短的甚至无法通过思考去选择时机,只能依靠下意识的行动。
在已经身中药物,仅有的力气只够刺穿身体一次。
猫沢奈奈选择了心口的位置,而不是更安全的腹部脏器,因为她害怕一次刺穿无法达成濒死重伤的条件,所以她选择“杀死”自己一次。
所以太宰治才会觉得猫沢奈奈有对活着强烈的渴望。
为此不惜“杀死”自己。
“哈……”她虚弱提起嘴角,艰涩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赞做事果断。”
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情,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她连放下差点杀死自己的武器都不敢,因为这是她仅有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一把用于分割茶点的银质小刀。
“这两个人,奈奈想怎么处理?”太宰治将选择权交付给她,任由她想如何处理差点害死她的土田、久岛海美惠子。
要是想亲手报复,以他的体术也能制住他们。
就算是许久没有锻炼的黑手党,体术比起一般的家庭主妇以及纯粹依靠术式行动的诅咒师还是要强上不少。
太宰治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是亲手杀死他们还是慢慢折磨,让咒灵杀死他们?”
“正好这里有他们豢养的准一级咒灵【梦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他们开始为奈奈准备的死亡方式对付他们甚至不需要担心被警察发现。”
医学解剖的结果只会是猝死与猫沢奈奈无关。
完美的犯罪手法。
即便咒术界的人来看,尸体也只会出现咒灵的咒力残秽,不会想到是治疗术式的猫沢奈奈下手。
“……太宰先生,请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不要光明正大教唆她犯罪,有罪之人是应该受到惩罚,但不是由她来随意决定他们的生命去留。
太宰治轻笑一声:“奈奈真是好孩子。”
他不予置评也不予反对。
却莫名想起武装侦探社的原则以及为了写书而决定不再杀人的织田作之助。
他们都是走向光明的人,与他这个沉浸在黑暗面多年的人格格不入。
“……那是你的咒灵吗?”久岛海美惠子压着不安的心,几乎肯定道:“你也在豢养咒灵。”
即便无法看见太宰治的身影,单看她隐隐放松下来的身体以及无甚恐惧紧张之色与土田截然相反的表情。
大致能猜出猫沢奈奈认识这只高级咒灵。
猫沢奈奈没有出声,痉挛僵硬的手指连松开手上的银质小刀都无法做到,她背靠着墙回望逐渐慌张起来的久岛海美惠子。
“奈奈小姐,你放过土田好吗?”她开始低声哀求:“我们其实没想伤害你,只是想暂时让你睡着……”
咒灵【梦魇】能让人陷入难以挣脱的噩梦,但并不会立刻致死。
她一步步向猫沢奈奈走近,背靠着墙的少女提起小刀,沾满血迹的刀尖指向前方:“请不要靠近。”
不清楚久岛海美惠子还有没有后手,最好的选择是别再靠近她。
久岛海美惠子停住脚步,她被沾染着血迹的小刀吓住,不敢再继续靠近:“奈奈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救修呢?”
“奈奈小姐跟修没见过几面,非亲非故没有感情基础,放弃不管我们的事不好吗?这明明是我和修之间的事。”
为什么一定要来多管闲事呢?
猫沢奈奈抿着唇,反问道:“久岛海夫人与久岛海先生结婚几年,当初不是因为喜欢才选择结婚的吗?为什么感情破裂之后,一定要杀害对方?”
而且还是选择这么痛苦折磨人的方式。
让咒灵一点点蚕食对方的气息,逐步看着自己靠近死亡,想尽办法都不得救。
“……不是的,几年前的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和修结婚,而是为了报复他。”久岛海美惠子神色冷淡下来几分:“我恨他害死我的父母。”
五年前的久岛海美惠子还叫近谷美惠,家境优越深受父母宠爱,有着门当户对的婚约者,完全没想过半年后,自家的公司会宣布破产。
父亲不堪打击从公司大楼一跃而下,母亲在父亲死后郁郁而终,婚约者也在近谷家破产后解除婚姻,一夕之间她从人人艳羡的大小姐成为家破人亡、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落难凤凰。
这一切都是因为久岛海修的公司在与近谷家的公司竞争时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雇佣秘书窃取近谷公司的重要机密。
而她就是为了报复久岛海修才会进入他们的公司接近他、嫁给他,再伺机寻找机会杀死他。
“我打断一下,”听故事一般的太宰治突然开口道:“窃取机密的人是久岛海的合伙人村内,他只是知情不报帮对方隐瞒了罪证。”
什么都知道却因为是合伙人以及对公司有利的行为,所以没有选择检举。
窃取对手公司重要商业机密以及偷税漏税的证据都在久岛海家的书房找到,他刚才说去附近转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以猫咪的形态去摸了久岛海家的书房。
猫沢奈奈愣了愣,迟疑着道:“夫人,其实窃取机密这件事不是久岛海先生做的……”
不过知情不报,也不能说是全然无辜。
久岛海修的公司因为近谷家公司破产而获利,他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获利者、受益人之一。
“我知道!”久岛海美惠子用力闭了闭眼,说道:“我住在这个家这么久,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那些证据。”
“但我无法不恨他。”
她在日复一复与久岛海修相处中爱上自己的仇人、知道当初的真相,这份爱意越是浓烈,恨意烧得越是旺盛。
她无法原谅自己爱的人是害死父母的帮凶。
想折磨他,让他受尽痛苦死去。
又想他不要再经受苦难压力,受咒灵影响虚弱不堪,安然舒心陷入永久的沉眠。
猫沢奈奈沉默良久,问道:“夫人想杀死久岛海先生,那对于真正窃取机密的村内先生又打算做什么?”
她无法评述久岛海夫人的想法,更无法反对她想要为父母复仇的心。
但这样的复仇方式是不对的,以怨恨折磨去报复伤害,最终收获的是更加沉重的罪与痛苦。
“当然是让他去死。”
久岛海美惠子温柔笑起来,一字一顿:“让他坠入地狱,感受我父母死前的痛苦。”
她无法原谅久岛海修,对于真正的犯人更不可能放过。
“村内死的时候还在跟我求饶,让我放过他,”笑意如淬入蜜甜砒霜深达眼底,她连声音都快活起来:“我怎么可能放过他?我听着他的惨叫声,只觉得内心畅快极了。”
那个恶魔死掉也不会有人替他伤心。
“之后呢?”
猫沢奈奈静静看着她,眸中映出她近乎病态的甜美笑容,心底的难过如同酸水不断涌出:“杀死村内先生和久岛海先生,你又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要继续报复,”久岛海美惠子脸上染着红晕,止不住笑道:“当初抛弃我的婚约者、对我落井下石的人、包括曾经勾引过修的秘书,我统统都不打算放过。”
她已经彻底迷失在复仇的地狱。
仇恨如火焰熊熊炙烤着她的内心,就算杀死村内和久岛海修也不会停止。
猫沢奈奈无言轻叹,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经过漫长的等待,电话在挂断前接通了:“喂喂?这里是无敌的五条老师,请问奈奈同学有什么问题?”
电话另一端隐约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不久前听过。
压抑沉闷的情绪让她无力思考五条悟身边的人是谁,开口请求道:“五条老师,可以转变体质的诅咒师在我这边,我们现在在久岛海先生家,能拜托你带走他吗?”
拥有术式能力的诅咒师交给警察带走,或许还会闹出什么事端,还不如让五条悟带回咒术界进行判决。
“……是奈奈打倒了他吗?”五条悟语气十分惊讶夸张:“了不起了不起,老师果然没有看错你。”
她心累道:“不是我……”
压制住诅咒师的人是太宰先生不是她。
“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五条悟不等她说完,欢快回答利落挂断电话。
猫沢奈奈不由陷入迷惑:“五条老师还要带谁过来?”
高专的学生吗?还是辅助监督?
也或许是类似警察一样,专门负责犯罪诅咒师的咒术师。
“你要将我交给咒术师吗?”久岛海美惠子冷不丁开口:“那个最强的五条悟。”
最强的咒术师。
从幼年时期就震慑住一干诅咒师,令他们不敢再肆意杀人为祸人间的最强咒术师。
土田帮她驯服的准一级咒灵【梦魇】在猫沢奈奈的咒灵以及五条悟的实力面前,连反抗抵御的能力都谈不上。
本身没有术式的她在咒术师面前,其实十分无力。
连反抗都显得像是蚍蜉撼树。
“大概还是会让警察先生带走你。”咒术界不知道有无判决诅咒师与非术师联手犯罪的规章条例。
久岛海美惠子低笑了声:“利用咒灵犯罪,没有证据要怎么宣判我的罪名?”
没有人证、物证,就算有犯罪动机也不可能给她定下罪名。
咒灵杀人的场面血腥异常,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
“警察中也有知道咒灵和咒术界的人,”猫沢奈奈悄悄戳着手机联系起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试图问问谁有空过来这边一趟:“辅助监督会告诉他们,你做过的事。”
虽然他们都是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但她认识的警官不多,知道咒灵存在的人更是稀少,只好再麻烦他们一次。
“你不怕警察进来先把你扣押住吗?”久岛海美惠子示意她手上拿着的银质小刀,客厅里的血迹飞溅出来落在地毯、沙发上,血迹斑斑都是猫沢奈奈强行拔出小刀喷出来的血。
她摇了摇头:“这都是我的血,鉴识员可以检查出来。”
血溅客厅的人是她,拿着小刀的人也是她。
久岛海美惠子和土田确实没有明面对她实施伤害,但在茶点下药的事却无法掩饰。
这些都是证据。
“还想劝你放下刀,”久岛海美惠子无奈笑道:“看来是没办法再骗你一次了。”
看不见的高级咒灵、最强的咒术师以及正在赶过来的警察。
彻底没有逃跑的希望。
她安静坐在沙发上,侧头看向客厅的合照出神:“修以后会怎么样?”
那是他们交往时拍的合照,虚情假意一点都不像是交往中的情侣,偏偏这是久岛海修最喜欢的照片。
“大概会跟你一起去警局。”
那些从书房里找出来的罪证不可能视而不见,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不管是好是坏。
久岛海修的罪名如何不应该由她或久岛海美惠子来宣判。
“哈、”久岛海美惠子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还能一起走最后一趟。
……
不知道太宰治对土田做了什么,他没有把人捆起来也不再用【人间失格】控制他,土田却完全丧失反抗逃跑之心,连五条悟赶来的消息也给不出半点反应,瘫坐在地上不住自言自语。
“奈奈,辛苦了。”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奔波努力,还差点丢掉小命。
太宰治蹲下身,轻轻抚过她的头发。
粉白色的细软头发溅上血,干涸粘连在一起,手指一搓能掉下深褐色的碎屑。
猫沢奈奈垂眸,轻声叹道:“辛苦的人是太宰先生,我没有做什么。”
绷紧压抑的精神在放松下来后,开始大幅度反弹。
“书房的证据是太宰先生找出来的,诅咒师也是太宰先生制服,没有太宰先生我可能什么都做不成。”
疲惫沉闷的感觉压在心口,让人烦闷不已。
太宰治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蹭干涸在脸上的血迹,声音放轻放缓:“奈奈后悔了吗?”
后悔拯救久岛海修。
冒着被诅咒师、咒灵杀死的风险,差点在这里、在今天丢掉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性命。
逐渐开始后悔自己救的是一个不完美的人?
为了犯罪者差点丢失性命。
“……有一点,”她抬眸回望熟悉的鸢色眼眸,不同于黑猫太宰,人型的太宰治鸢色眼眸会显得格外深沉:“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听太宰先生和小转的话,轻易决定要拯救久岛海先生。”
她高估了自己的决心。
以为只要足够努力,纵使最后失败会惋惜悲伤也无愧自己的内心。
但她从来没想过……
如果拯救一个人的性命可能要付出她的性命作为代价。
她要怎么办?
差点被杀死的时候,她真的很害怕。
害怕死亡、害怕痛苦、害怕自己会变成久岛海修一般,深陷咒灵的折磨不得解脱。
怕得想要发抖,但是没有人能帮她。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决定要救的人。
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可能无法成功拯救的人。
“杀死自己,真的好可怕。”她甚至不知道再来一次,她还有没有勇气向自己挥刀。
太宰治轻声问道:“很痛吗?”
猫沢奈奈没有出声,他又问了一遍:“将刀刺入自己的心脏,很痛吗?”
脸颊的血迹已经干涸,光是用指腹轻蹭无法弄干净。
她没心思在意自己身上、衣服上的血迹,喃喃道:“很痛很痛,用了【请君勿死】还是很痛。”
杀死自己的痛苦好像会残留在身体大脑,想起来就忍不住想要颤抖。
“当时想过逃跑和放弃吗?”太宰治轻笑了声:“扔下一切逃离这里,不再去想救人什么的麻烦事。”
背负上他人的性命,沉重的压力会压得她连步子都迈不开。
但只要肯放下,甩脱肩上的重担,她可以过得很轻松。
健康的身体、强大罕见的术式以及系统的帮助,猫沢奈奈完全可以选择一条更轻松的路。
“……为了同情和怜惜背负上别人的性命,我真的好蠢。”还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太宰治失笑道:“是有一点笨。”
他当然不会说猫沢奈奈的做法全然无错,没有足够坚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执着不悔走下去的心,这样的选择会让她非常辛苦。
过分柔软、过分善良。
这样的品质不是不好,但是会让她走得非常艰难。
“呜……”
没有得到安慰还被肯定了自己是个笨蛋,猫沢奈奈忍不住生起几分委屈:“太宰先生就没有干过什么蠢事吗?”
怎么这么快就肯定她是个笨蛋,好歹安慰两句再委婉告诉她。
超级受打击。
“奈奈说的蠢事是指救人吗?”太宰治略略做出沉吟的模样:“想尽办法去拯救一个人,这样的事我也做过呢。”
猫沢奈奈愣住,小心翼翼瞅他:“太宰先生,成功了吗?”
“成功了,”太宰治微笑着道:“他现在过得很好,收养了十几个孩子,出版自己写的,过上我所期望的安稳日子。”
“太宰治所期望的安稳日子?”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日子是那个人喜欢的吗?”
要过什么日子不应该是让对方来选择吗?为什么是过上太宰先生期望的日子?
“织田作的话……”
太宰治想了想,笑道:“他应该不会讨厌那样的生活。”
不需要杀人,做着武装侦探社的工作,平时写写,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这就是织田作之助想要的生活吧。
“织田作先生?”猫沢奈奈恍然想起,以前她还以为织田作先生是类似黑猫太宰一样的小动物,现在想来他们可能都曾经是人类。
“太宰先生问过他,这是他喜欢的生活吗?他知道太宰先生救过他吗?”
太宰治倏然怔住,很快收敛起失态,泰然自若:“织田作不需要知道我做过什么,这只是我的自我感动行为。”
通过书看见的织田作一直都是黑手党,做着不杀人的下级成员,收养几个孩子为以后写的日子做准备。
他所在的世界,织田作之助想做的事都做到了。
这怎么不是他喜欢的生活呢?
他是为了自己想要创造出一个让织田作之助活着的世界,织田作知不知道他做过的事都不重要。
这是出于他自己意愿选择的道路。
“自我感动的行为……”
猫沢奈奈低头压住膝盖,小声道:“说不定,我想救久岛海先生也是自我感动。”
她拯救了一个人。
为了拯救久岛海修,她东奔西跑差点丢掉性命。
可实际她所做的一切、受过的苦难,久岛海修都不会知道。
她不是想得到他的感谢也没有要告诉他自己做过什么的想法。
“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拯救别人的路上,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肯定。
会在意别人的肯定赞扬也会在意别人的否定贬损。
只有最坚定不受外界动摇的人,才能矢志不渝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
“所以奈奈现在后悔了吗?”太宰治微笑起来,再次问道:“会后悔向我祈愿想要拯救久岛海修,浪费了一次重要的机会吗?”
他故意说道:“【一段染血的绷带】虽然不是一次性道具,但我不是每次都会回应奈奈的愿望,只有第一次是最容易被回应的。”
根本没有这样的规则。
转生技能系统默默反驳。
道具是否想要回应宿主的祈愿,全凭他们自身的想法,系统内部所有的道具都是出于某种目的与系统进行交易的灵魂,系统完成他们的心愿,而他们死后本该永眠的灵魂化作道具沉眠等待被某一任宿主唤醒。
不是足以打动他们的话是无法传递给沉眠的灵魂。
但这些话系统不会告诉猫沢奈奈。
不影响宿主在新世界生活的辅助说明功能,都需要宿主自行摸索,系统不负责进行讲解。
猫沢奈奈听得一愣一愣,兔子般无辜的红眸扑闪两下:“我的话……”
“应该是没有后悔吧。”
她成功解救了久岛海修的危机,完成自己最开始想做的事,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后悔的。
唯一值得让她后悔的事,是自己太过轻易下决定。
没有提前做好拯救他人,需要牺牲自己的准备。
“我以前一直生活在医院,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猫沢奈奈缓缓撑着墙站起来,不好意思笑笑:“有种自己很没用,可能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觉。”
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帮助拯救别人。
“我很高兴能帮助久岛海先生,”秀美可爱的眉眼盈盈弯起,她向太宰治伸出手:“谢谢你,太宰先生。”
“要是没有太宰先生,没有大家的帮助,我一定做不到拯救久岛海先生。”
她的愿望已经实现,或许不久之后太宰治就会离开。
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跟太宰先生一起努力背负起某个人的生命,四处奔走只为了他一线生机的日子。
或许从一开始救人就不是压在一个人身上的重担。
拯救世界的英雄都不止一个,为什么拯救一条生命只能由一个人来独自背负呢?
如果有机会,她也想见见太宰先生努力拯救的织田作先生。
她想帮助过去辛苦拯救织田作先生,一个人背负起所有的太宰先生。
就像太宰先生帮助她一样。
“奈奈比我想的还要豁达。”太宰治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垂落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猫沢奈奈反应过来:“是五条老师他们吧?”
“麻烦太宰先生看一下土田先生和久岛海夫人,我出去给他们开门。”
她匆匆走向玄关,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泾渭分明站开两边的人。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五条悟和夏油杰。
“欢、欢迎?”她愣了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欢迎啊!你是笨蛋吗?”松田阵平脱口而出:“看到危险人物不知道赶紧跑还想着自己对付!”
萩原研二伸手顶了顶他,压低声音:“小阵平,对女孩子不能这么凶哦。”
“咳咳、我其实也赞同小阵平的话,奈奈酱实在太乱来了。”
突然给他们发一封邮件说遇到了诅咒师和非术师联手作案,问他们能不能帮忙把人带回去,吓得他们急急忙忙从联谊会跑出来。
生怕晚了一步再见就是猫沢奈奈凉透的尸体。
猫沢奈奈小声道歉:“对不起,萩原先生、松田先生。”
她其实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诅咒师,还以为久岛海家是安全的地方。
“奈奈,你身上的是血吗?”五条悟托着下颌,弯腰打量道:“开始我以为是颜色太接近看错了,现在看来这果然是血吧。”
猫沢奈奈身上穿的衣服颜色跟干涸的血液混在一起相当不明显,效果类同高专的校服,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身上沾着这么多血还能完好无损站着原地。
所以开始没往这些是血的方向去想。
夏油杰皱眉问道:“你使用了术式?”
松田阵平啧声道:“发生了案件吗?”
同一时间冒出来的话,让猫沢奈奈有些无措看看他们,她挠挠侧脸让开一个身位:“我们进来再说吧。”
“这算不算发生案件呢……”
她迟疑着道:“血其实都是我的,没有别人受伤。”
夏油杰打了个响指,咒灵飞出来在客厅转悠一圈又甩着尾巴飞回他手里:“这里的出血量差不多能让一个人死去,如果这些血都是奈奈的……”
只能说明她曾经陷入过濒死状态,使用了术式治疗自己。
“是他们打伤你吗?”一个诅咒师一个非术师。
“不是……其实血是我自己弄出来,”猫沢奈奈思考着要怎么解释:“因为发生了一些事,需要使用术式。”
她肯定没有大方以德报怨帮久岛海美惠子和土田隐瞒罪行的宽容,但夏油杰的神情有点不大对劲,她一时不敢跟他说实话。
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不能随便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夏油杰目光冷漠扫过他们,没有说信还是不信。
猫沢奈奈左右张望没看见太宰治的身影,止不住担忧开始在心里小声呼唤:“太宰先生,你还在吗?”
连着呼喊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止不住的失落开始上涌。
“……是已经离开了吗?”
明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太宰治走得这么匆忙,她还是忍不住会不舍难过。
毛茸茸的温暖触感蹭过小腿,她连忙低头看去,不知何时变回黑猫的太宰治蹲坐在她脚边,尾巴优雅绕过身侧,勾着蹭过她的小腿。
她松了口气,抱起猫咪:“我还以为太宰先生已经走了。”
完成她的祈愿变回道具【一段染血的绷带】。
“奈奈还没陪我去书店,”黑猫太宰端正身体卧好:“我没这么快离开。”
猫沢奈奈无奈笑道:“说得也是呢。”
答应好太宰先生要去的书店还没去,他们之间还有约定没完成。
太宰先生不会这么快离开。
“你们是奈奈小姐认识的警察朋友吧?”久岛海美惠子径直走过去,淡淡道:“我认罪,请将我带回警局吧。”
夏油杰的眼神,她不是没看见。
是选择警视厅还是盘星教的诅咒师,几乎不用多考虑。
“这么干脆?”松田阵平挑了挑眉。
既然这个女人是普通人,剩下的男人就是诅咒师了。
他瞥了眼瘫坐在地上的土田,暗暗咋舌。
虽然开始就知道诅咒师需要交给咒术界的人处理,但眼看着凶手在面前却要交给不是警察的人带走,多少让人有些郁闷不爽。
萩原研二扶着久岛海美惠子的肩膀,没有给她上手铐:“请跟我们回去警视厅配合调查。”
她轻轻点头应声,顺带把属于久岛海修的罪证都递给他们:“我要举报我的丈夫久岛海修,请把他和我一起带回警局。”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再一次被她的干脆惊住,他们拆开档案袋看了眼:“好像是阴阳账本和一些别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还要通知搜查二课的人。”由他们来抓人不是这么合适。
只久岛海美惠子一个带回去,他们都要另外打报告给上司。
毕竟这已经算是跨部门抓人了。
好在久岛海美惠子没要求他们拿搜查令,愿意直接跟他们走。
涉及咒术界的案件,又是普通人联合诅咒师犯罪,处理起来并不好办。
他们私下商量几句,决定先把久岛海美惠子带回警视厅。
“奈奈酱……”
萩原研二迟疑片刻,改口道:“明后天方便来搜查一课录口供吗?”
他本想今天将猫沢奈奈带回去,但是看她衣服上的血又觉得这么让人跟着他们回去,通宵录口供不太合适。
“啊?可以的,”猫沢奈奈想了想,问道:“我明天有点事想做,可以后天再去吗?”
她想将明天留出来给黑猫太宰。
太宰先生留在这里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她想好好完成约定再跟他告别。
感谢他一直以来帮助她,教会她这么多东西。
松田阵平看了她一眼,大概明白萩原研二的意思:“你可以再休息两天,在这周抽一天过来录口供。”
猫沢奈奈是受害者也是当事人,录口供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略了对方的精神状态。
他是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能将自己弄出一身血,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样,我们先走了。”
“松田先生、萩原先生慢走。”
送走了两位正直的警察先生,猫沢奈奈打起精神,面对两个不知道为什么凑到一起的人。
一个咒术师和一个诅咒师,分属不同派系。
五条悟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奈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从进来开始,他就发现了几处异常。
客厅有几个位置的咒力残秽从中间断开。
像是有人刻意抹除这部分的咒力残秽,过分干净导致在他眼里变得更加明显。
猫沢奈奈被他看得一阵心虚,抱着黑猫太宰支吾起来:“其实是发生了一些事……”
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太宰先生的存在呢?
太宰先生专门变回猫咪,应该是不想被五条老师他们知道身份。
夏油杰垂眸打量桌上剩余的茶点,那是猫沢奈奈开始想着留给黑猫太宰切下来的一半点心:“这里的点心有毒吧?”
现在倒是正好留下作为久岛海美惠子对她下药的罪证。
“奈奈吃过了吗?”平淡的语气莫名给她一种暗藏怒意的感觉。
她小心回答:“吃、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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