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学乃天下文教之表率,  又岂能轻忽怠慢?必当共襄盛举!”

    明明罗学监就知道,这最后一行批复尚未得到祭酒及诸位大先生的允准,在真正盖章落印以前,  其实没什么份量,  但看见它还是让他心里止不住地欢喜。

    张生是比他更得祭酒和诸位大先生信重的人,他也比他更了解祭酒和诸位大先生,  他敢在得到他们允准之前先落下这样的批复来,  说明事情是十拿九稳了的,  必不会再出现任何的变故。

    果真,正正是张学监又放下毫笔的那一刻,  原本甚为安静的小钟重又亮起一片门户般的清光,  清光中飞出一份卷宗落在张学监案前。

    “甚好,”清光中还有祭酒的声音传出,  “便依其中所言行事,童子学里一众生员但有所需,  我太学必为其准备妥当。”

    张学监和罗学监俱都从席间站起,拱手像那清光所在一礼应声道:“是,  祭酒。”

    那清光中似有视线递出,  在张学监案前看了一眼。

    不似突然生出两分紧张来的罗学监,张学监神色极为平静,混不见一点心虚。

    罗学监瞥了张学监一眼,也稳住了心神。

    真正做事的张学监都没觉得有什么,他这个旁观的,何须摆出如此一般姿态来?

    祭酒的目光很快离开了张学监的案台,只叮嘱张学监和罗学监两人。

    “这件事既然是孟彰小郎君牵头,要协同童子学  学舍里一众同窗做事,那便放手让他们一试。”

    罗学监点头,  他知道,这话祭酒是对他说的。

    “此事毕竟关乎天下黎庶,只放手让童子学学舍里的诸多小郎君小女郎出手是不够的,我太学也应当跟上才是。”

    这就是在叮嘱他了,张学监心里明白,也郑重点头。

    “这事既牵扯各方,关系重大,其中的先后次序也很重要,我太学只让一让,等童子学里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们先行一步就是。”

    张学监再次点头,道:“我太学是授学教人之地,此番于我等而言,也不过是一门相对特殊些的功课而已,我们这些做先生的,自当上心一些。”

    祭酒似是笑了。

    “张生说得很是。”他道,“那你便多费神些,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的,尽可传讯于我。”

    张学监拱手一礼。

    那清光便尽数收敛了去,屋舍中再不见痕迹。

    罗学监收回目光来以后,直接便看向了张学监手边的卷宗和批复。

    张学监也不逗弄他,细致整理过后,便将那一份卷宗和批复都递还给了罗学监。

    “拿回去吧。”张学监还叮嘱道,“好生看着些,莫要平白生出什么波折来。”

    罗学监目光在卷宗处停了停,视线也有些呆滞。

    “这,这……”

    张学监笑了起来,更觉欣喜:“这是好事,不是吗?”

    罗学监稳住心神,又敬畏也似地打量手中道炁萦绕的卷宗,无比赞同地点头。

    “确实,”他道,“这是天大的好事。”

    罗学监一面和张学监告辞,一面止不住地将视线落在手上的卷宗处,渐渐的,竟也生出了一二闲思。

    回头孟彰见到这卷宗,该也很吃惊的吧?说来,他这个作为童子学学监的先生,跟那小郎君也面对面地打过几回交道了,也还从来都没有在那小郎君面上看到些小孩儿情态呢。

    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满足一下他小小的好奇心?

    才刚他见了这一份卷宗,可是都控制不住地失态,孟彰这个小郎君再如何,也该是跟他差不了多少的吧……

    罗学监这样想着,心里不免又更多了些许期待。

    只可惜,当他将那份卷宗重新交还给孟彰,一直到孟彰准备将卷宗重新收起,他也还是没能看见他想看见的东西。

    “……孟彰。”他唤了一声,叫住要将卷宗重新卷起来的孟彰。

    孟彰停住动作,抬眼看坐在前方的罗学监:“先生。”

    罗学监的目光在卷宗末端处的那一枚枚道炁流转的印章处转过,最后抬起,直直望入孟彰的眼。

    “你可都看清楚了?”

    迎着罗学监莫名带点痛心的视线,孟彰点头,应道:“都看清楚了。”

    “……满意了?”罗学监不死心,又问。

    孟彰眸光似乎闪了闪,有一丝笑意快速隐没。

    “自然满意。”孟彰一整面上表情,将那卷宗真正地卷拢起来收入袖袋之中,“太学学府里包括学府祭酒在内的一百零五位大先生的印鉴俱在,无一遗漏。”

    一百零五位大先生的印鉴都在这卷宗上,代表了太学里一百零五位大先生的支持,更代表着整个太学的决意。太学及诸位大先生对他如此大方、信任,他怎么可能不满意?!

    倘若太学及诸位大先生对他如此支持,他还觉得不足,那他还待要如何?

    是想要让太学及诸位大先生帮着他将帝城里头那几座帝宫的主人的印鉴也都给讨要过来吗?

    孟彰心下摇头,再一次对罗学监作礼而拜:“劳烦学监和诸位大先生费心了。”

    罗学监见孟彰是真的明白,心里也很是慨叹。

    摆摆手,他道:“行了,这卷宗如今也交还给你了,那你便回去吧,剩下的事情,可还多着呢。”

    孟彰再颌首,果真就跟罗学监告辞。

    罗学监颌首,看着孟彰向门槛的位置走去。就在孟彰将手搭上门户的时候,罗学监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又多问讯了两句。

    “等会儿你跟他们说起这事的时候,可需要我在场?”

    有他在场,总还是可以帮着料理一二的吧……

    罗学监有些犹疑不定地想。

    孟彰摇头,同时笑开,说道:“哪儿就须得请学监你特意跑一趟来给学生坐镇呢?左不过是同窗们商量着来料理一件事情罢了。”

    罗学监瞥了他一眼,却是不多说些什么了。

    孟彰不同寻常小郎君,他既然心里有把握,那便真的是有把握。何况等会儿他们说起这事情来的时候,也还是在童子学学舍里头,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他就在隔壁,距离学舍不远,真要有个什么意外,他也不是不能及时赶到,确实不必那样紧张兮兮的。

    孟彰离开东厢房这里,才刚走入学舍大门,就对上了王绅、谢礼、庾筱、李睦、明宸等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的视线。

    孟彰对他们一点头,回到他自己的案席处坐下。

    王绅、谢礼和庾筱这些童子学生员各自跟彼此交好的同窗无声交流过一阵,都察觉到了什么。

    谢礼和庾筱更是不住地将目光往王绅这边厢瞥落。

    王绅半真半假地推托了一阵,到底是接下了这件事。于是待到来授讲的先生再一次离开,空给他们休憩的时间时,王绅当即便转了身过来看着坐在他后头的孟彰。

    “孟彰,你……”

    孟彰也抬起眼睑看着他,等待他将话说完。

    王绅的话音微不可察地呆滞了须臾才恢复正常。

    “你刚才去见罗学监是为的什么事情啊?”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不说孟彰和谢礼这些旁人,就连王绅自己都觉得好笑。

    学府分调给孟彰的书童得了机缘,昨日里正式录名太学生员学籍,孟彰今日这一大早去见罗学监还能为的什么事情?

    他最后只能扬起唇描补地笑:“顾旦既然已经成了学府里的生员,他就不能再在你身边做一个书童了,那你身边的书童人选,可是定下了?”

    孟彰没想要折腾王绅,所以这会儿他也没有将他干撇在那里,而是很配合地开口。

    “罗学监找我确实是为的这件事,但人选我还没有定下,”说到这里,孟彰略停了停,便道,“这事儿先不着急。”

    王绅、谢礼、庾筱、李睦这些童子学生员自也在竖起耳朵听孟彰的回答。而听得孟彰的话,不少小郎君、小女郎们都神色微动,一时浮想不定。

    孟彰将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的情状尽数收入眼底,心里也是暗自点头。

    听明白了就好。都听明白了,他才好往下继续。

    庾筱看了看孟彰,又看了看王绅,也开口问道:“我们这些童子学的生员年岁小,往日里很多事情都是女婢、仆童在身边帮着料理。没有了书童在侧侍候,事情未免就有些不妥当。到时候哪里出了纰漏,怕是就会折损我们的颜面了……”

    她最后很不赞同地道:“太学书童倒事情,其实还是很重要的。为了周全起见,这太学书童的事情,能早定下来还是今早定下来的好。”

    庾筱是学舍里距离孟彰最近的小女郎,她又出身颍川庾氏,这话由她说来总是比王绅和谢礼两人开口更为合适。

    不过在庾筱之后,谢礼也开口了。

    “近来学舍里没什么大事,一时半会儿的,书童位置空缺也不是不能支撑下来,大不了让我们身边的书童帮衬着料理孟彰的杂事就是了。”

    谢礼说完这一句话后,便重新看向了孟彰,问:“孟彰,我刚才听你话里的意思,是另有些别的事情需要首先处理?”

    孟彰看了看谢礼,又看了看也正关切看着他的王绅、庾筱、李睦等一众同窗,神色间显出了几分动摇。

    他垂了眼睑,似乎在斟酌着些什么。

    王绅、谢礼、庾筱等小郎君小女郎甚至都不需要交换视线,便已经有了默契。

    “我们都是同窗,又多少还算有几分能耐,孟彰你真要是遇上了什么紧要事情,尽可以跟我们说一说,我们帮你想想办法?”王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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