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笙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被翻来覆去的折腾到深夜,一闭上眼睛就立马睡着了,其后就什么也不知,  一觉闷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意识刚回神,她就听到耳边有呼吸的声音,  这把她吓了一跳,当即惊得睁开眼睛。

    就见谢潇南的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呼吸轻浅,拂在她的睫毛上,  让她猝不及防有一瞬的心悸。

    他睡得很安宁,  密而长的睫毛盖住了漂亮眼睛,显出一股毫无攻击的柔和,  白皙的颈子和结实的臂膀没被锦被遮住,肩头上还有她昨夜留下的牙印,  温梨笙脸色一红。

    她刚动了动胳膊,谢潇南就醒了,掀开睫毛慵懒地看她一眼,  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腰往怀中带,  声音沙哑含糊:“什么时辰了?”

    温梨笙说:“我也刚醒,  哪能知道?”

    嗓子哑了,  说话有些费力,  她干咳着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咱们不用起床吗?”

    谢潇南又睁眼,  似乎想到了什么,  而后低头在她鼻尖印下轻吻:“睡好了吗?若是不困了就起来。”

    温梨笙这一觉睡得很是爽快,  醒来之后只感觉精神百倍,  完全没有刚睡醒的懒意,她点头坐起身,锦被从身上滑落,肌肤接触到空中的凉意,又赶忙将锦被裹在身上。

    谢潇南轻笑,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翻身下床,拿过挂在床头的衣袍披在身上,遮住了精瘦的臂膀,然后将她的衣裳都拿到床榻上,问道:“肚子饿不饿?”

    温梨笙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倒是没感觉多饿,只不过身上哪哪都是酸痛的,连抬个胳膊都费劲。

    谢潇南将衣袍穿好,回身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在外头等你。”

    温梨笙点头,见他出去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始穿衣裳,穿好了里衣后实在是懒得动手,便唤了鱼桂进来,带着两个婢女左右伺候着。

    洗漱好之后她出门,就看到谢潇南站在院中的树下,衣袍已经穿戴整齐,长发被随意束着,随着微风轻摆。

    温梨笙扭着脖子走出去,长叹一声,抱怨道:“我这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你瞧着还跟没事人一样。”

    谢潇南回头看她,金色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影洒下来,落在他的发上,一晃如去年五月份的初见,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眉眼满是宠溺纵容。

    他没有说话,往前两步伸手牵住了温梨笙的手,将她带着往门外去。

    八月时节,空气中的花香味仍然浓郁,没有夏日里的闷热,微风拂面时有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温和。

    院中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处处彰显著喜庆之味,府中的下人也在零零散散地清扫着落在地上的花瓣,见到两人便站定稽首行礼。

    乔陵迎面而来,站在两人面前:“少爷,少夫人。”

    谢潇南疑惑问道:“你不是要去帮表亲喂猪吗?为何还在这里?”

    乔陵有些为难的呃了一声,目光频频看向温梨笙。

    “说。”谢潇南道。

    “是这样的,沈小公子听闻我要去帮忙喂猪,就吵着闹着也要去,但带着沈小公子去喂猪始终不妥,他也不听劝,就守在谢府附近等着我出去,所以我才一直耽搁着没有出发。”乔陵颇为无奈道。

    “有这回事?他是不是脑子又犯毛病了?”温梨笙皱起眉毛。

    乔陵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沈嘉清这人固执,并非轻易听劝之人,想来乔陵是经过一番努力的,若是要温浦长出面的话事情肯定好办很多,但是乔陵总不至于因为这事情跑去麻烦温浦长,这才一直躲在府中不出门。

    温梨笙心说能治沈嘉清的人还真不多,沈雪檀就算是听到他要跑去喂猪也不会管他,所以才让乔陵为难成这样,于是她道:“他在哪,我亲自去问问他想干什么。”

    乔陵迟疑地看向谢潇南,却见他含着笑意道:“别到时候你也被喊去喂猪。”

    温梨笙道:“怎么可能,我对喂猪一点兴趣都没有。”

    谢潇南哼笑一声,对乔陵道:“你将沈嘉清请入府中等着,我就要看看她如何规劝。”

    乔陵应了一声,转身望着府外走去,谢潇南就带着温梨笙去了正堂之中。

    正堂里谢岑与唐妍并肩而坐,唐妍似乎在绣什么东西,拿到谢岑面前,两人头凑着头看,谢潇南一踏进门就问道:“爹,娘,你们在看什么?”

    唐妍抬头,目光落在温梨笙的身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招手道:“快来快来。”

    路上谢潇南已经跟她说过,到了正堂之后要跪着给父母敬茶,于是温梨笙走到前边去二话不说就往地上跪,先冲唐妍磕了个头,这举动一下子让一家三口愣住了。

    谢潇南走到她边上,将她的上身拉起来:“你磕头干什么?”

    温梨笙见唐妍满脸惊讶,小声问:“不是要跪下敬茶的吗?”

    “是让你敬茶,不是让你磕头啊。”谢潇南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在路上他也没有说要磕头,到底是哪里让她会错了意?

    温梨笙红了红脸,颇是不好意思道:“我平日里在家里,跪下磕头习惯了……”

    她也只有犯错的时候才会被她爹给拎到温家祠堂里跪下磕头,磕得越响就表示她认错的态度越端正,养成了她一下跪就磕头的习惯。

    唐妍被逗得哈哈大小,花枝乱颤,眼角都渗出了泪,谢岑十分纵容道:“算了,让孩子起来吧,不过是一杯茶而已,站着敬也无妨。”

    谢潇南要拉她起来,但温梨笙不愿意,摇摇头说:“我爹说了,该守的规矩必须要守。”

    她看着面前的唐妍,并不愿起来,方才谢潇南说这杯茶敬了之后,她就对谢岑和唐妍改口叫爹娘。

    温梨笙是打小就没有娘的,也从来没有叫过别人娘,如今这个温柔的女子要做她娘,她自然愿意恭恭敬敬地敬上一杯热茶。

    见她坚持,谢潇南也没有继续拉她,撩起袍子也跟着跪下来,随后下人送上热茶来,温梨笙和他各端了一杯。

    温梨笙将茶送到谢岑面前,笑道:“爹,请喝茶。”

    谢岑和蔼地笑起来,接过她的茶浅浅喝了一口,而后摘下拇指上的赤玉扳指,就往她手上套:“先前你没要,这次我总能送给你了吧?”

    唐妍哎呀了一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小声责怪道:“你这个戴了这么多年的破扳指,还真当是个宝贝?且梨儿又带不上,你给她做什么?”

    谢岑哈哈一笑,“我跟她闹着玩的。”

    说完他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方小锦盒,而后递到温梨笙面前,说道:“在我们谢家,每个孩子出生都会有选上一块品质顶尖的玉,雕刻上谢家的家徽和姓氏,称作护身玉。”

    “你既嫁进了谢家,变也是谢家人,理应得一块护身玉,所以这块玉我是专门找名匠打造的,你看看可还喜欢。”

    温梨笙将锦盒接下,却没有打开,嘴甜道:“爹送的东西,肯定都是最好的,我不用打开看也喜欢。”

    谢岑又笑起来,他似乎很喜欢笑,有时候一两句话就将他逗得哈哈大笑不止。

    温梨笙接了第二盏茶,递给唐妍:“娘,请喝茶。”

    这一声娘一出口,温梨笙心尖酸软,这十来年她从不会轻易叫娘,除非是面对着她娘的灵牌时才会喊两声,但从来得不到回应。

    眼下这一声娘一出口,唐妍笑眯眯应了声:“乖孩子。”

    温梨笙鼻尖一酸,笑起来掩饰有些湿润的眼睛。

    从今往后,她也是有娘的人了。

    唐妍喝过她的茶,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玉镯拿出来:“试试合不合适。”

    温梨笙连忙将镯子套在手上,谢潇南也敬完了茶,扶着温梨笙站起来,见她戴得有些费力,便上手帮她,一把捏住了她的五个手指,将镯子缓缓从指关节上捋上去。

    见两个孩子这样头对着头站着,认真研究手上的镯子,谢岑与唐妍便相视一笑。

    镯子是白玉细镯,光滑温润,戴在温梨笙的手上衬得她皮肤透亮的白,极为美丽。

    温梨笙又想起她脖子上还挂着谢潇南先前送她的小老虎,忽然察觉这一家子的人都很喜欢送玉。

    敬过茶之后,两人坐下来陪着父母说会儿话。

    唐妍随□□代了几句:“旁的高门大院里,儿媳每日早上都要早起给婆母请安,但在我们家不用,况且我喜欢睡懒觉,所以这些繁琐的事就免了,平日里你们若是想在自己院中吃饭也行,有时候他们父子俩有事要忙,不回府吃饭,你不想自己吃就来找我,我每日的时间倒是清闲的很。”

    唐妍虽表面上看上去知书达理,像是极守规矩的大家闺秀,但如今奚京已经没有能够管束她的人,在这侯府之中她又是唯一的侯夫人,无需管理人口众多的后院,也没有什么家宅斗争,对那些规矩也弃之多年,平时就看看书写写字,再临摹一些名师的画,悠闲惬意。

    所以对温梨笙也没什么要求。

    归根结底,还是谢府的人太少了,谢岑只有一位妻子,一个儿子,在温梨笙没有嫁进来之前,这个庞大气派的府邸实际上只有一家三口。

    这让温梨笙也觉得轻松很多。

    前世她在皇宫里当贵妃娘娘,虽说皇宫的规矩多,但没人敢管束她,有时候跟谢潇南争吵时,那些宫人都吓得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平日里更是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

    如今细细想来,最为拘束的日子,大概谢潇南从沂关郡离开之后的大半年里,她一直被关在一座庭院中,不允许外出,也不允许外人的靠近,虽然后来是知道那是在保护她,不过那些日子也确实煎熬的很。

    在正堂陪着夫妻俩说了会儿话,谢岑就起身说有事要忙,唐妍也回房中,要将手上的东西继续绣完。

    谢潇南将她手中的锦盒拿过来,顺手递给了身边的下人,让下人送回房中,而后对她道:“这会儿乔陵也该把沈嘉清带来了,出去看看。”

    她这才想起来还有沈嘉清要去喂猪一事要处理。

    沈嘉清是一大早就在谢家门口蹲着的,生怕乔陵趁着他错眼的时候溜走,两个时辰内他换了四个地方,最后被乔陵找到的时候,他正坐在茶楼门口的躺椅上仰面大睡。

    乔陵摇了摇他的肩膀:“醒醒。”

    沈嘉清从梦中醒来,眨了眨困倦的眼睛,一看是乔陵,立马就站起来:“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决定带我去喂猪了?”

    乔陵道:“早知你在这里睡觉,我就直接走了。”

    沈嘉清哼了一声:“你别看我是在睡觉,但是我的眼睛是睁着的,只要你走我立马就能察觉!”

    乔陵也不与他争辩,摆摆手说:“少夫人请你去府上,有事与你说。”

    “少夫人?”沈嘉清露出一瞬的疑惑,而后想到温梨笙如今可不正是谢府的少夫人嘛,于是当即开心地跟着乔陵进了谢府。

    刚进去走了一段路,就看到谢潇南与温梨笙迎面走来,沈嘉清嘴巴都咧到耳根了,唤道:“梨子梨子!”

    温梨笙走到他面前,笑着道:“听闻沈公子一大早就蹲在谢府门口?”

    沈嘉清看了乔陵一眼,顿时就明白她喊自己来谢府的目的,于是道:“你不用管,这是我跟乔陵的事。”

    乔陵露出无奈的神色。

    温梨笙就耐着性子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也不想想,那养猪的地方肯定是又脏又臭的,你肯定不适应,去了之后再惹得一身臭,多不值得啊。”

    沈嘉清道:“惹得身上臭了,我回来再洗呗。”

    温梨笙道:“乔陵是去帮表亲忙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沈嘉清:“我问你,你可曾见过会排着队吃饭的猪?”

    温梨笙愣了一下:“还真没有。”

    “是吧?”沈嘉清拍拍乔陵的肩膀:“他表亲家的猪,就会排队领饭吃,这我不得去看看?”

    温梨笙满眼疑惑,看向乔陵:“真有此事?”

    乔陵道:“许是那些猪从小养生的习惯……”

    “我也要去。”温梨笙立马改变了主意,转头拉着谢潇南的衣袖:“我也要去看会排队领饭吃的猪!”

    谢潇南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场景,他面色里一丝意外都没有,双眸笑得弯弯的,应允道:“好。”

    乔陵本来还觉得带沈嘉清一起去喂猪不大合适,但这下可好,不但将沈嘉清带去了,还将自家的少爷和少夫人也一并带去,倒没有合适不合适的说法了。

    温梨笙浑身酸痛,骑不了马,就坐着马车,谢潇南在马车里陪着,沈嘉清和乔陵驾马,一同赶往城郊。

    温梨笙坐在马车里也不老实,掀开帘子,露出半张脸往外张望,谢潇南就从她身后覆过来,凑到她耳边问:“在看什么?”

    温梨笙转头,鼻尖就是谢潇南的侧脸,他也朝着窗外看,似乎想探知这个他生活了十多年的京城在温梨笙的眼中是什么模样的。

    温梨笙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侧脸,说道:“奚京这个地方,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陌生。”

    谢潇南就抬手圈住她,将她抱在了怀中,低头吻住。

    马车轻晃,外面的街道人声鼎沸,马蹄踏在地上,车轮压过地面,所有声音都交织在一起,温梨笙的耳朵里却只能听到谢潇南轻浅的呼吸声。

    奚京于她来说并不陌生,前世在这里也生活过一段时间,三月进京,如今已是八月,半年的时间里,她逐渐感受到奚京与沂关郡的大不相同。

    但行在这街道上,再往外看时,还是觉得这是一座未曾来过的城池。

    即便是如此,温梨笙还是觉得心安,毕竟她爱的人都在这里。

    马车行往郊区,越走越偏僻,就到了乔陵表亲家的养猪地。

    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只见面前是一大片辽阔的荒野,往南有几个高低错落的山坡,零星栽种着十来棵树,还有一汪清河,往北就是那一大片的猪场,被铁栅栏给围起来,里面全是白花花的大胖猪,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哼哼声。房舍连成片,当中有人在来回穿梭。

    沈嘉清和乔陵已经驾马到了铁栅栏旁,就见沈嘉清坐在马上,伸长脖子张望一会儿,而后就翻身下马,撑着铁栏杆吐起来。

    温梨笙见状,一张脸顿时拧成一团,无比嫌弃。

    谢潇南忍不住笑了:“不是要看猪排队吃饭吗?”

    温梨笙到了这里倒有些犹豫了,她已经能隐隐闻到空中传来的臭味,在考虑要不要过去时,谢潇南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往前走。

    她心道来都来了,不看看的话岂非白跑一趟?

    然而走得越近,那股臭味就越明显,直到靠近栅栏的时候,恶臭的味道已经将她鼻子浓浓的包裹住,再一看沈嘉清还吐得天昏地暗,她一下也忍不住了,挣脱谢潇南的手往回跑。

    谢潇南却将她拦腰抱起来:“想跑?”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温梨笙连连摆手。

    他挑起眉毛:“你这是又打算出尔反尔?”

    温梨笙被他抱起来,往着栅栏边走去,眼看着越来越近,就挣扎起来:“你放我下来!”

    说话间也走到边上了,谢潇南松手将她放下来,就见沈嘉清直起身,看了一眼栅栏里的白花花的猪,而后对她道:“梨子,这些猪长得好白,你看像谁。”

    温梨笙现在不想说话,憋着气不想呼吸,免得一闻这味儿也跟着吐出来。

    憋了一会儿脸就通红,她是在忍不住,大口喘起着,果然一股臭味传来,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浓郁,尚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她就好奇地问:“像谁啊?”

    沈嘉清意有所指:“咱们几个里面谁最白?”

    温梨笙看了几人一眼,说:“世子最白。”

    刚说完就被谢潇南屈指弹了下脑门,她吃痛捂住,抗议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谢潇南气笑:“意思就是我像这猪是吧?”

    温梨笙:“沈嘉清说的。”

    沈嘉清:“我可没说。”

    刚说完他就又撑着栏杆干呕了两声,吐不出东西来,这才擦了擦嘴,喊着乔陵道:“你快去喂猪啊!我要看看它们如何排队吃饭。”

    温梨笙对他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颇为佩服,就算是胆汁给吐出来了,他依旧不忘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乔陵换上了罩衣,与一个年纪稍大的妇女交谈了两句,那妇女转眼看见了谢潇南几人,就遥遥颔首行礼,显然谢潇南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乔陵提着木桶进了栅栏里,手中有一个木制的长勺,木柄很长,他就站在最前头,隔了一层到膝盖高的木板,然后用木勺敲敲木桶,发出响亮的声音,继而就见原本在圈中瞎哼哼,打着圈转的猪听到声音之后,都往着一个方向来,而后慢慢排出队伍,前前后后的站在乔陵面前。

    乔陵就用长柄木勺盛了一勺,递进去,第一只猪就张口吃下,吃了两三勺之后就转去了旁边的人前,按照方才的样子吃勺子里递来的食物。

    正如沈嘉清说的那样,这些猪竟然真的是一个一个排着队的吃饭,温梨笙惊得瞪大眼睛,心说这简直是奇观,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秩序的猪。

    就听沈嘉清说道:“不亏是奚京的猪,比咱们沂关郡的懂规矩多了。”

    温梨笙本来想说这跟在奚京和沂关郡没有区别吧?但转念一想,或许他说的有道理,沂关郡未必有人会有这个闲工夫教猪排队吃饭。

    沈嘉清看着看着又要吐,温梨笙嫌弃死了,捶了他一拳:“你能不能走远点吐啊!要是实在闻不了这个味道,就牵着马离远点。”

    沈嘉清偏不,他就要看着乔陵喂猪,到了后头光看着也不满足了,嚷嚷着要进去跟他一起喂。

    温梨笙闻着闻着就受不了这个味道,转头离开了,谢潇南就跟在她身后,两人走远后上了南边的小山坡上,站在上头能看见下面河水里游荡的鱼儿。

    她抬起袖子闻了闻:“身上都臭了。”

    谢潇南道:“也不算亏。”

    温梨笙就道:“这地方养了不少猪,好像也雇了人打下手,为什么要乔陵来帮忙呢?”

    谢潇南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悬挂在万丈高空,洒下来的金芒笼罩着大地上所有东西,穿过绿地,他看见乔陵正耐心的一勺一勺喂猪,沈嘉清在旁边时不时跟他说话。

    “这是乔陵唯一的亲人了,即便是此处不忙,他每段时间也会来帮忙。”谢潇南眸光柔软。

    “这样啊……”

    温梨笙喃喃道。

    二人站在绿坡上,风从背面卷过来,带着青草的气息。

    中午回去之后,两人还是沐浴换了身新衣裳,吃过午饭之后睡了一会儿,温梨笙醒来的时候,谢潇南已经不在府中了。

    他下午有事要忙,温梨笙就自个在屋子里倒腾,对着墙壁上挂的画临摹了几幅,虽然画得不好看,但她倒是极其认真的,一晃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谢潇南回来之后端着盘切好的水果回到庭院,就见温梨笙坐在墙头上,朝着远方眺望,底下站着一群下人,正紧张的抬头看她。

    “上面的姑娘。”谢潇南扬声唤道。

    温梨笙听见声,就一下子转头看向他,就见他扬了扬手中的果盘:“下来吃。”

    她高兴地从上面爬下来,手上是脏的,刚一走进谢潇南就亲自喂她,而后问:“爬那么高做什么?”

    “还好啦,这也不算高。”温梨笙嚼着口中的水果,道:“在沂关郡的时候,再高的树我都爬过呢!”

    谢潇南见她吃完了,就又喂了一块,将她唇边溢出的汁水抹去,“那万一摔下来了呢?”

    “不会的,我对爬树很熟练,我爹每回要拿竹枝打我,我都跑到树上去。”温梨笙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由于她爹压根就不敢爬高,所以每回她上树之后温浦长就没辙了。

    不过有回把他气狠了,见温梨笙又怕上树,他也跟着往上爬,爬了一半就开始抱着树发抖,被府上的下人一同努力才将他接了下去。

    见她笑得开心,谢潇南说:“后天回门。”

    温梨笙才想起来这茬,于是连忙转身,去把手洗净,说道:“那我给爹准备点礼物带回去。”

    她记得她爹是最喜欢读书的,而谢府最不缺的也是书,有一部分还是御赐的书,其中不乏绝世孤本,她爹若是收到这些礼物定然会很开心。

    她将谢潇南拉去了藏书阁,在他的建议下挑了几本书,回去包装的时候,温梨笙又觉得单单几本书太过单调,于是又将她辛苦了一下午的画作一并添了进去。

    回门那日,温梨笙醒来得很早,一下就从床榻上坐起来,见谢潇南还在睡,她就凑过去,轻轻吹他的睫毛。

    谢潇南一下就被闹醒,揪了一把温梨笙的脸,而后才起床。

    两人收拾了一番,踏着清晨的风,前往温府。

    知道今日是回门,温浦长也起得很早,只不过带了个帷帽遮遮掩掩,将面容遮住。

    沈雪檀在庭院里站着,看霍阳与沈嘉清练剑,自从温梨笙出嫁之后,父子俩怕温浦长不适应一个人居住,就一同搬到温府里,这样一来虽有些拥挤,但好歹也热闹,总不至于让温浦长面对这空荡荡的宅子总是掉眼泪。

    沈雪檀见他在屋里面折腾许久还不出来,催促道:“你的矜贵女婿都走到门口了,你还在里面干嘛?”

    温浦长一听他们回来了,就急急忙忙用帷帽遮好面容,推门出去。

    沈雪檀见状当即忍不住笑了,“你这模样想唬谁呢?”

    温浦长啧了一声:“关你什么事!别多嘴。”

    温浦长惦记着女儿今日回门,昨夜里高兴多喝了几杯酒,不小心吃了点桃汁糯米做的点心,这才肿得跟猪头似的,不肯以面目示人。

    谢潇南与温梨笙登门时,温浦长正站在门檐下与沈雪檀争执,眼尖看见两人进来,当即收声快步朝他们走去。

    “世子。”走到近前,还是先给谢潇南行了一礼,而后目光放在温梨笙身上,将她左右看了看,温笑:“笙儿,怎么来得这么早?没睡懒觉啊?”

    温梨笙看着她爹戴着帷帽,很是古怪:“爹,你在家中为什么还要戴这个东西啊?”

    温浦长干笑两下:“我昨夜没睡好,气色不好,不宜见人。”

    温梨笙不理解:“我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宜见人的?”

    温浦长暂时找不到话反驳,沈嘉清就嘴快道:“温大人现在的脸肿成猪头了,所以才不愿意见人。”

    沈雪檀哈哈一笑,“嘴巴够快啊儿子。”

    温浦长也大怒道:“要你多嘴了吗?”

    温梨笙就趁他分神的时候,一抬手将帷帽摘了下来,果然见他的脸和眼睛都高高肿着,顿时气道:“你不能吃桃子你不是知道的吗?为什么又吃了啊?”

    温浦长讪讪地为自己辩解:“我是昨晚上喝得有点多,一时间没注意那个点心里放了桃汁,这才……”

    温梨笙忍不住冲他鼓掌:“你这番模样走出去,满大街不会有一个人认得你是温大人。”

    谢潇南上回见他脸肿起来的时候已经笑过了,这回看见还是没忍住又笑,过了一会儿才说:“上回给岳丈大人的药已经用完了吗?”

    温浦长被这一声岳丈大人喊得是心花怒放,只感觉春风拂过心头,一阵阵的舒坦,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也笑弯:“先前落在谢府,忘记带了。”

    这就是美梦成真的感觉。

    谢潇南道:“是我府上的人失职,稍后我让人再送些过来。”

    “贤婿不必见外,都是一家人了。”说着就将他们往正堂引。

    温梨笙晃着手里提着的东西,说道:“爹,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呢!”

    这几本书是她走到温府门口特地从下人手中要过来的,就非要亲手提着给温浦长,一进了正堂就迫不及待的将封皮撕开,里面是装订整洁的书。

    温浦长一看果然十分欢喜,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放出光,将那几本书来来回回的翻开,一遍乐一边夸赞温梨笙,什么懂事孝顺体贴人,各种词汇往外蹦。

    温梨笙听了也高兴,父女俩对着乐呵,谢潇南浅喝一口热茶,眸光带着笑,就这样看着父女俩傻乐。

    由于府上的人多,回门相当热闹,几人在正堂里聊得热火朝天,吃了饭之后,谢潇南还亲手持剑教沈嘉清霜华剑法的招式,温梨笙和霍阳就坐在边上看。

    教的人认真,学的人认真,看的人也认真。

    临近傍晚,温梨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本心中有些难过,但一想着谢府离温府也没有多远,坐马车一会儿就到了,便也没有多郁郁。

    只是她走之后,肿着一张脸的温浦长在门口站了许久,知道夜幕时分,悄然而出的月色落在他的肩上,他才慢慢转头回去。

    日子就这样逐渐平淡下来。

    谢潇南身上的事也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府中陪着温梨笙,要不就是带她去池子里看那只与她幼年就结缘的老龟,要不就是手把手教她画画,有时候还会带她出去转转,在城中游玩。

    出去的次数多了,城中自然也传开流言,众人对景安侯世子那个有些神秘的妻子也有了描述。

    赶上谢潇南不在府中的时候,温梨笙闲来无事了,就又会爬到墙头上坐着,起初还会把院中的下人吓一跳,但是后来下人都习惯了,也晓得她爬树厉害,便不再担心她。

    若是没人喊她,她能在上头坐好久,每次都是被谢潇南给喊下来的。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九月下旬,这一日沈嘉清突然登门造访。

    温梨笙去见他,就见他衣着整齐,笑容轻淡,看着她慢慢走近才开口:“梨子,我们要走了。”

    她从方才就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如今才想起来,前世沈嘉清在沂关郡与她告别的时候,也是这种神色,与他平日里的笑容有很大区别。

    沈嘉清的笑是那种很灿烂的,有时候露出白白的牙齿,充满着傻不愣登的朝气,但他不是很开心的时候,若是笑,那便是轻轻浅浅的,就像现在。

    “去哪里?”温梨笙心中一慌。

    “回沂关郡啊。”沈嘉清道:“我和我爹已经来这里很久了,马上就要十月,我们要回家过年的,我娘独自留在家中呢。”

    温梨笙哦了两声,心道也是,这里又不是沈嘉清的家,他肯定不会留下来的。

    “什么时候走?”温梨笙问。

    “今日,路途遥远,九月走能赶在小年前回家。”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沈嘉清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若是明年有机会,我还来找你。”

    温梨笙笑了一下,“路途那么远,还是别来了。”

    沈嘉清没应声,两人安静片刻,他又说:“奚京很好玩,有时间我就带着我娘一起来。”

    温梨笙说:“你也年纪不小了,回去之后找个心仪的姑娘成家,你娘不是早盼着这事吗?况且你日后也是要继承风伶山庄的,也该跟沈叔叔学着如何打理山庄了,咱们沂关郡以前就乱的很,现在我爹不在郡城掌事,保不准过个几年又会变成以前的样子,风伶山庄势力大,可以帮助郡守管理郡城,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做的很好。”

    沈嘉清将她的话一一听了,等她说完之后才说道:“怎么还啰嗦起来了?”

    温梨笙道:“我不就多说几句?”

    以后可再没这种机会啰嗦了,虽然沈嘉清嘴上说着有机会还会来奚京,但是北境与奚京隔着难以跨越的千山万水,路途这么遥远,走一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这样的旅途余生又能有几次?

    两人对着坐了一会儿,亦如当年沈嘉清告别的场景,最后他说:“你在奚京一定要快乐,断不能让别人欺负了,若是小师叔不管你的话,你就飞鸽传书给我,我扛着刀杀过千里,也要来奚京帮你找回场子!”

    温梨笙本来不想哭,听到这句鼻子一下就酸了,想起从小到大,每回要是有人欺负她,或者是惹她不爽,让她生气,她都会喊着沈嘉清去教训人。

    沈雪檀曾经还调侃,说沈家这是给温家养了个打手,还是随叫随到,分文不取的那种。

    时间过隙,两人都长这么大了,终是要分隔两地。

    温梨笙眨眨眼,佯装是被沙子眯了眼睛,抬手揉了揉,揉得一手滑腻,慢声道:“行了,知道了,我能会让人欺负吗?好歹也是沂关郡头号恶霸。”

    沈嘉清笑了几声,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回倒是没有像前世那般走得潇洒,好一会儿才说:“那我走了啊,梨子。”

    温梨笙送着他走到门口,“后会有期。”

    门口站着沈雪檀,他摸了摸温梨笙的脑袋:“小梨子,日后多去看看你爹,他自己住在府中,难免孤单。”

    温梨笙点头,眼睛湿润一片,有些模糊了。

    沈雪檀没说太多,翻身上马。

    霍阳侧头看了她好几眼,最后抹了把眼泪:“虽然你总欺负我,但是你也算是世上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了,日后若是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一定让你看看我的剑法。”

    温梨笙被他逗得笑了,眼眸一弯,泪就滚落下来:“好。”

    几人冲她招了招手,让她回府去,而后才一前一后地离开,沿着宽敞的街道一直走,直到温梨笙看不见。

    谢潇南不知何时出来,站在她边上,看她落下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抬手将她拥入怀中,温梨笙就低低地啜泣起来。

    他不说话,轻抚在温梨笙的后脑上,轻敛的眸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沈嘉清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温梨笙都很不适应,毕竟是陪伴了十几年的玩伴,乍然消失了,她好像觉得生命里多了一处空缺,当然她也惦记着温浦长。

    温浦长虽然每日忙碌,但晚上回去的时候温宅冷冷清清,也着实可怜,温梨笙平日里在家闲着也无事,就往温宅去得勤快,有时候一待许久,甚至还忘记自己都嫁到侯府了,还当自个是温家大小姐,最后都是被谢潇南亲自上门来接走。

    谢潇南去岳丈家如此频繁,消息一传开,顿时打破了不少人的侥幸心理,这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世子对他妻子的疼爱,如此不加掩饰,明目张胆。

    时间一久,温梨笙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年关,皇帝继位后的第一个春节,在宫中大摆宴席,邀请了城中名门望族携亲眷前去赴宴,谢家自然也在其中。

    这让京城里那些一门心思还想着攀亲事的人立刻蠢蠢欲动,都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一看景安侯世子的妻子究竟是何人物,有着何等的倾城之姿。

    温梨笙尚不知道这些事,只在年宴这日打扮得相当精致,随着谢家人进宫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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