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软一路抗议,终于得以坐正。

    单刚要带着她骑,她不愿意,两人争吵不休。最后她自认了“公主嫂嫂”,穆先生又让出了马,这才迫使单刚同意和穆先生同骑一匹,她自己单独骑一匹。

    “公主”不管用,“嫂嫂”管用。

    黑块头看着粗野,倒是对他口里的“大哥”很是尊敬。

    -

    七拐八绕的,三人出了林子。

    原来在林子的掩映之下,竟然有一处像是夹在两山间的隐蔽入口。

    从入口进去,是一条狭长的裂缝,两边是不平整的石墙,应该是人为修筑过。

    再次从裂缝中走出来,眼前便开阔了。

    天色已经暗沉,苏软软看的不真切,但见有火光,有屋舍……远处还有粼粼水波,好像是一弯湖。

    她被带着往火光最盛的屋子而去。

    “大哥,大哥——”单刚嚎着嗓子推开门。

    屋内摆了好几桌宴。

    吵嚷的,喊拳的,杯碟碰撞,裹着酒气扑了苏软软一脑门。一屋子全是汉子,高矮胖瘦赤膊红脸,好生热闹。

    苏软软觉得自己像是只兔子进了野狼窝。

    “单刚,怎么才回来啊!今天这趟大家伙儿都辛苦了。来来来,快坐下来。穆先生,你也快坐。”主桌正位,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向着他们挥手喊道。

    “大哥,我带回个小娘子,好看得紧呢,你肯定喜欢。娶了给我们当嫂子吧。”单刚得意洋洋,“对了,她还说她是什么公主,我们得叫公主嫂嫂。哈哈哈……”

    穆先生绕过桌椅走到邬正远身旁,低身耳语了几句。

    “胡闹!”邬正远听完穆先生的话,怒吼着一拍桌子。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他站起身,瞥见站在屋门口角落边的苏软软。

    “松汩,你带她下去让全婶照看着。”随即又低声补充,“派人盯着点儿,别让她跑了。”

    “是,大哥。”身旁一个劲瘦的年轻人应声,带着苏软软离去。

    回过头,邬正远捏住眉心闭眼叹了口气,压了压火后问道:“单刚,我们的规矩里第三条和第六条是什么?”

    单刚被那一声吼得有点懵:“……不……不劫妇孺,不惹官道。”

    邬正远又哼了一声气:“‘不劫妇孺,不惹官道’,你做到了吗?”

    “不是,大哥,我……”

    “尚且不说那姑娘到底是不是公主……要女人,那外面没有吗?我是不许你们去找吗?外面玩够了再回来,人别给我掳回来。想成家,跟人谈好,人愿意做匪婆子,那我这儿就养。带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净是麻烦!”

    “大哥,我不是……我就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想着……想着你肯定会喜欢。我没想劫她,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女人就是麻烦!你也是麻烦!”

    邬正远气得又再坐下:“回屋给我反省去。”

    单刚原本滋滋的想来讨个好,结果反倒被当众挨了一顿骂,悻悻的丧着头转身出去了。

    回屋的半道上碰见了松汩,顿时拉着人坐在屋檐外叨叨着就是一通牢骚。

    说什么大哥变了,不爱女人就罢了,连财也不爱了。规矩还越定越多,什么不许杀人,不许无故伤人,只劫财,还劫一半留人一半……

    又说自己,说当年穷吃不起饭,才跟了大哥做匪盗,把他当亲哥,转眼都快有十一年了……

    还说穆先生,说大哥为什么对穆先生那么好,他连只鸡都不会杀……

    絮絮叨叨的,说自己这匪人当得不痛快……

    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耷拉着大脑袋往松汩肩膀上搁。

    松汩就安静的听着,也不应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眼睛半睁半闭的。

    过了一阵儿,俩人就这样互相靠着膀子打起了瞌睡。

    大屋里的喧闹声也在渐渐减弱,期间有人出去又进来,直到最后灯火熄灭,四下俱静。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软软被一阵打闹声给吵醒了。

    她昨夜被松汩带去交给了全婶。

    全婶倒是亲切,照顾着她洗刷,吃饭。她也从全婶嘴里知道了这里确实是个匪盗窝子,那邬正远就是老大。

    当年战争,全家就只剩下全婶和她侄子,侄子要做匪,全婶便跟着来了,一起帮着打理些日常的活儿。

    苏软软推门出去,看见好几个人打斗在了一起。

    准确的说,是三个人在同时围攻一个人。

    被围攻的那人一身靛蓝色的窄袖劲装,高冠长尾,左闪右避的身形灵巧又轻盈。

    另外那三人均是中等身量,成包围的阵势,从蓝衣人的身前、身侧和身后一起发起攻击。

    两方暂且对峙着未分胜负。

    突然间,蓝衣人从正面抓住了对方一人击过来的拳头,轻轻一扭……同时另一手撑住那人的头顶,借着这力道将自己整个身子腾起,顺势一个空翻。在落地的刹那,一手折住挥拳人的手腕,另一手肘击打在身侧人的颈项,脚尖后踢,正中身后人的下巴。

    连续的这几个动作同时起落,又快又准又狠。当下围攻的三人有两人立刻哀嚎起来,被击中脖颈的那位当下晕倒在地。

    四周又围拢上了一些人,看起来蓝衣人也占不了什么优势。

    苏软软看着那蓝衣人越看越眼熟,终于认了出来,大声喊道:“荆九夜——”

    荆九夜转头也看到了她。

    “别打了,别打了。是认识的,认识的。”

    苏软软叫喊着奔跑过去,冲开人群一把将荆九夜给紧紧抱住。

    荆九夜:“……”

    从小红马受惊狂奔的这一路,到被匪盗带回老巢,苏软软期望过有人来找她,但也没想过真的会有人来找她。

    她算什么呢?无足轻重的一个小宫女而已,西秦王宫里还有那么多的宫女,多她不多,少她不少。更何况谁知道她在哪儿?

    在这个时代里,她没有任何一个亲近的人,也不会有人会在乎她。她跟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关联,除了这具原本不属于她的身体。

    可是荆九夜却出现了。

    第一次在死牢,她祈求有人出现,他来了……

    第二次在这里,她毫无指望有人会来,他又出现了……

    荆九夜,你是天使派来的吧。

    苏软软鼻子酸酸的眼眶有些湿润。

    良久,头顶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两下:“没……事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软软起伏的情绪被单刚的粗嗓门打断,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积聚了很多人。

    好像有些尴尬,她赶紧松开荆九夜。

    “我都说了我有朋友一起,看吧,他找过来了。”苏软软指着荆九夜对单刚说道,“咳咳——这是我的贴身侍卫。”

    “可以让我们离开了吗?”苏软软问道。

    “你真是公主?”单刚似乎有点相信了。

    “当真。”

    “公主殿下,我一路上已经给禁卫军留下了记号,估计他们不久也会找过来了。”荆九夜也跟上了节奏,配合着说道。

    “禁卫军?!”单刚好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大哥说的没错,女人还真是麻烦。

    “大哥,大哥呢?穆先生,看见大哥了吗?”单刚想找邬正远商量。

    穆先生摇摇头表示没看见。

    屋外这一阵动静,大家伙都出来了,唯独没看见邬正远。

    单刚又转头问松汩:“松汩,你看见大哥了吗?”

    松汩也摇头。

    “诶,大早上的,大哥去哪儿了?昨晚你们喝了多少酒?大哥是还在房中没醒吗?”单刚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往屋子的方向寻去。

    苏软软环顾四周,才看清楚原来所在的这地方是个凹陷的大天坑,她进来的那个裂缝是唯一的出入口。

    不知这些匪盗是如何寻到了这个地方,建了房屋瓦舍,马厩围栏,不远处还有一片湖。

    “真是个得天独厚的桃源地。”荆九夜感慨道。

    “是呀。”苏软软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注意到远处湖面离岸不远处有个奇怪的东西,“诶,那是什么?”

    顺着她指过去的方向,有个像麻袋似的东西在湖面轻轻飘荡。

    “像个人?”

    “是像个人。”

    “看着有点眼熟呢?”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

    “是大哥!那是大哥!”有人惊呼道。

    一群人凌乱的跑向湖边,苏软软和荆九夜两人也跟了过去。

    离得近了,越来越清楚的能看出那确实是一个人,一个脸朝下俯身着飘在湖面的人。

    听到这边的喊叫,单刚已经急转身抢先奔向湖边,他身量高大,几步就冲到了最前面。

    “大哥——”单刚发出一声惨叫跪倒在地。

    “快快快,快点救人。”有人在喊。

    说是救,其实这状况一看就已经没有生活的迹象了。

    松汩和另外两个小伙子准备要下水。

    “等等。”穆先生阻止道,“大哥熟谙水性,怎会这般……模样。恐怕水里有异常,别冒然下水。”

    一人脚都踩到了水里,听到穆先生的话赶紧退了回来。

    “找几根杆子来。”穆先生吩咐道。

    松汩找来了竹竿子,和人七手八脚的把水里的人撑到了岸边,穆先生也上前帮着将其拖上了岸。

    这湖很宽阔,湖边密密麻麻长满了水草,从水里一直延长到岸上。

    把人翻转了身子过来,确实就是大哥邬正远。

    邬正远的尸体浑身上下都缠满了水草,眼睛半睁着,肚子微微鼓胀。

    职业条件反射,苏软软上前想检查尸体状况,刚刚靠近,就被扑过来的单刚一把推开,闪身差点儿跌倒,还好被荆九夜伸手扶住。

    单刚整个伏到邬正远身上,哭得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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