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里,景熠晕沉着紧闭着双目躺在榻上,几道穴位处扎着银针。
跟着一起过来的荆九夜看了看景熠的脸色,问道:“李太医,二殿下的情况严重吗?”
李太医年过半百,笔下游龙正写着方子,头也没抬的道:“不打紧不打紧,殿下这是中了‘古兰’之毒。这毒看起来吓人而已,不伤性命的。老夫已经配好了药方,按这方子服用一个月,便可清理干净了。”
“‘古兰’……是什么毒?哪里来的?”苏软软凑上前问道。
“古兰草是一种植物,长在野外的,不常见但也不稀奇。有的猎户会用这掺杂在食物里投喂给野兽吃,以此捕获。”
“这么说是那庆宾楼用了古兰草的缘故,才造成了这么一起食物中毒事件?”
“呃,这老夫就不清楚了。”李太医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画了一株植物,“古兰草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苏软软看着纸上的图案,好似平平无奇的一株细叶草。
“可是二殿下并没有吃过类似这种样子的食物呀?”她回忆道。
她和景熠在一起的时间里,并未点菜,只配了茶点和果干。
茶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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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宾楼的这场风波眨眼之间就传遍了临阳城。
临近除夕,原本正是庆宾楼一年中生意最红火的时节,这下不但关门待查,还赔偿了一大笔钱出去。虽然未出人命,但这名声从今后怕也是会受很大影响的。
因为庄府大小姐和二皇子也是其中受害者,朝堂之上就连皇上也问起了此事。
景廷时大包大揽的把这案子接下来,没想到才过三天就已经有了结果。
原来竟是那庆宾楼的生意竞争对家鹤云楼的所为,找了人暗中将那古兰草混在银茗茶之中,引发了这么大一桩中毒事件,故意陷害庆宾楼。
鹤云楼和庆宾楼两家明里暗里竞争多年,原本生意是不相上下的,宾客们都有各自的喜好选择。不过这两年间庆宾楼在菜品上下了功夫,又舍得下重金聘请到了有名的琴技师,宾客们口口相传越来多的选择了庆宾楼。
反观鹤云楼,眼见着客源流失,心生嫉恨,不仅不想办法调整改进,还做出这么恶劣的行径,难怪生意会被庆宾楼给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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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软软这日去了景熠府上。
景熠早在第二日就清醒了,看起来确实是没有造成什么损伤,他自己说就像睡了一觉似的,不过解药还是依方子在服用。
景熠中毒虽然是个意外,并不关苏软软的事,不过人好歹是她约去庆宾楼的,她心里多少还是过意不去,所以连着几天都和绿芷一同到人府上探望。
见到了景熠后,照例是些客套的问候话,说得差不多了苏软软便准备起身告辞。
景熠也起身送她离开,两人便并肩走着。
从庭院经过时路过一片花圃,里面很讲究的栽种了各式形态的花卉,非常漂亮。连着几日苏软软都被其中一种吸引住了目光。
这一种花卉长得很是特别,一簇簇的成团长,乍一看似乎没叶片,仔细看,其实不是没有叶片,而是叶、茎连同花都是一体的暗红色。开的花也不似寻常花朵,没有花瓣,更像是结的果子,一个个的小灯笼似的在阳光下亮泽泽的泛着光。
苏软软忍不住问景熠道:“这花叫什么名啊?长得实在是奇特,我从来没有见过。”
景熠顺着她看的方向,走过去蹲下,用手拨弄过一个发亮的小灯笼:“你说的是这个吧。确实稀奇,不是我大齐的品种,是府里的花圃匠无意在市场中发现采购回来的。听说叫做‘樊笼’。”
“樊笼?这算是个什么名字,”苏软软道,“听起来好束缚,还不如直接叫红灯笼的好。”
景熠撩起狭长的眼皮看着她,不禁轻笑出声。
苏软软道:“你不觉得吗?”
景熠重新站起身,和她靠得近了一些,微微倾身低头轻声道:“是,红灯笼。公主若喜欢,我让人满园都种上,到时候檐上挂满真灯笼,底下种满小灯笼,我要上元节那天‘月色灯山满帝都’,公主说好不好,嗯?”
上元节就是两人大婚之日,此时此景此态,一下变得有些暧昧了。
苏软软后退了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你们安排就好。”说完转身便走。
景熠瞧着她穿过石廊亭的背影,拇指抹了抹弯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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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熠府上出来后,苏软软直奔大理寺去找景廷时。
大理寺的差役都认识她,直接将她带去了刑房。
“小拾,小拾?”
刑房光线昏暗,眼睛一下没适应,看不清楚人。
“阿软,你怎么来了?”景廷时从一张木案前直起身来。
“庆宾楼的那件事……”虽说结果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不过苏软软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想要知道清楚。
相处这些日,景廷时大致也了解她对案子事无巨细的性格,指着木案上的一个银色物件道:“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过来看……”
苏软软凑近,景廷时指着的是个银手镯。
“这手镯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吗?”
“这就是庆宾楼案子里下毒的证物。阿软你瞧瞧,你能不能瞧出什么玄机来?”景廷时饶有兴致的故作神秘。
“考我啊?”苏软软将那银手镯拿起。
这是个开口式的手镯,可以根据佩戴带人的手腕灵活调整大小,接口处是圆球形状的装饰,非常简单的式样,就像大多数小孩子出生时候戴的那种,甚至连雕花纹饰都没有。
苏软软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通,又拿起摇了摇,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对,正想问,发现接口处的圆球不是和手镯连接的一体。她用手指捏着圆球拧了拧,手感一松,竟然把那球形装饰给拧了下来。
“嚯,没意思,你一下就发现了。”景廷时见她动作,在一旁怅然道。
“碰巧了。”
苏软软拿着拧下的圆球,手镯的里头竟然是空心,一下明白了过来。
“所以,那古兰草是被装在这里面,然后泡茶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倒进银茗茶里的?”
景廷时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不是吗?”
“古兰草是藏在这里面的,不过不是在泡茶的时候下的,是之前就偷偷混在了茶叶里。”
苏软软明白了:“下毒人和泡茶人不是一个人,所以谁中毒也是随机的,如果抓取的茶叶中有古兰草,那喝的人便是运气不好。”
“也不算是,是喝银茗茶的人都中了毒。”景廷时道。
“哦?你怎么发现的?”
“这个嘛……”景廷时微微得意,“我让杜掌柜把当时所有在场宾客点的菜都列了出来,然后放在一起比对……还有同一桌中毒的人和没中毒的人吃了什么,没吃什么,也放在一起比对……再加上太医院那边说中的古兰草毒,几下排查就发现其中喝过银茗茶的人都有中毒……”
“小拾,真聪明。”苏软软笑道。
“那可不。在茶叶里放入古兰草,要不就是买来的茶叶有问题,要不就是买来之后在庆宾楼里动的手脚。茶叶的货源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那肯定就是第二种情况了。”
“那你又是怎么找出是谁下毒的呢?”她又问。
“嗨,这倒不是我找出来的,是凶手自己不经吓。”他笑道,“我把店里的伙计都给拿到大理寺审问,告诉他们说皇上在过问此事,又说中毒的人里有庄大小姐和二殿下,如果此时凶手自己站出来自首,那就一人问责,否则会株连九族。这不就招认了嘛。”
“原来是这样啊,那是凶手是谁?”
“就那店小二,姓程。据他招供是鹤云楼的人找上他的,还给了他一袋金子作为酬劳。”景廷时道。
那程小二也就是见钱眼开之人,一袋金子够他买宅院娶媳妇生养娃,还不用再给人帮工就能阔绰生活一辈子,良心道义早就被金子糊住了,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对方给了程小二这个镯子,你也看见了,是空心的,里头装的是晒干后磨成粉末的古兰草。程小二在后厨趁人不注意,将其混在了银茗里。”
听完景廷时的讲述,苏软软沉吟不语。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景廷时问。
苏软软摇头:“说不上来。”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那人抓住了吗?”
景廷时叹了口气,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没有。按程小二的描述,鹤云楼根本没找到这个人。不过庆宾楼出事,鹤云楼确实是得益者。”
“那一袋金子有多少?”苏软软问。
“五十两左右,可是个不小的数目,能把庆宾楼整个买下了。”景廷时啧啧叹道。
“小拾,你说鹤云楼的人花这么多钱两陷害对家,这钱花得值当吗?”
“肯定不值啊,闹是闹了这么一出,不过眼下完全是两败俱伤。程小二倒是招供了,不过真凶也还没抓到。两个楼涉嫌此案,全都停业整顿,谁也不好过。”
“不过,那黄金倒是不假,已经从程小二家中找到了。对了,你今天又去看二殿下了?他怎么样?”景廷时问道。
“已经无大碍了。”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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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二被收押,背后凶手还是没有抓到。
这事儿传了些日子,一眨眼功夫,除夕便至。
皇上大摆宫宴宴请百官,后宫之中也挂门神、贴对联,还因为上元节就是西秦公主和二皇子婚期的缘故,各处已经挂上了红绸,还张罗了一台宫灯宴。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宫城白茫茫一片,小宫女们嬉闹着扔起了雪球。苏软软站在吉华殿门口,手上抱了个小暖炉,看着院子里绿芷和她们热气洋洋的闹腾着。
因着身份特殊,她倒是也躲开了很多宫中规制,自己乐得在这一方殿里不被打扰。
晚上苏软软还倒腾出了一桌火锅,和殿内平日照顾她的姑姑、宫女们,不分主仆的喝了个一醉方休。
举杯换盏之间,上元节眼见着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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