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为何要杀景熠?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景廷夜质问道。
邵宁低下头不说话。
“你们布了那么长的线,在庆宾楼专门用来冲泡银茗茶的山泉水里撒下古兰草沫,庆宾楼后厨的石缸原本就是静置水用,就算沉淀出什么杂质看起来也很正常,更不用说那里面本来就放了很多的净化石,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苏软软很是愤怒。
一口气下来,她缓了缓,又接着道:“你们这样做造成了多少人食物中毒,虽说古兰草不至于危人性命,但到底是伤身。每个人对古兰草反应不一样,像景熠那样的就会直接晕厥。你常年跟在他身旁,一定了解过他这些方面的反应。”
“你们布置的这一出,乍看之下就是庆宾楼的食物中毒,找程小二来顶罪,拿鹤云楼背锅。就算官府往下查,查出来的也是一起因为竞争而起的打击报复事件。谁也不会想到,你们针对的从始至终只有景熠一人。就算后来某一天景熠去世,也没人察觉出什么,查个底朝天也还会以为是食物中毒而误伤。”
“真是好计谋。如果没有琴烟亭里舒青插的那一手,你们就成功了。人算不如天算,天理昭昭,作恶难逃。”
苏软软:“舒青其实想杀的人是我,可巧她出手的那一瞬间被我无意间避过去,暗器便打到了景熠太阳穴。我低头错开,你便看见了。”
“景熠中了你们的慢性毒,在琴烟亭小睡中不知不觉已经睡死过去。那毒不痛不痒,会让人安然在梦中死去。所以舒青误伤到景熠的时候,景熠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你这时候已经察觉,自然不敢吭声。站在琴烟亭前面的卓薰自然是看不见这一切的,唯一看清全部真相的只有你和舒青。舒青也是凶手,自身难保。”
“官府查出景熠是毒发身亡,而后舒青迅速招供,你便咬死了不再吭声,因为对你没好处,反而会惹人怀疑。可你不知道舒青用的那种毒,是从人心口的位置噬咬活人血走的,景熠或许刚刚断气,舒青的毒便至,所以那毒没有扩散到全身,只在他心口留下了一点痕迹。”
“就这一点痕迹,却让我们产生了怀疑。最终查到你身上。”
苏软软说完,邵宁依然静默不语。
“怎么,还是不认罪吗?”景廷夜道,“你还想我们拿出什么证据?物证?人证?我们都有。”
苏软软接着道:“你们的确安排缜密,古兰草毒性不强也不危及性命,任谁也想不到你们会在它的解药中大作文章。”
“景熠府里的樊笼花一定也是你找机会让人去采买的吧,我猜,你可能装作无意跟府里花匠提及,紫云阁进购了种奇花,如果能在府里种出来让殿下看到,一定会得到殿下的赞赏。”
“我不知你是如何得知,古兰草的解药和樊笼花,这两种看起来毫无相关,根本让人联系不到一起的东西,合在一起竟然是种奇毒。”
听到这话,邵宁还是没什么反应,倒是站在一旁的裴原好像很吃惊,还侧身朝景廷夜看了一眼。
小拾忍不住了:“嘿,邵宁,你是打算死不张嘴吗?我告诉你,我们早已让花匠认过了,提买樊笼花的就是你。至于古兰草嘛,你当之前带你去牢里走一圈是干嘛?程小二已经指认了你,就是你给了他一袋金子和空心银手镯。人证物证俱在,还不认罪!说吧,你背后是何人在指派你,为何要毒害景熠?从实招来!”
邵宁稍稍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又把头垂下去了,还是不说话。
“你是景誉的人?还是景仁?”景廷夜突然开口,脸上浮着轻笑,似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邵宁松着肩背微不可查的绷直了一些。
“这样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如大家一起来听个故事。”
景廷夜朝裴原示意,裴原点点头,站了一步出来。
“二十年前,或者时间更早些,在某州县的一县丞人家,有一对青梅竹马的孩童,他们一起玩乐,一起相伴,一起长大。女孩是县丞家的小姐,男孩是他们家下人的儿子,女孩年长几岁,总爱欺负男孩,也在男孩被外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护着他……”
主仆虽有别,却也抵不住两小无猜。俩人就在这般热烈的日子里成长。青梅渐甜,竹马成郎。孩童长成了少男少女,情愫暗生,互许衷情。
然而现实总喜欢跟有情人作对。
少女出落的非常漂亮,县丞老爷攒了些钱,找了门路把她送进了宫,想借捷径摆脱清贫的处境。不负父亲所望,少女不仅被选入后宫还得到皇上的偏爱,荣宠加身风光无限。县丞老爷自然也因了女儿的缘故加官进爵,一大家子都开心的不得了。
除了那一个人。
少年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就算心爱之人没有被送进宫,县丞老爷也不可能会将女儿许给他。主仆有别,是他妄想了。如今两人之间更是隔了天堑鸿沟,莫说在一起,就是见上一面也不可能。
一面清醒,一面痛苦。挨过了不知多少个无法安睡的夜晚,少年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见到心爱之人。他不敢幻想什么,只是单纯的希望能再见一见她,知道她过得开心就满足了。
他入营参军,从无名小兵一步步封功升级,受了很多苦和伤,去了半条命才换得成为了京城里的一名侍卫。多年以后,他终于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见到了阔别十多年的偷偷捂藏在心尖上的人。
一开始两人见面都没什么话说,太久了,久到相逢不识。她已成人之妻为人之母,身份尊贵,与他云泥之别。唯一不变,她依然是主,他是仆;她见他仍然会笑,只有这笑,还是他心里那个一边欺负他一边护他的姑娘。
告别之时他再也忍不住,轻轻抱了她。这个抱其实根本不算抱,只是虚虚抚了抚她的肩,却似抚到了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少时情谊倾涌而出,一泪千行。
事实与他想象的不一样,他原以为她在宫中锦衣玉食是快乐的,只想着见她一面了了心愿,从此天高海阔便放手再也不念。
他这才知晓,原来她看似侯服华贵,地位尊崇,却是处处隐忍步步委屈。一个完全没有背景,出身低微的妃嫔,得到皇上的偏爱并不是件什么好事。
这么多年了,她把藏在心里的辛酸苦楚全都倾诉于他。
他心疼,说会想办法带她离开皇宫。她泣不成声,舍不得儿子,又说此举会牵连整个家族。
他无奈的拥着她,埋怨自己无能,也自责为何不早一点来找她。如果早一点,更早一点,早到还在进宫的路上就拦下她,带她远走高飞,那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或许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待情绪稳定,他问她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倾其一切,他都愿意。她反复确认了他的真心,说现在唯一能让她处境好起来的,就是做到人上之人……
“邵宁,你四年前在宫中当侍卫,后因过错被罚贬,丢了差事。景熠殿下成年后出宫建府,你被招入他的府中,而后成为他信任的随从。”裴原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景廷夜扫了一眼邵宁:“故事差不多到这里就听完了,那我们是来说说你因何进宫?又因何被罚?还是先讨论一下这则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都是谁?”
邵宁突然一改沉默,开口道:“不用了,我认罪。一人做事一人担,我因个人私怨想报复才对殿下出手,与旁人不相干。”
小拾拍着抚尺:“邵宁,你可知谋害皇子犯的是株连之罪,如若你供出背后主谋之人,或许能以从罪定论。”
“没有,一切皆因我而起。我父母早亡,祖上三代也早死得干干净净,牵连不到人。”
原来早已想好了。
“如你们所说,全都是我做的。我因一次失手,弄坏了殿下喜爱的青瓷瓶,虽说那是殿下母亲宜妃娘娘留给他的,但他却因此打残了我的腿。我原为行伍之人,不至于瘸腿却也算是废了我一身的功夫。我怎甘心,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那你是如何得知樊笼花和古兰草的解药可以合成一味奇毒的?”裴原问得有些急切。
邵宁扯了扯嘴角:“这不过是个机缘。早年行军在外哪里没有去过,无意间得知的。”
“那你在何处听来?何人告知?樊笼花不是我南齐的花卉,是哪里来的?总会有人告诉过你吧?”
裴原这一连的发问,惹得苏软软不禁朝他多看了几眼,只见他满脸焦急,像是心中有所担忧。
邵宁也被问得噎了一下:“你们不是已经全都知道了么,问樊笼花干什么。这花是紫云阁采购来的……”
“我知道紫云阁,我是问它原在何处,你以前是在哪里见过的,对吗?”裴原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的话。
邵宁怔了怔:“早年我去过南疆,那百乱之地有一个夷族,曾在其间见过樊笼花。不过单单这花除了长得奇异并没什么奇效,它的功效全在花香、花粉、花汁……和其它的药草相配,能生出不同的毒性。所以在当地,樊笼花也被人叫做樊笼引,称它为毒之引子。”
裴原转过身一把拍在景廷夜肩头,脸色似兴奋又似很郑重:“景廷夜,我要马上去一趟南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