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鸣在景廷夜面前只字不提南北齐之事,只对儿子裴原这些年在北境的生活做了些打听,然后又对景廷夜反复的表达感谢。

    反倒是景廷夜想了想,告知他裴原会留在西南待命。

    末了裴鸣告辞,景廷夜将他一路送至大门口。

    正欲上轿,又似心中还有事,裴鸣转过身回到景廷夜跟前,绷直了嘴角,斟酌再三才开口。

    “九王爷,裴某还有一事想说。”

    景廷夜以为是他没忍得住,终于要问和谈之事,轻轻一笑:“裴大人尽管问。”

    “九王爷,裴某多此一问,还请勿怪。关于王妃的那块黑玉……王爷可知是何人所赠?”

    “这,夫人倒是未曾细说,回头我可问问她。”没料到裴鸣竟然会问起这个,景廷夜稍稍愣了愣。

    裴鸣点点头:“王爷莫怪裴某多嘴,那黑玉虽不是稀世珍品,但也不是随便馈赠之物,这中间是有个说头的。”

    “哦?裴大人但讲无妨。”

    “关于东石海玉有个传说,这传说的故事我在这里就不多讲了,只是因这传说造势,所以黑玉是有象征的,是情人之间互赠之物,多是女子赠予男子,且是男子身上佩戴。我家里的黑玉,也是夫人送给我的,是镶嵌在腰带上的配饰。”

    裴鸣随即又笑了笑:“西秦公主不知黑玉在南齐的寄意也是情理之中,就怕送她之人心思叵测,给王爷带来麻烦……”

    说到这里,他看着景廷夜的神色,自知话已点到,便及时的止住不再往下挑破了。

    送走裴鸣,景廷夜一个人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

    苏软软确实不曾提起过黑玉,他也是今日才见到此物。听完裴鸣的话,他倒是明白,对方是在提醒他,以防被人偷摘了红杏。

    他从来不曾想过苏软软会有情人,得知她身份的时候他调查过,与她接触的那些人就那么几个,他也认识。

    黑玉?定情之物?

    他嗔笑一声,看了看天色,问门口一个下人:“王妃什么时候回来?”

    把人问了个一脸懵,下人当然不知,王妃出门怎么可能告诉他什么时候回来。

    “算了,看你也不知道。”景廷夜一甩手转身进了门。

    -

    酉时不到,景廷夜已差人去大理寺跑了三回。

    “他到底有什么急事?”苏软软对第三次来的王府下人发了火,刚刚梳理出一些线索的眉目,几次三番被扰乱。

    “王、王爷没说。”

    苏软软一向在王府里和睦可亲,从不仗着主子身份欺压人,对下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对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这般不耐烦。

    下人又想到刚刚回府复命时王爷阴晦的脸,还说这一次王妃再不回去让他也别再回来了,回答更是唯唯诺诺,声音是愈来愈小,。

    “王妃嫂嫂,不然你就先回去吧。九哥性子向来稳重,如此急躁的催人我从来没见过,想必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叫你回去的。”小拾在一旁开口劝道。

    听得十王爷一说,那下人的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苏软软幽幽叹了口气,转头对小拾道:“我刚刚说的,你都听明白了?”

    “嫂嫂放心,明白的。”

    “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我想不到喻真为何要这么做,你且带人好好找找,如果推测的方向没错,应该还会找到证据的。”她收拾起身一边吩咐道。

    “嫂嫂尽管放心去,我回头就派人再去甸园搜索一番。”

    苏软软出了大理寺,跟着人上了马车。

    这个景廷夜,到底有什么急事,让人传个口信至少也心里有几分数,什么也不说一个劲的催人回去。

    她猜想了一番毫无头绪,便闭目养神不再想了。

    -

    回到王府,苏软软径直去了书房,屋里却空荡荡的没人。

    不是有急事吗,怎的自己还不在。

    苏软软转身回了卧房,大理寺折腾半天,身上沾了些味儿。掩了房门刚刚褪下外衣,骤然发现床上有个白色人影。

    景廷夜穿着贴身的白色里衣直挺挺的躺在床板上。

    “你、你干什么?”苏软软被吓了一跳。

    “夫人,”景廷夜仰面朝上一动不动,“听军医曾说,他们想要医术提升,得多诊治多研究,我想辨尸识骨也是一个道理。往后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定的地方,尽管往我身上使,我这身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随便你研究。”

    “……”

    这是景廷夜说出的话?

    苏软软走近床头,伸出两指贴着他额头碰了碰,没烧啊。

    景廷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侧头看她:“夫人,你看,我这具‘尸体’可还算完美?”

    他牵着人的手引到自己的胸膛压住:“开膛破腹,剜心掏肺,任你处置。只是……”

    他声音带着蛊惑,手上用了一点力。

    苏软软手心里渐渐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热量,还有掌中坚实弹性的触感,不自觉的手指曲卷了一下,倒像是摸了对方一把。

    “……只是求夫人下手轻点,可疼惜我些。”

    这话放到陌生男女间是轻佻,放到夫妻间是情趣,放到他们两人之间……

    啥也不是!

    苏软软急抽回手:“景廷夜,你、你幼稚不幼稚!”

    景廷夜翻身坐起,长腿垂着,双手撑在膝上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有些乏困,小憩了片刻。不过刚刚我说的也是真的,如果你想……”

    “行了,你差人急匆匆的催我回来到底什么事?”苏软软低估了景廷夜,怕他还会说出让人遐想的话出来,赶紧截住了话头。

    “啊,对,是有事。在这儿说还是去书房说?”

    苏软软瞥了眼身材优越的人,转身去屏风旁取了他的衣服扔给他:“去书房吧。”

    -

    书房内,苏软软等景廷夜的空档沾了些墨在纸上画了几笔,那是黑玉牌上的刻纹,也是喻真素帕上的草叶图案。

    放下狼毫笔,她曲着的手指顶在鼻尖,思绪一缕缕的在脑海里漂浮,先前被她忽视的线索连接了起来。

    喻真琵琶上的血指印根本不是血液,而是沾上的红色颜料。其实在甸园的时候,已经注意到喻真身上的血液里混合了颜料的气味,但他们还是被眼前看见的景象迷惑了,忽视了这么大的一个漏洞。

    直到苏软软再次检验证物,发现琵琶上的血指印依然红的鲜艳,俯身闻到又是那股颜料味,这才察觉了这个破绽。

    执业多年,竟然会疏忽这么大一个疑点,当真是烧糊涂了。还好现在发现了,应该也不算迟。

    一丝皂香味钻进了苏软软鼻腔,似她指尖传来的。为了证实,她展开手掌凑到鼻下用力嗅了嗅,确实是手上的味道,是……在景廷夜胸膛沾上的。

    意识到这一点,苏软软倏然缩起了手指,下一刻,鬼使神差的,她却又将手指放到了鼻尖下,再次轻轻的闻了闻。

    那是一抹干燥清爽的气味,让人觉得舒适又安心。

    嘎吱——

    书房门被人推开了。

    苏软软被开门声吓得抖了一下,猛的缩回手放到了腰间,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了?”景廷夜瞥见了她这动作。

    “没怎么。”

    景廷夜挑着眉走到她旁边,打量着她脸色:“你脸怎么这么红?”

    “呃,可能……”苏软软招手在脖颈间做着扇风的动作,“你这屋子不通风,闷。”

    “是吗?”景廷夜在屋子四周看了一圈,走到窗边推开了条缝,“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还、还行吧。”

    景廷夜微不可查的勾起嘴角,转身走回她身旁看见了纸上画的草叶:“这是什么?你画的?”

    “嗯,你认识这草叶吗?”苏软软仰头问道。

    “薇草?”

    “你还真知道啊!”原本苏软软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没想到景廷夜竟然一口答了出来。

    景廷夜笑道:“也不确定,有些像,这叶子有什么特别吗?野外很多。”

    “你知道喻真在做女冠之前的俗名叫‘聂采薇’吗?小茹说,喻真喜欢画薇草,好似这草叶就如她的代称一般。还有她的手帕,上面也是绣的这种叶子。”

    “什么手帕?”

    想起顾商那起碎尸案发生的时候正是她“离家出走”时期,很多细节景廷夜知道的并不清楚,苏软软耐着性子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遍。

    而后又拿出那黑玉牌:“还有这块黑玉,上面也是刻的薇草。”

    景廷夜接过黑玉:“我还没问你,这黑玉……是喻真送的?”

    “不是她送的……”

    “不是她?!”景廷夜脸色罕见的变了变,声音居然不可控的有些拔高。

    苏软软望着他一脸狐疑:“怎么了,你反应这么大?”

    景廷夜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些尴尬,又听苏软软继续说道。

    “我还没说完,这块黑玉不是喻真送我的,是喻真自己的。她以前倒是提过一句,说是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当时因为顾商那案子被严兴邦捡了去,扣在大理寺,她出事后让小茹来找我,让我务必把这块黑玉牌给拿回来。”

    “我寻思着这东西到底有多重要,她连自己性命不顾也要小茹把这话带给我。可是我仔细研究过了,看不出有何玄机。”

    景廷夜想起裴鸣说的话,左右看了看黑玉:“我倒是有个想法,你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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