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取下罩在蜡烛上的灯罩,点燃了墨迹方干的纸,火焰跳跃在她琥珀色的眼底。

    她没有认可第三种猜想,只是在辩论中使得思路越来越清晰。

    最好和最坏,她要有应对方案。

    “有些麻烦,”说到这,她笑了笑,“也不那么麻烦。”

    天晚了,许暮简单收拾一下,开始雷打不动地修习内功,一直到凌晨两点,踩着系统要跟她干一架的底线,拉上被子躺下。

    明天一大早是早课,结束后要单独跟枯梅师太“学”清风十三式,这些学过的东西再学一遍,注意不能被她发现,下午也要去她那报道,心法这玩意比剑法难糊弄,接下来是晚课和晚饭。

    算来算去,只有晚上去找他了,顺利的话,不会耽误她运行内功。

    第二日,窗外月亮升起,许暮提着二胡出门,来到瑞雪阁,跟守门的仆人说了一声,仆人礼貌地叫她稍等,他进去通报一声。

    许暮站在门口等,远远看了主屋一眼,那里漆黑一片,传来清幽的琴声,她几乎瞬间就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一种画面。

    惯穿白衣的盲眼少年,不需要点灯,以暗夜为伴,抬手抚弄膝上的古琴。

    他在想什么?他会想什么?

    仆人小跑而来,低声说:“许姑娘,请进来吧。”

    许暮回过神来,屋子里亮起了橘色的光,将少年的身影打在纸窗上。

    “晚上好。”

    “晚上好,”如今他已经很适应她的说话习惯,早上见面是早上好,中午见面是中午好,晚上是晚上好,原随云心情很好地想,“你怎么来了?”

    “正好得闲,带上你的琴,咱们出去走走。”

    “好,”原随云转身进屋,亲自抱了琴出来,“若我不是个瞎子,就可以一起去赏月了。”

    仆人大受震撼,公子居然会说这种话!

    丁枫不屑地看了那新来的仆人一眼,少见多怪。

    许暮笑着摇头:“你真是没什么新意,赏月有什么好的?我们做点有仪式感的,去拜月。”

    男不拜月,女不拜灶,原随云听出她在玩笑,没有在这上面较真,不自觉畅想她若对月下拜,那他就做个赞礼好了。

    他们并肩出门。

    她很少主动找他,通常是他主动上门,要不就是路遇,分别时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

    今天如此例外,会是为了什么?

    许是夜晚太静,他听到心脏激越跳动的声音。

    让他失望的是许暮聊的东西与以前一样,分享古人记在书上的吃食,有趣的野史,各家学说,更多的时候是聊音乐,就像今晚。

    “你的琴声更好听了。”

    按捺下失望的情绪,原随云问:“以前不好吗?”

    “变得更好了,也许你自己没有发现,但是作为旁观者的我一清二楚。”

    “我说不准你的琴艺如何,不过你在剑法上的精进却是众所周知的,我还没有恭喜你。”

    “那个啊,不会连你也认为师父想要传位给我吧?”小亭子里,许暮往身后的圆柱上一靠,“师父没有明说之前,什么事都说不准。”

    “你不想做掌门吗?明明你比谁都优秀。”原随云问。

    “用我来踩我的师姐们,就算是夸我,我也会不高兴的。”

    “抱歉,是我失言了,但是我的话字字句句出于肺腑,你真的不想做掌门吗?”他又问了一遍。

    “比起掌门,我更想去江湖看看,看看那里有什么东西,叫大师姐如此流连忘返。”

    原随云听出了阴阳怪气和咬牙切齿,他觉得很可爱。

    “不过师父要是托我以掌门之位,我不会推拒这份责任。”

    他指下琴音一乱。

    许暮听到了,看向原随云:“听说老庄主身体还算硬朗,能理事,但是他老人家百年之后,你肩负无争山庄想来不会轻松,在此之前,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吗?”原随云思索片刻,“或许是找到一位心仪的女子,娶她为妻,与她琴瑟和鸣。”

    “成家啊,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你这样的要求,又是两情相悦,又是缔结鸳盟,最后还要求婚后生活和顺的就是难上加难了。”许暮说。

    原随云苦笑:“不瞒你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理解你的想法。”

    原随云挑眉,尽管看不到,依旧面向许暮,好奇发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我见过很多这样想的人,“我猜很多人是这样想的。”

    有钱有势,婚姻是唾手可得的东西,至于别的,不值得也从没有放在心上,视此为平常,并以此为豪。

    许暮把二胡放在脚边,两只手垫在脑后,仰头看向天边:“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到正确的人,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哪有那么容易?”

    “若是遇不到,该如何?”

    “或是随波逐流,或是一直等下去。”

    “若是可遇不可求,又该如何?”

    “多读书,多了解对方,志同道合、爱好一致的人会相互吸引,”许暮想了想,补充,“勤洗脸,勤漱口,多打扮,最好时刻准备着,第一印象很重要。”

    原随云本来认真地听,听到后面无奈地笑了,将琴推到一边去,摸到石桌上的茶壶,问:“说了这么多,要不要喝点茶?”

    “喝太多睡不着觉,我要梨。”

    盘子里有苹果梨橘子,原随云很轻易地摸到梨扔给她,许暮竖起手掌,梨撞进她手心,五指合拢,拿到嘴边咬了一口。

    “好甜啊。”

    现在是八点,阿枳是一个小时前找原随云唠嗑,考虑到下面是她练功的时间,更没空跟它说话了,系统抓住许暮回房间的时间,问道:“阿枳,你得到答案了吗?”

    “你要听吗?你要知道我目前的推测是建立在第三种假设之上的。”

    “不许卖关子,快说!”系统暴躁道。

    “原随云是个胸怀大志,很有抱负的人,你还记得我发觉他心理状态可能失控是在什么时候吗?”

    “你十五岁生日之后!”

    系统记得很清楚,毕竟许暮直接打碎了它建立很久的世界观。

    “你说丁枫对原随云的畏惧太过。”

    “没错,在这个基础上要加一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听上去很符合古代做大事的人身上有的特质,你说这样一个人,师父提出了那种条件,他会怎么做?”

    “答应?”系统猜测。

    “讨价还价。”

    系统大受震撼,“如今的原随云不是当初的原随云了吧?”

    许暮对系统抓重点的能力表示赞赏,“他的心性没有那么偏激了,至少在我面前,他能接受自己的缺陷。”

    “性格会改变命运。”系统说。

    “说得好,性格与命运息息相关。”

    系统兴奋起来:“这么说,哪怕你对枯梅师太的判断都对,只要原随云不同意,那你担心的事全都不会发生!”

    “不,”许暮摇头,“亲爱的,你太高看我了。”

    “怎、怎么这么说?”

    “我对师父,对原随云的影响力有限,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我不会在对方顾虑的范围里。”

    “不、不会吧?”

    “要打赌吗?”

    系统再次自闭。

    许暮没再说话,她家系统看小说看多了,性格很甜,以为世界可以任由感情左右。

    世界是任由利益驱使的,感情拉不住她的缰绳。

    没过多久,原随云向掌门以及华山派众人告辞,毕竟无争山庄家大业大,事务繁杂,少庄主总在外面飘着不是个事。

    许暮奉命送原随云下山,一路气氛融洽。

    原随云轻声说:“以后我恐怕无暇出门,如果你下山了,一定要到太原找我。”

    “我记得你说会用无争山庄最好的酒招待我。”

    “……嗯。”

    他慢半拍才答应,一向礼仪周全、堪称无懈可击的少年竟然在与人交往时走了神,

    “你一定要来。”

    许暮有些惊讶,目光下移,看到了他将要抬起,却放下虚握的手上,说:“我会的。”

    原随云犹豫片刻,吩咐丁枫走远点。

    丁枫耳朵一竖,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考虑到命只有一条,他识趣地走了很远。

    许暮看着对面的原随云,风吹动树叶,树叶的影子在他的脸上摇晃。

    “昨晚我问你若是遇不到该当如何,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许暮猜到他想问什么了。

    他问:“你说了两种可能,你是哪一种?”

    许暮露出果然如此的笑,目光错开,看向他背后湛蓝的天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来说重要吗?”

    原随云神色稍冷,似是恼怒:“你不愿说就算了。”

    他正要转身告辞,却听她说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牺牲眼下的快乐来等待,及时行乐有什么不好?”

    原随云沉默,然后叹气。

    “你是为我叹息吗?”许暮问。

    “我不知道。”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使劲浑身解数都没打动你的自己。

    原随云看不到,通过他人的描述和他的感受拼凑出一个许暮的形象,丁枫说过她很好看,眼睛是琥珀色的,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让原随云自己说,她剑法超群,拉胡琴登峰造极,下棋出神入化。

    再加上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原随云想象中的许暮是无限美化后的。

    明眸皓齿,一笑嫣然,才华横溢,对很多事有独到的见解,与她生活在一起,每一天都不会无趣,清晨探讨武功,午后观雨听琴,夜晚畅谈古今,她这样的人,才算不辜负华山钟灵毓秀之德。

    她对待男女之情,纯真而执着,她会等到一位温润如玉的君子,然后白头到老。

    不曾想……

    “这些话不要告诉师父,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师父要是知道了,我找你算账。”许暮说。

    原随云不理算不算账的,没好气道:“原来你也知道,这种话要瞒着长辈。”

    “你难道没有瞒着原老庄主的事?还说我。”

    “……你说得是,我也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系统问:“这算是更进一步的拒绝?”

    “对。”

    “那也不用污名化自己吧?”系统不太懂怎么拒绝原随云这种没有明言喜欢的人,但是它觉得阿枳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才对。

    “坦白自己的风流本性算是污名化吗?”

    于是继原随云之后,系统也沉默了。

    它怎么不知道阿枳是个风流的人啊!?也对,华山派没有男人叫她风流,她性格坚毅,谨小慎微,这些系统看在眼里,所谓的风流只不过是她的另一面,系统没有看到的。

    系统不知道如何评价,想了想,又问:“假设有一日,你遇到正确的人,会不会遗憾?”

    许暮失笑:“遗憾什么?遗憾我们不是双处?”

    系统:“倒也不用如此直白。”

    许暮:“塑造一个人的不是爱情,而是她的经历,只要经历中不失败、不受到伤害,我就不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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