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本可以用欣赏的目光看这一幕,可惜听了楚留香那些暗示性极强就差明示的话之后,他下意识开始比较起来,比较到最后,脸上不见了笑容。
楚留香却笑得很真心:“我听管家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有没有用早点?要不坐下吃点?”
源非朝摇头:“多谢楚兄好意,我去铁匠铺拿东西,在外面吃过了。”
楚留香的目光自然而然停在源非朝的手上,十指修长有力,食指第二关节左边和虎口有岁月留下的厚茧,那是刀茧,少年没有昨晚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孱弱。
然后才看向那把刀,通体漆黑,再无装饰,低调朴素。楚留香说:“看制式很像唐代独有的横刀,我很少见别人用这种刀。”
胡铁花冷不丁地问:“能用偏门武器心里都是有底气的,看来你一定是用刀的好手了?”
源非朝一直看着楚留香说话,他这一开口,源非朝的目光便移到胡铁花身上,圆眼睛像猫,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颇具男子气概,再往下脖子和脸不是一个颜色的……他收回视线,坐了下来:“会一点,总比徒手要强。这位是胡铁花胡大侠吧?”
“你认得我?”
“只是感觉,希望没有认错。”
胡铁花一噎。
看热闹的楚留香出声引见:“这位是胡铁花,这位是源非朝,今天算认识了。”
“原?这个姓很少见,”胡铁花说,“公子衣着华贵,器宇不凡,不知道无争山庄原家跟你是什么关系?”
源非朝挑了下眉:“没有关系,胡大侠怕是想多了,跟你比起来,我没有什么名气。”
胡铁花不冷不热道:“连你这样的人都是无名之辈,那江湖上不知道什么人有名。”
这个发展有点出乎楚留香意料之外,他以为两人见面,源非朝的反应会更大一点,却没想到小胡如此沉不住气,第一回合隐隐透着败相,一番交锋,女主角到了。
高亚男老远就听到了胡铁花的声音,加快脚步踏入厅堂,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个酷似小师妹的少年。
“高姑娘,昨晚睡得好吗?”
胡铁花震惊地看过去——他方才可不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变化这么快吗?
“……很好。”高亚男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昨晚发生了什么全都回到脑海中,也许是喝完酒更容易轻信,他说了两句,她就觉得这是与小师妹完全不同的人,可是酒醒了,她又开始怀疑起来。
世界上有两个这么相像的人吗?还是说她太久没有见过小师妹产生了幻觉?
七年,的确很长。
可是这棕褐色,阳光下如同琥珀的眼睛……很常见吗?走江湖这么多年她都没见过几个。
高亚男神色恍惚地盯着源非朝,胡铁花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高亚男,要是源非朝再看胡铁花,那么这个形状就很稳定了,然而楚留香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干咳两声,在场面陷入更尴尬的境地之前叫高亚男坐下吃早点。
管家适时上来添一副碗筷。
座位也很有趣,高亚男左边是胡铁花,右边是源非朝,正对面是楚留香,她一方面想看紧胡铁花不让他跑,一方面又想搞清楚源非朝身上的种种谜团。
于是便发生了高亚男慢吞吞地吃着馄饨,眼神一直往右边飞的怪异画面,要知道同一场景下只要有胡铁花在,高亚男不会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楚留香正在跟源非朝聊天。
“……我早听说过洛阳城的牡丹花会繁华热闹,这次是专程来赏花的,”源非朝说到这浅浅一笑,犹如幽兰于陋室中绽放,“却没想到牡丹花会未至,我就遇上了想要用我一生呵护的花朵。”
楚留香:“……”
胡铁花:“……”
高亚男没听懂,慢慢吃馄饨。
胡铁花声音冷然:“既然如此,那明天的牡丹花会你是不用去了,倒是省了一大笔银子。”
源非朝微笑:“话不是这么说,原本我是过去凑热闹的,现在却想好好挑挑一盆花,若能讨她欢心,银子算得了什么呢?”
楚留香:“……”
胡铁花:“……”
高亚男没听懂,慢慢放下碗。
源非朝说话的时候手里剥一颗水煮蛋,简直分不清蛋清更白还是他的手指更白,轻轻放在高亚男面前,轻声说:“多吃点吧。”
高亚男原想拒绝,然而对上那双泛着星光的眸子,婉拒的话通通胎死腹中,她不自觉想起那个孩子,用一双落寞的眼睛蛊得她天天买零食给她吃。
他的眼睛也有让她无法拒绝的魔力。
“多谢,”为了礼尚往来,高亚男拿了两块离他很远的绿豆糕给他,“你也是。”
“好。”
胡铁花眼睁睁看着,忽然出声:“原公子不是在外吃饭了吗?”
源非朝咽下绿豆糕,眼眸里闪烁着柔光:“一个人吃饭终究是寂寞了些,比不上大家坐在一起开胃,让胡大侠见笑了。”
说着,轻启薄唇,咬下一口绿豆糕,眸光在高亚男的脸上瞟过,就差没明着说大家等于高亚男了。
总之,一顿饭下来,胡铁花要气死了。
饭后,源非朝邀请高亚男去街上转转,权当消食,高亚男在胡铁花“你变了”的目光笼罩下答应了。
“不追出去吗?”
身后带笑的声音惊醒了盯着外面发呆的胡铁花,他猛地转身,来到桌边大马金刀地落座,拧着脖子大声反问:“追出去?我为什么要追出去?”
楚留香慢悠悠道:“我一直认为是高亚男一头热,没想到你也不是无动于衷。”
胡铁花心尖一颤,避开楚留香过于清醒透彻的眼神,下意识否认乃至逃避内心的感觉,“你这个人怎么没喝酒就说起胡话来了?亚男……不是看上了那小子吗?”
“你把这当成看上?”
这个眼神胡铁花太熟了,是他楚留香看透了什么却不告诉他的眼神,胡铁花急得不行:“你知道什么对吧?你快说啊!”
“难得啊,胡大侠主动听我说胡话,”到底是发小,调侃几句罢了,楚留香不忍看他坐立不安,神色惊慌,“这位原公子长得很像高亚男的小师妹。”
胡铁花一呆:“许暮?”
楚留香笑道:“胡大侠贵人事忙,倒是记得这些。”
胡铁花嫌弃脸:“高亚男一天提八十遍她那个小师妹,想忘都难。”
就算高亚男一天提八十遍,那也是以前大家朝夕相处的时候,楚留香给胡铁花留了点面子,没有点明这一点,又说:“据我所知,高亚男这些年追在你身后,多年没有回过华山了,她那位小师妹长大的样子,高亚男没有见过。”
胡铁花不笨,某种程度上聪明得过分,更别说楚留香把话挑明到这份上了,他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那个源非朝是许暮假装的?”
“高亚男貌似这么认为,昨晚她把原公子认成了她小师妹。可是身高和身形都对不上,凭你我的眼力不也没看出来他是否女扮男装吗?”楚留香说。
胡铁花却兴奋了起来:“说不准她从哪里学了易容呢?再说了女人在骗人这方面就是比男人有天赋,老臭虫你是聪明,你能说你一辈子没被女人骗过吗?”
楚留香不再多说,因为他知道人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胡铁花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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