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娇最近很焦虑。

    王夫人把快活林交给他们管理,  每年除了交给夫人的,他们能捞一大笔油水,这种时候为什么派沈浪和许暮来?是要取代他们吗?

    楚鸣琴是心里只有调酒和偷|情的呆子,  她那夫君李登龙是败光所有家业的草包,  谁也没有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  他们的悠闲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只有她操心这件事。

    她没有办法,  只能去他们房门外偷听。

    许暮一个人住,  她显然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所以春娇选择听沈浪夫妇的墙角。

    可恨的是沈浪只有第一天在房间里待着,从第二天开始就跟许暮待在一起,看舞,  赏琴,听歌。

    他们两个基本不说话,春娇听见他们说的唯一一句话是这样的。

    许暮:“带着沈兄真好,大家表演都更卖力了。”

    沈浪:“她们不是为我,  换了个男人坐在这照样如此。”

    这话没有压低嗓音,不知道伤了多少美人心。

    春娇恨恨跺脚,  转身离去。

    这两个人她是一定要除去的,过不了多久王爷就要到了,  届时她只要一说,  他们是对王爷不利的,那王爷自然会出手。

    “谢天谢地,她可算走了。”

    沈浪转头看向许暮,  想就春娇的事跟她聊两句,却见她聚精会神,看着厅中舞蹈,  他轻叹,没有说话。

    舞曲的最后一个音落下,舞姬们有序退下,她们已经将今年加上去年排练的所有舞蹈跳完了,虽然很想看到那位俊美的公子,可是希望他们明天不要再来了。

    给钱也不想跳了!

    许暮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她有多久没上网,就多久没听歌,多久没看舞蹈,正儿八经的古人跳古典舞,真是不一样。

    “沈兄,这个给你,”许暮拿出一个小型烟花递给沈浪,“我华山派的传信烟花,你知道怎么用的。”

    沈浪没有推辞,颠了颠烟花筒,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了她要对付咱们,所以想去避避风头。”

    许暮才不管他如何激将,实话实说道:“去兰州城逛逛,我可不想再招人恨了。”

    再说,她还没有跟华真真在外面逛过街呢。

    沈浪:“你知道她会怎么对付咱们吗?”

    许暮:“她的两个男人都是废物,她自己呢,不会武功,快活王要来了,不用想都知道她会怎么做。”

    沈浪一哂:“借刀杀人,女人想的办法往往最有效,也最毒辣。”

    话音刚落,他注意到许暮投来莫名危险的目光,惊讶道:“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你总要自降身份,把自己与她们混为一谈。”

    沈浪眼里,天下女子都已经定型,上不了台面,心胸人品无法与男人相比,王夫人啊,染香啊,白飞飞啊都在前者里面。

    不同的只有朱七七和许暮,朱七七自然也有很多缺点,但是那是他喜欢的女子,他能包容,至于许暮,是能够相交的朋友,为人正直,锦心绣口,武功高强,他时常怀疑她生错了性别。

    这样一个有林下之风的女子为什么与那些庸脂俗粉作对比?

    许暮一呆,想起金灵芝与胡铁花拼酒的起因经过,不太想多费口舌,看了一眼沈浪的脸,说道:“沈兄,你学识渊博,可知借刀杀人是何人的典故?”

    沈浪想了想,沉默,理解了她的意思,“战国时期,苏秦。”

    “源头是男人,这哪里是‘女人想的办法’?像请君入瓮、五马分尸,难道都是女人想出来的法子?沈兄,你哪来那么多言之凿凿的偏见?”

    说句不好听的,二十岁的少年人,说话像酒桌上大肚便便的中年人。

    沈浪看向许暮,认真道:“是我失言了。”

    许暮不置可否,问:“沈兄,若是朱姑娘是一个满嘴男人都是谎言家、只会背信弃义,抛妻弃子,天天对男人地图炮的女人,你会像现在一样喜欢她吗?”

    沈浪脸色一白,他何等聪明,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不是问他会不会喜欢朱七七,而是……

    “所以,朱姑娘竟然会喜欢这样的你,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句话给了本就不自信的沈浪致命一击。

    许暮不再看他,往外走,遇见抱着白猫进来的染香。

    “你要出门?”

    “是啊,去兰州城,”许暮停下来,挠了挠猫咪的下巴,看着猫咪舒服地仰起头,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大,对染香说,“晚饭不用等我。”

    “哦。”

    染香很久才收回视线。

    她又对我笑了。

    从来都没有女人对我这么笑过,她们总是用充满嫉妒、不甘的眼神看她,就算笑,也是轻蔑的笑,是看不起的笑。

    许暮是不一样的,她看过来眼神不像看丫鬟,像是看一个与她平等的人,既不亲近,也不疏离,保持让人舒服的态度,直到别人愿意主动靠近为止。

    但是染香不能。

    她实在是太……每天能被许暮看两眼,说上两句话,就足够了。

    染香没有进去找沈浪,举起来怀里的白猫,猫猫疑惑地歪头,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你可真是好命,清清白白的,每天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干,就有人宠着喜欢着。

    “然后,你骂了他一顿?”

    客栈的客房里,华真真支着下巴看她扒拉面条的小师妹,神色带着浓浓的宠溺。

    “不算骂吧,跟他讲道理,算骂吗?一个脏字都没有。”

    华真真不关心这个,只要许暮不吃亏,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你说,沈浪能解决掉柴玉关吗?”

    “我看悬,王云梦摆明把沈浪和我当成消耗品,等我们同归于尽,或者柴玉关重伤之际,她跑来捡漏。”

    华真真好笑道:“明知道她心怀不轨,你还一口一个姐叫着。”

    “你听到了啊,”转念一想,她暗中观察的技能早就升满了,随便从那个侍女嘴里听到不足为奇,“我也不想的,可是王怜花叫我二姨诶!”

    华真真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俊不禁,说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当别人长辈,又问王怜花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这么招人恨。

    许暮想了想:“是个可怜人。”

    爹不疼,娘不爱的。

    华真真:“那你……怜他吗?”

    “不怜,这世道比他可怜的人多的是。”

    原生家庭不幸,只要远离,时间会慢慢愈合伤口,王怜花短期是没救了,他不可能离开父母有着生死大仇的原生家庭。

    华真真眨眨眼睛,对小师妹的决绝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许暮一端碗喝完了汤,拿手帕擦了擦嘴,说道:“按照先难后易的顺序,柴玉关过了,就该王云梦了。”

    华真真:“柴玉关阴险狡诈,歹毒至极,死有余辜,我知道你杀他之心坚决,那王云梦,你想如何处置?”

    许暮回忆道:“我想起有个人说过,处置是很高高在上的词,他没有权利处置任何人。”

    华真真冰雪聪明,立刻说:“我猜这个人是楚留香。”

    “嗯,是他,不过这不是重点,”许暮继续说,“重点是他们夫妻俩骗了我们华山的秘籍,我们是华山派弟子,有仇报仇,天经地义。”

    “但是,说实在话,我并不愿意对她赶尽杀绝,能不能……给她留一条生路?”

    她在跟华真真商量,这事她一个人做不了主。

    华真真笑了笑,没有让她等:“只要她交出清风十式的剑法心法,承诺不再使用,不再外传,那我们就不去寻她。”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杀人狂魔。

    再说她晕血,把人打残之后还要麻烦小师妹补刀。

    她们在兰州城度过了悠闲的一天,养精蓄锐,第二天柴玉关到了快活林。

    许暮站在找好的山崖,手里拿着华真真的专属道具——望远镜,对着山崖下的建筑眺望。

    系统对她舍弃它的上帝视角不用,而选择华真真的望远镜表示不满,阴阳道:“你看到他了?”

    “只能看到烟尘和人在搬东西,看这架势,跟十万大军驻扎似的,”许暮笑着,指间转那不粗不细的望远镜,“听说柴玉关住在缀翠轩,是整个快活林最豪华的地方,也是柴玉关来度假的专属行宫。”

    系统:“噫,他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朝廷的王爷了吧?”

    “哎!你别说,这儿的人真就叫他王爷。”

    跟史天王一样的爱好,没人提拔吧,自己给自己封官。

    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也是人才。

    这次是许暮不分昼夜地暗中观察了,她让华真真好好休息休息,有事的话,沈浪会放烟花的,华真真没有意见。

    许暮便化作一双眼睛,俯视着偌大快活林发生的一切。

    沈浪赌赢了柴玉关,沈浪得到了柴玉关的赏识,计划顺利进行,沈浪被柴玉关接纳了,嗯?这个幽灵鬼女哪里跑出来的,去找沈浪了解一下情况。

    幽灵宫不是被沈天君和武林七大剑派联手剿灭了吗?哪又冒出来个幽灵鬼女?

    “我此前也这么想,最近有人告诉我,幽灵宫覆灭之后,心法秘籍流落在外,落在一个烧饭丫头手里。”

    “她重建了幽灵宫?”许暮问。

    “不,有个武林高手知晓了此事,见要不来秘籍,便诱骗她失|身。”

    沈浪说完,去看许暮,见她眉梢一挑,似是说“这真是不让人意外的发展”。

    不知为何,沈浪挺无奈的,继续道:“那女孩很聪明,知道给了秘籍死的更快,便把秘籍藏在谁都不知道的所在,她心知自己并不十分美丽,这样一来还能与他多相处一段时间。那人见她无论如何不肯交出秘籍,原形毕露,对她使用了很多残忍的手段,双目失明,手脚残废,可她仍是咬死不说,不仅如此,还趁机逃走了。”

    许暮:“她这样很难练功,所以是她的弟子?”

    “不,是她的女儿。”

    “……”许暮笑了出来,气的。

    染香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别气坏身体啊。

    “我没事,这是我听过最离谱的带球跑了。”

    沈浪想问带球跑是什么东西,被许暮含糊过去,问幽灵宫和柴玉关的恩怨是怎么回事。

    沈浪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听人说幽灵宫专门与快活王作对,只要是快活王门下,胆敢入关,幽灵群鬼就会出动,挖了他们的心来吃。”

    许暮大开脑洞:“那你说坑骗烧饭丫头秘籍的人会不会就是柴玉关!”

    沈浪:“……有证据吗?”

    许暮:“他做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浪听得出其中的不屑:“你要是当官,治下要多出多少冤假错案?”

    许暮上头了,“沈兄是赌中圣手,之前才赢了一百万两,这次想跟我赌吗?”

    沈浪也来了兴致:“好啊,敢不奉陪?赌多少?”

    暖融融的烛火照亮伸出来的食指上。

    “一千两?”

    许暮摇头。

    沈浪迟疑:“一万两?”

    许暮摇头。

    “十万两?”不会吧,华山派这么有钱了?

    “不,一文钱,它只值一文,”许暮公布答案,“沈兄不会以为我有那么多钱跟你赌吧?”

    被她戏弄了一番,沈浪并不生气,不知是不是烛火的缘故,眼底染上了真切的温度,“一文,这是我平生赌注最小的赌局。好,我赌了。”

    他答应了,许暮也就可以走了,临别之际留下一句话。

    “每听柴玉关一件事,我的杀心就重一分,沈兄,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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