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  了空嘴里的朋友。

    也不知道跟历史上的隋末起义军领袖是不是一个人。

    许暮来到树下,隔着老远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声,抬手拿开嘴里的狗尾巴草,笑道:“别紧张,  下来吧。”

    王薄跳了下来,  心想大丈夫死则死矣,  不能叫魔门看低了,  这时他听到那慢悠悠的后半句话:“反正我不是什么好人。”

    “……”王薄恼羞成怒,冷冷道,“圣君有话就说,没有在下就告辞了。”

    “当然有,  你见过了空大师了?”

    “自然,  在下是专程来见大师的。”

    “大师鲜少出门,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你应该把那些传闻说给他听了吧?他作何反应?”

    王薄有些踌躇,他一时不知道许暮是希望了空知道外面的传言还是想隐瞒他,实话实说会不会触怒她,  别看她现在笑吟吟的,魔门的人最是喜怒无常,笑着杀人不是什么稀罕事。

    “圣君为什么不回去问问?”

    她手里的狗尾巴草对准王薄,虚虚地点了点:“你在不平?不平什么?”

    “圣君与大师的事,  江湖上人尽皆知,  ”王薄梗着脖子,  声音闷闷的,“还用在下多说吗?”

    许暮放王薄走了。

    她以为所谓的以身饲魔是块好看的遮羞布,  毕竟这总比慈航静斋传人爱上魔门邪王,  背叛师门,  演绎旷世绝恋要好听。

    没想到这些实心眼子真的信,从此以后就默认碧秀心和石之轩是一对,她与了空是一对了,一点反对的声音都没有,至少现如今许暮没听到。

    系统也很震惊:“这算什么?”

    “是正道魁首说话的分量,是她们决不能放手的话语权。”

    “听着好爽。”

    许暮默认,能不爽吗?江湖上的事都是她慈航静斋的一言堂,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出了正邪相恋、堪称丑闻的事也能兜得住。

    在见到她们之前,许暮从未想过有女性门派能做到这一切。

    不过也是,代天择主都能喊得出来,对江湖的影响力如此大实属正常。

    碧秀心她见过了,梵清惠又会是什么样的人?能预见并且总结出正在进行的民族大融合,想必是个很有政治眼光的人。

    最起码她生活在现代的时候,不能蹲在家里预估国际政治形势的发展。

    许暮没有想下去,将来见到就知道了。

    她回到那间小院子,了空对她说过,这是云鹤寺上上代主持坐化前居住的地方,两间禅房,一间小厨房,篱笆围了一圈,院中有一棵大菩提树,是了空平日念经洗碗的地方。

    菩提是常绿乔木,寒冷的冬日都不曾枯萎,下了一场春雨后,更加苍翠欲滴。

    小厨房的门开着,夹杂着馒头清香的白气一波又一波飘出来,混进去不容忽略的香气,许暮平淡的眼神渐渐软化,正要进去,天空中传来一串不容忽略的鹰唳。

    她抬起手,一只雄伟的鹰落在手腕上,鹰爪虽尖锐,却没能划破皮肤。

    应该是祝玉妍到了,这个速度,怕不是一听到消息就往这边赶了。

    她放飞雄鹰,跟着它去见祝玉妍。

    向雨田约在了山坡,祝玉妍人在树林。

    见到许暮,祝玉妍先是盯着她打量了半天,放下了心来,汇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圣门的改名进程,收养孤儿的进度,要了几瓶缓解生死符的药,最后问起以身饲魔的事。

    许暮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你这燕国地图还挺长的。”

    祝玉妍笑得冰冷:“你当我在玩笑吗?世间哪有那么多真情?什么以身饲魔,那些正道中人惯来道貌岸然,不就是美人计吗?”

    “但是人家出手很大方啊,就算是美人计,也是很有诚意的美人计。”

    “是啊,为了降伏石之轩,慈航静斋送了看好的下任斋主,为了降伏你,直接送了净念禅宗的主持,”祝玉妍道,“你难道不知,付出越多,所图越大吗?”

    “你如此怀疑,恐怕石之轩也会如此,碧秀心怀着孕,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住。”

    一句话踩了祝玉妍最痛最愤怒的雷点,她不能发作碧秀心,显得她多在意石之轩似的,换了个也很生气的角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担忧碧秀心?”

    “你是关心则乱,慈航静斋若是真有阴谋,就不会把以身饲魔明晃晃放在台面上了,这只是堵天下人的嘴罢了。”

    祝玉妍神色一变,目光审视,冷冷地问:“你对那和尚动心了?”

    “或许吧,我喜欢听话的。”

    她的反应很小,态度平淡,祝玉妍如临大敌的事,她提起时口吻像是说微不足道的小事。

    祝玉妍慢慢收起全身的刺,“你心里有数就好。”

    她走了。

    系统见正道的人叫阿枳圣君,对比一下,很不喜欢祝玉妍的态度:“她真没礼貌。”

    “过度担心别人就是在担心自己,她很焦虑,没有从以前的事中走出来,别怪她。”

    想着这次没人打扰她吃饭,许暮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最近了空跟她学做饭,学得很快,每天都是四菜一汤的水平,今天吃什么呢?

    系统很奇怪:“这次你不用恶意揣测他了吗?”

    道理它都懂,仍然忍不住怀疑了空到底喜不喜欢阿枳,有多喜欢,天平两端如果是阿枳和其他东西,哪边会更重。

    许暮平静地说:“如果我爱他,我会想很多。”

    止步喜欢,不用想太多,快乐就好。

    她回去时,天已经黑了,正对着篱笆门的屋子敞开门,摆着桌案和热气腾腾的菜,僧人坐在一边,借烛火看书。

    许暮屏住呼吸,快步上前,迎上了空投来的目光:“好香啊,看来大师的厨艺又有进步了。”

    了空给她端来水盆洗手,许暮简单洗了洗,坐了下来也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向雨田那个武痴,一打起来就是大半天,午饭她都没吃。

    饭后,许暮与了空一同坐在菩提树下,他洗碗,她仰头看星星,这样的事发生了很多次,每一次之后,他们之间都会更熟稔。

    “我已好了七成,能好这么快,多亏大师帮忙。”

    类似的感谢,他听了很多遍,然而这一次不同,许暮明确表明以后不需要他,不日就会离开云鹤寺。

    他安静地倾听,双手仍然有条不紊,许暮看了一会,说道:“大师最近辛苦了,要注意身体,明天我来给大师做饭,权当微不足道的致谢。”

    了空洗完了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往常这个时间,他会给许暮梳理经脉,现在她应该自己做这件事。

    他回了屋,静坐片刻,拿来看过无数遍的经书来。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有了切身体会,方明白经书中的道理,一字一句,没有虚言。

    天色已晚,他添了点灯油,指尖拨弄佛珠,嘴中念念有词。

    不入睡,不梦魇。

    一直到后半夜,许暮停了下来,到了今天,已经不会浑身冒虚汗了,运功结束,神清气爽,还能将天魔秘捡回来点。

    活动一下脖子,不经意间透过纸窗看到隔壁那点微弱的火光。

    他还没睡?

    许暮决定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一出门,发现他何止没睡,连门都没关,她站在门边往里面看,豆大的烛火轻轻一颤,照亮了空端坐的身影,手持佛珠,一动不动。

    许暮快步上前,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把脉,还没碰到,就被紧紧抓住。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许暮。

    这不像他,不像平常的他。

    “松开。”

    抓住她的那只手慢慢张开。

    了空眉心微动,眼睛眨了一下,似是很惊奇她会说话。

    系统看着他身上的debuff,不可思议:“他还会发烧?”

    许暮倒是不意外:“连续一个多月高强度耗损真气,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以她才叫停,继续下去就真的变成以身饲魔了。

    她转过身将夜风关在外面。

    “你不睡觉吹什么风?”

    了空看着她,不答。

    许暮挑眉,弯下腰,视线与他平齐:“还知道我是谁吗?”

    了空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

    “很好,没有烧傻,”她直起身体,手探入怀中,从仓库里拿了一瓶药,倒在手心两颗,喂到他嘴边,“来吧,吃药。”

    补充营养,提高身体免疫力,待会她去煎一副退烧药。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接过来,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了药,温热的触感擦过手心,许暮愣了愣。

    这个了空大师真的没有坏掉吗?

    了空抬头看她,烛火昏暗,影影绰绰,女子的身影如梦如幻。

    不是追究他是好是坏的时候,许暮想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盖上被子,谁知刚碰到他,了空伸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许暮:“?”

    系统:“???”

    许暮反手将系统屏蔽了。

    她没有动作,很好奇这个坏掉的了空要做什么,事实证明,高僧就是高僧,哪怕坏掉了,也不会做什么,抱着她念经,还是用梵语念的!

    许暮顿时回忆起了被四大圣僧梵唱支配的恐惧。

    放开我!我不要听梵语!

    了空纹丝不动,牢牢按住她,经声不停,她托着下巴,一脸生无可恋。

    她倒要听听,他能念到什么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经声终于停了,背上的力道一轻,许暮微微后仰,拉开距离,与他四目相对。

    了空因病变得缓慢的思绪产生淡淡的不解,往常颂过一卷金刚经,幻象自消,怎么今日还在?

    “唉,别这么看我。”

    他听到幻象这样说。

    一点火星落下,渐起燎原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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