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这样,算是放过我们了。”吴萨松了口气。

    维柔不明白:“放过?”

    吴萨若有所思:“嗯,维安部门管不到b区,但你也知道维安部的脾性。”

    维安部在基地内权力模糊,几乎所有的事都要横插一脚。

    维柔问:“你在担心他们不是真的放过我们?”

    吴萨迟疑着“嗯”了一声,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不再言语。

    老板娘嘱托过他,千万不要在基地里讨论这位陆深少校的任何事情。他父亲陆安洵,曾是基地内权力最高的军官,后来死于非命。

    而他,也在基地里有很多反对者。

    眼见着夜越来越深,这条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就连那间酒吧都挂出了即将关门的牌子。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我总觉得……我们惹上了事了。”

    吴萨心事重重,将杯子还了之后,两个人就趁着夜色,灰溜溜地回了客栈。

    进入客栈后,吴萨兴致低沉地说自己先回屋睡觉。

    维柔却不困,她不知道吴萨为什么见到陆深会那么失落,但现在不是追查这件事的时候。

    她要先去找老板娘。

    当时李雪正在监工,她请了工匠在厨房打了隔断,围出一方小的屋子,用来悼念老宋。

    “你回来了?帮我看看,这照片挂歪了吗?”维柔推门时,李雪正在悬挂老宋的照片,事一张四方的黑白照片,照片里老宋的年纪要年轻一些。

    维柔想到了教授。

    每个人怀念故人的方式都不同,维柔问道:“老板娘,你可以给我拍一张照片吗?”

    她的相机里还剩下两张相机纸,她也想让教授看看如今的人类基地。

    李雪手一顿,转身看维柔,目光里有几分探究的意味,随即洒脱地道:“行。哪儿照?”

    “客栈门口。”

    她上楼取来了自己的相机,李雪只看一眼,就知道东西来历不明:“哪儿来的?”

    “我父亲留下的。”

    李雪和吴萨一样惊讶:“你有父亲?”

    “谁会没有父亲呢?”维柔卸下相机后盖,检查完相纸后,递给李雪,“我想和客栈门口的大鱼合影。”

    客栈门口。

    维柔站在大门外,对着镜头轻轻弯起嘴角。

    李雪举起相机,调整了角度,让那条大鱼完整地进入镜头。

    相机口弹出一张照片,李雪打量片刻:“还不错。还有相纸么?”

    维柔:“……还有一张。”

    李雪:“那给我也拍一张。”

    维柔咽了口唾沫。

    胶片纸价格昂贵,她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提一嘴预支工资的事。没想到李老板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这么小气?”

    倒不是……只是想有个铜板能回请吴萨喝酒这件事。

    李雪拍了她的背,把她往里一推:“去把大家叫来,一块拍。”

    海豚湾客栈员工对这事表现出的积极程度让维柔没有料到。

    佟周是第一次拍照,面对镜头肢体僵硬。栗子嘴上说着不爱拍,却偷偷梳了头发。吴萨……他与维柔对视一眼,立即将目光转过去。

    维柔注意到,他换了一件新的白衬衫。

    几个人挤在小小的镜头里。

    相机带有延迟摄影的功能,李雪按了拍摄键,信步走到维柔身侧。

    “咔嚓”一声,五个人合影飘出来。

    李雪将这张照片挂到客栈进门处的墙上。

    维柔抱臂观赏:“现在好了,维安部的人一来,就知道要抓几个。”

    李雪:“你对维安部怨气很大啊,怎么了?”

    维柔故作轻描淡写说出昨晚的事情。

    李雪听完后,并没表现出多少惊讶,只说:“小美人,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很招人喜欢,少校年纪不小,已经到了对女人感兴趣的时候。”

    维柔知道李雪在维安部有很多情人,但她问的是吴萨德态度,而李雪却在言其他。

    她开门见山:“为什么吴萨……基地的人,都怕陆深?”

    李雪皱眉:“难道你不怕他么?”

    维柔:“……”

    李雪盯着墙上老宋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他父亲是陆安洵,曾经是基地的一把手,他年纪轻轻,能拥有这个军衔,和他父亲脱不了干系,而且,他还出卖过基地。”

    出卖过基地。

    维柔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怀疑的神色。陆深不会是这种人。

    李雪侧头望着维柔的神色,说道:“我也不信,毕竟是传闻,但……无论如何,都不要在基地内议论维安部的人。”

    吴萨昨晚不愿意多说,可能也是背警告过。维柔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李雪松了口气,说道:“今晚卖酒是栗子陪你去。”

    维柔问:“吴萨不去了?”

    李雪笑道:“你别多想,昨晚栗子调配的酒喝走了六位客人,我们店里可以没有栗子,但不能没有吴萨。”

    维柔也笑:“好吧。”

    栗子白天在店里忙,晚上还要陪维柔出去卖酒,情绪十分低落,但李雪给了她两枚硬币,她立即眉开眼笑。

    栗子还是小孩子心性,维柔看到她神秘的眼神暗示,以为她也喜欢偷偷喝其他地方的清酒。

    但栗子并不打算买酒,也并不打算去卖酒。

    天刚擦黑,她就拉着维柔兴冲冲出门。

    吴萨正在吧台前擦拭一只高脚玻璃杯,李雪半个身子拄在吧台边,朝门口抬起下巴:“我和你赌三个硬币,栗子肯定要带维柔去她的秘密基地玩儿。”

    吴萨放下杯子,冲李雪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b区出口。

    栗子一蹦一跳,风将她的刘海掀开,她额头上有一块紫色的疤。

    维柔注意到了,于是问:“你的头?”

    “这个啊?”她抬手一指,“小时候撞到热炉子给烫的,我妈觉得难看,找人纹了花纹,我长大后,花纹就变得模糊,更丑了。”她把刘海用手捋下来,有些不开心。

    人类医疗体系崩溃,药物收费高昂,一般民众买不起药膏,受过伤都会留下印记。

    维柔说:“不丑啊,我以前头上也有疤,后来自己长好了。”

    栗子惊讶道:“那我的也能长好?”

    维柔“嗯”了一声:“当然。”

    看着不断涌进来的人群,维柔又低声问栗子:“我们去哪个区?”

    “不不,我们今天不卖酒。”说到这个,栗子又雀跃起来,“难得能自由出来——我带你去玩个好玩的地方。”

    栗子带她去的地方不属于任何城区。

    是基地空置出来的荒野区域,有点类似城郊的废土地。

    堆放了许多沙土,形成山坡,从坡顶到地面放置着巨大的管道。

    管道的直径有一个人那么高。

    “我们来滑滑梯。”

    栗子带了手电筒,她将手电筒拧亮,插在沙地上,然后迅速爬上沙坡,身影消失在管道口。又在下头的管道口出现。

    刘海再次被吹飞,她异常激动:“怎么样,好玩吧!”

    “就是灰尘太多了。”她一边拍屁股一边起来,“你来试一次!”

    维柔走上坡顶,从坡顶的管道口坐进去,然后松手。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体轻盈地像一滴水珠,瞬间就从管道里飞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沙土地很软,还带着些温度,她抬头看漆黑的夜幕。滑行带来的快感确实很让人开心。唯一不足的就是管道里的烟尘太大,不过,看着漆黑的穹顶,维柔心中敞亮。

    栗子拉着她要来第二次,要一起,手拉手,滑下去。

    她兴奋说,这种滑行像飞,她很喜欢飞的感觉。

    等第三次从管道里出来,维柔有些想吐。

    ——不知道是滑的,还是晚饭那半块“新橙食品制造厂“制作的压缩饼干导致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吃那个制造厂的压缩饼干,就会感觉不舒服。

    “……先歇会。”维柔道。

    栗子见她脸色不太好:“维柔姐姐,你怎么了?”

    维柔:“……年纪大了,身体不行。”

    栗子:“那我们歇一会儿。躺下。”

    两个人并排躺在沙地上,手电筒插在二人手臂间,光柱照向高高的穹顶。

    栗子忽然说:“如果有一天能变成一只鸟就好了。”

    维柔:“为什么?”

    栗子:“自由。”

    维柔:“b区不自由吗?”

    栗子扭了扭身子:“那叫野蛮,不叫自由。我觉得维安部都比b区自由。”

    维柔没有作声。

    作为寄人篱下的打工人,有些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上心头:“……栗子,今天不工作真的没关系吗?”

    栗子哈哈笑:“你已经连着两天都没营业额了,不差这一天,老板娘不会发现。”

    维柔:“……”

    也就是说,现在,她和栗子也有一个老板娘不知道的秘密了。

    远处吹来一阵和缓的风,栗子在沙地上伸了个懒腰:“好困,我要睡一会儿,明天回去,你来我房间找我,我藏了糖果,很甜……”

    维柔想起老宋递过来的糖豆。

    栗子打了呵欠,转过头来打量着维柔:“你又在想老宋吗?”

    维柔:“……你怎么知道?”

    栗子:“老宋出事那天,你就是这种表情。”

    维柔:“你来这里多久了?”

    栗子:“很久了。”

    维柔:“你喜欢这里吗?”

    栗子:“喜欢啊,有吃有喝……”栗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和缓的风吹拂着她们,栗子支撑不住困意,慢慢合上了眼。

    维柔听不到声音,就默然地看着天空。

    忽然,远处传来枪声。

    栗子被惊醒。

    她从沙地上坐起来,脸颊一侧还粘着细密的沙粒,对维柔道:“基地里经常出现枪声,等一会儿就会安静的。”

    但枪声变得越来越密集,不像能停下来。

    维柔按住栗子的肩膀,道:“栗子,我们先进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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