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栗子还在空中飞来飞去。

    博士靠近维柔,在一旁解释说:“她和你曾经一样,都拥有夜视能力。”

    为了印证这一点,威廉的手铐响动,他抬起手,往半空中扔了东西。

    哗——

    羽翼划过空气,一切又都安静下来。

    “啪嗒、啪嗒。”

    有些水滴落在地上。

    栗子停在了某座仪器上,正在食用什么,维柔闻到了空气中飘散开来的血腥味。

    “这违反基地法律。”维柔说,“也违反实验基本法。”

    威廉笑了一声:“我违反的还少吗?”

    从威廉轻蔑的语气里,维柔听出了别的意味。

    果然,下一秒,威廉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在b区干了什么,那些亡灵足够毁灭基地,陆深不会放过你。”

    维克多教授在基地留下了三十八颗二号样本的种子——维柔不知道教授是什么留下的这些种子。

    但就是这些种子生长出的藤蔓,协助她沟通另一位度,从而召唤出亡灵军团。

    她忽然想起来,在她被炸成碎片之前,那些亡灵仍然在基地游荡。

    她说:“那些亡灵……”

    威廉博士:“别担心,磁场并不稳定,在你死后,他们就离开了。”

    维柔松了口气。

    威廉博士:“不过,我还挺惋惜的。当时为什么不动手?那些东西足够毁灭基地。”

    维柔说:“教授说过,不能伤害基地的民众。”

    威廉博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这是维克多说的?他……悔过了?不想报复基地了?”

    维柔:“嗯。”

    威廉博士又笑了一声:“别骗我,如果真的不想报复,不会在基地留下二号样本的种子。”

    维柔:“没骗你。教授说,要完成女儿的夙愿。”

    威廉:“女儿?”

    维柔:“孙小青。”

    这下威廉博士彻底沉默下来。

    维柔说:“孙小青喜欢你。”

    威廉:“……”

    维柔恢复了大部分记忆,密林的记忆也完整起来。那时候她还是藤,孙小青是一具白骨,在感知她意识磁场的时,除了对维克多教授的思念,还有一些飘散在空中,并不稳定的信号——那是她对于威廉博士的思念。

    威廉博士是教授的学生,孙小青是教授的女儿,他们相识是必然的事。

    孙小青闲暇时间为杂志供应稿件。

    威廉博士曾以读者的身份为杂志写感谢信。

    那是个下午,孙小青拿了一封白色信封,跑到威廉面前,从他眼前快速挥过,在他伸手拿的时候,胳膊往后一放,挑眉看他:“你写的?”

    威廉博士没回答。

    孙小青深蓝色的眼睛望着他,咯咯笑:“今天是我收的信,这笔体一看就是你,你也喜欢我们杂志?”

    威廉博士:“……不喜欢。”

    “不喜欢么?”孙小青吹鼓起一边脸,“真不喜欢么?”

    “不喜欢。”威廉博士道。

    他是在拒绝回忆过去,也是在回答维柔的话。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维柔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威廉博士:你不了解那些科学家,他们危险又自负,一旦对基地失望,什么都做得出来。”

    萨尔基地就为了报复入侵者,释放了“飞奇”,任由这种毁灭这片大陆。相比之下,维克多教授只是想炸掉华中基地,已经算是很仁慈的了。

    维柔:“教授和以前不同。”

    两个人意见不统一,不欢而散,谁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现在这间实验室应该处于监控之中,从摄像头传递出去的画面,经过特殊处理,会准确显现出室内的模样。

    栗子吃完了那东西,又开始飞。且这一次速度变快。维柔能感觉到气流涌动的更频繁。

    维柔:“你给她吃了什么?”

    威廉博士:“叫我一声师兄,我就告诉你。”

    维柔:“别贫。”

    威廉博士:“无趣。”

    对栗子的测试就快结束。

    这也是维柔加入花甸研究所后,接触的第一个项目,这就如同工作对接一样,威廉开始和她讲道理。

    “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吗?因为基地不能缺少我。”

    维柔不置可否。

    威廉博士是维克多教授送入基地的继承人。在基地解决飞奇问题前,维安部绝不会拿博士怎样。

    “他们没收了我所有的通讯工具和社交帐号,把我关起来让我卖命。”威廉博士在揶揄维柔,因为她处境也是如此。

    “你以后也得这么加班,说不好也要像我一样戴手铐。”

    说着,他抬起手晃动手铐,“叮铃铃”的声音响起。

    维柔:“请安静。”

    威廉博士用肩膀碰了碰她:“这项目我分你一半,等成功了,报酬你也能拿到一半。”

    维柔:“我不需要钱。”

    威廉博士说:“你还不了解人类基地,钱能干好多事,你可以再进修一下,说不定未来有更高级的研究项目……”

    维柔:“安静。”

    威廉:“……”

    维柔确实想加入研究所,但不是为了这个基因实验,而是,她决定要将栗子重新恢复成人类。

    实验室的电力正在恢复,毕竟还有许多仪器,不可能断电太久。

    很多仪器正在启动,维柔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嘀”声,一些仪器开始冒出红光,线路也散发出光芒。

    威廉压低了声音:“外面的人都在监控我们,你如果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维柔:“?”

    “我为什么要离开?”

    之前陆深发现了植株样本,威廉深知,基地地下不可能生长植物。他一开始以为是奇迹,后来才想到,这可能是维克多教授留下的二号样本种子。

    “教授让你回来的原因是什么?他让你在基地里做什么?”

    维柔:“我不能告诉你。”

    威廉博士:“不告诉我?我才是你这边的,傻子。”

    话音落,整个实验室大亮。

    所有的照明灯全部亮起,雪白的光芒充斥每一寸空间。

    维柔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向停在最高的那座仪器顶端的栗子。

    她还是人类的形态,只是眼神更冷漠一些。

    平直的刘海,带有动物图案的衣服。她和在海豚湾客栈时没有任何区别。

    她像是某种哺乳动物一样坐在仪器平滑的表面上。

    背后没有羽翼。

    她是如何达到这么高的地方?

    威廉博士怕惊扰栗子,脚步轻轻往一旁移动,然后回身示意维柔跟上。

    他们一起来到了二号仪器前面,威廉将显示屏轻轻拽下来,屏幕被激活,开始出现图像——一张,人体热图。

    上面的人偶张开双臂,身上根据温度呈现出不同颜色的色块,还有一些虚线流动环绕着整个人体。

    随后威廉博士又举起手,划动屏幕,调出来两张图。

    伴随着“叮铃铃”的手铐声,一些数据在屏幕两侧滚动展开。

    威廉博士没有说话,示意维柔自己看。

    她看了一会儿,明白威廉的意思——栗子的人体结构没有任何改变。从生物学意义上,她还是完整的人类。

    既然是完整的人类——骨骼很沉,没有羽翼,为什么栗子可以飞?

    威廉看到维柔露出惊讶神色后,回答道:“是意识磁场。”

    维克多教授已经很年迈了,人到暮年,大脑素质有限,不会和年轻一样灵光。

    在流放牢笼的那些日子,虽然仍然在进行实验,但到底不如年轻人的效率。

    而远在华中基地的花甸研究所,实验竟然已经进行到了这种程度。

    这是维柔从没见到过的影像。

    她看着那些数据,忽然想起在基地内第一次碰到威廉博士,当时为了躲避维安部巡逻的军官,博士带他进入研究所避难。

    维柔看到了他放在桌上的稿纸,指出了一些错误。

    威廉博士在此时侧目看她。

    她那双深蓝色的眼里透出些震惊,威廉知道她想起了那些数据。

    稿纸上不是错误,而是新的数据。

    维柔再次看向屏幕。

    维克多教授发现了“意识磁场”的存在,但威廉博士却能利用“意识磁场”,这是维克多教授无法完成的事情。

    “意识磁场”存在另一维度,拥有巨大能量。维克多教授只会通过维柔,将另一维度的力量引渡到这个世界。

    最早成功的十二位亡灵,曾以黑烟的形态聚合成人类模样,但并不稳定,在一定时间后就会消散。

    而威廉博士却将这种力量植入到人类体内,让这种力量为某一人类服务。

    话句话说,栗子与另一维度力量完美结合。

    在这一维度中,栗子仍然是人类,但从另一维度的角度看,就能看到她背后,张开的如同蝴蝶一样的羽翅。

    这是实验的巨大进步。

    维柔感觉指尖发颤,心里激动汹涌。

    威廉略抬起唇角:“怎么样?明白了吗?”

    维柔:“你是怎么做到的?”

    威廉博士得意说:“想学么?想学的话叫声师兄。”

    维柔:“……”

    如果这种技术可以熟练应用,那就说明,教授的那些理论全部都被淘汰,他的笔记也没什么用途。这就是她进入基地后,迟迟没人来找麻烦的主要原因之一。

    华中基地的实验研究在威廉博士的带领下,已经到达了全新的高度。

    研究所大楼外,一阵风渐起,路面上的烟尘腾空而起,一些藤蔓从地底钻出,急速生长,在与维柔所在的楼层平齐后,撞裂窗户,疯狂游走在长长的走廊中,寻找维柔所在的房间。

    然而在到达门口时——

    砰——

    最前的那条藤蔓被子弹射中,爆开的汁液瞬间朝四周喷洒,大段纤维漫天飘零。

    陆深举枪而对,眸光冷冽。

    他身上有层冷气,窗外的月光辗转落下,在光滑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银白的印记。

    陆深踩住这道印记,再次扣动扳机。

    砰——

    砰——

    砰——

    枪声没停,接二连三想要接近这扇门的藤蔓都被打爆。粘腻的汁液落了满地,地面、墙面都湿湿哒哒,浮动着一层荧荧绿色。

    实验室内。

    威廉博士略抬起眼:“想威胁我?还是乖乖叫一声师兄有用。”

    维柔也听到了外面的枪声,她的确想用藤蔓威胁威廉,结果全部被拦截,确实挺没面子,于是沉默。

    威廉博士无奈一笑:“不叫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告诉你的,不要这么大火气。”

    他抬起双手,又点选屏幕的各种按键,更多的数据暴露出来。

    威廉:“不夸张地说,这算我这辈子的心血,虽然少不了老师的教导,但大部分还都是我独立完成,怎么样,厉害吧?”

    还不等维柔说话,他抬起双手,把装有拉伸器的屏幕往维柔这边一推:“现在都是你的了,好好学吧。”

    维柔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有一丝感伤。

    威廉:“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想不想离开?”

    维柔问:“离开去哪里?”

    “哪里都好。”威廉,“说实话,老师为什么让你回到基地?”

    维柔:“为了帮助人类度过难关。”

    威廉笑道:“有我就够了,干嘛还送你过来受罪?”

    维柔皱眉。

    “算了。”威廉道,“来了就好好待着吧。”

    滴滴滴滴滴——

    大门旁的小屏幕开始鸣叫,有人要进来。

    威廉吹了声口哨,栗子立即从仪器顶端飞下,速度很快,人类的肉眼几乎捕捉不到。

    他朝栗子打了手势,栗子双目无神地坐到了床边,随后躺下,罩子再度实体化,将栗子罩住。

    实验室的大门已经打开一道缝隙,现在缝隙扩大,露出站在门口的人。

    陆深眸光冷冽,藏蓝色的制服上沾了一些绿色的汁液。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威廉的身上。

    “后事我都交代的差不多,这个小美人,就继承我的衣钵了。”威廉说的满不在乎,双手间的手铐发出叮当当的声音,他慢悠悠朝陆深走来。

    “我违反了基地律法,勾结塞尔维亚基地,这些年做了不少坏事,证据你应该都拿到了,什么时候送我上最高法庭?”

    陆深:“为什么要背叛基地?”

    陆深的母亲将威廉博士从流浪牢笼接回基地,之后又一直在照顾他。

    在陆深有限的生命里,从没有感受到母亲的温柔,但母亲却将所有的关爱都给了他和她的养女。

    威廉博士曾说,陆深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们两个一同在基地生活多年,陆深对他十分信任。

    陆深再次问道:“为什么要背叛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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