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都采完了么?”
谢让尘有所察觉地微微侧头,悠悠看了师盈一眼。
师盈莫名从这眼神里看见了不要追问的威胁意图,但她还没来得及怂回去,旁边的掌教首徒已经热情道,“这就是师盈师妹吧?我是大师兄徐道迁。”
“大师兄?”
谢让尘眼皮微抬,“论辈分,你还得喊一声小师叔。”
徐道迁面色一僵,显是忘了。可他很快就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笑眯眯道,“为庆贺小师叔被明夷尊者收为真传,不若今晚我做东,大家聚一下?”
徐道迁口中的“大家”,是昆仑峰主、长老们所收的真传弟子。
也许是想让师盈多结识些同门,谢让尘没有拒绝,等师盈采摘完灵药,又为凌雪宫的灵兽们将汤炖上,便带着她去了徐道迁所居的朱霞阙。
说是带,却是师盈自己御剑。
论起拔苗助长,师盈觉着自己的大师兄属实是其中好手。
从青崖峰回凌雪宫的路上,师盈是自己御剑的。而一路摔回去的阴影还没消散,谢让尘就让她带人了!
但也许是知道大师兄在自己身后保驾护航,也许是摔回去的那一路没白摔,师盈虽然飞得歪歪斜斜,惊险万分,也还是顺利抵达了昆仑宫西侧这座掌门及其弟子居住的山阙。
她刚松了口气,准备降落,朱霞阙上却突然冲出两人,二话不说战在了一起。一时间灵气翻腾,彩云飞散,两道剑影先后划过天宇,惊起道道罡风。
师盈:“”
师盈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以倒栽葱的姿势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啊啊啊!大师兄救我!”
少女的惨嚎在山涧飘荡。
正在她很有经验地闭上眼睛,努力把头往胸口缩的时候,身体的降落骤停,接着,香风袭来,带着她平稳落地。
师盈刚睁开眼就被一阵金芒闪瞎,连忙又闭上,如此反复了几次才适应了眼前刺眼的光芒,发现面前站着个穿着赤金色长裙,头顶、脖子、手腕、甚至脚踝上都挂着亮晶晶饰品的年轻女子。
不等师盈开口道谢,那女子已盈盈笑开,“你是凌雪宫的小师妹吧,我是揽月宫的大师姐江仙月,你可以唤我一声师姐。”
“别乱认师妹。”
谢让尘语气微冷地在师盈身后落下,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到了自己背后。
师盈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惯常带笑的大师兄露出这种冷淡的表情,对江仙月就更好奇了。
说真的,这位揽月宫的师姐长得特别的美,特别符合她心中仙子的模样。
被谢让尘怼了一句,江仙月也不恼,冲师盈眨了眨眼,“小师妹,你看凌雪宫有什么好?又冷又素,这凌雪宫的大师兄也凶得很,不若来我揽月宫?”
“江仙月。”
谢让尘语气平静,可师盈却总感觉自家大师兄随时都会拔剑砍人。
“江师叔,您就别逗谢师叔了。”
两道剑影一前一后落下,说话的是站在左侧的年轻女修,一头乌发高束成马尾,露出玉润饱满的额头与英挺的眉毛。
“还没找你俩算账呢。”
谢让尘语气淡淡,“你们两个把我小师妹撞下飞剑,就不表示表示?”
“是我们疏忽了。”
站在右侧的青年朗声一笑,掏出枚色泽由浅渐浓的赤红色菱状晶石,“给小师叔的赔礼。”
“小师叔别嫌弃。”
那英气女修也笑着拿出巴掌厚的一叠符篆。
“抠门。”
江仙月在旁边“啧”了声,“晚些时候,我让人给小师妹送套千绣坊的仙裙。”
“拿着吧。”
见师盈未接,谢让尘语气放柔,“虽说差了辈分,论起入门时间与年龄,你是同代最小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想当初,我和你大师兄还是同时入门,师尊还想将我俩都收入门下,谁承想明夷仙尊突然来截了胡,让我活生生比他矮了一辈。”
东道主徐道迁终于出现,在旁幽幽感叹。
师盈总算明白为何这位掌门首徒与自家大师兄熟稔得仿佛同辈人,原来真的差点是同门师兄弟。
在徐道迁的热情引路下,一群人绕到了云崖右侧。
一朵朵昆仑特有的玉琼花在昏暗的夜色下盛放出点点萤光,如流动的烛火,托着一张摆放在花海里的素雅长桌。
桌旁已坐盘膝坐着几名青年男女,只是桌上却仅摆着几杯清水,与师盈想象的宴会大不相同。
不,应该不算清水。
师盈拿起杯子浅尝了一口,喝出了淡淡的桂花香。
不顾谢让尘的黑脸,挨着她坐下的江仙月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笑盈盈道,“师妹不觉得暗吗?”
“是有点。”
师盈小声回了一句。
她还以为昆仑的夜晚永远都是皓月凌空,星海灿烂。但今夜却乌云密布,将星月遮得严严实实,唯二的光源便是脚下的花海,与云崖瀑布中穿梭的发光飞鱼。
“师妹你看。”
江仙月微微一笑。
银芒忽然自苍穹洒下,恰恰好笼罩住她们坐的地方。等师盈抬头,愕然发现浓墨般的苍穹上,多了一轮银色的弯月。
坐在师盈对面的陌生女修腼腆地笑了下,“有月无星还是少了些什么,献丑了。”
说话间,一道星河浮上夜空,如纱带一般环绕住那轮弯月。
“怎么做到的?”
师盈肃然起敬。
“师妹有兴趣吗?”
江仙月支肘凑近,“来我们揽月宫吧,师姐天天给你看月亮。”
“不过是她的元神化身罢了。”
谢让尘在一旁淡淡地拆台。
差点忘了,这世界的元婴与元神可化万物。
师盈心梗地内视了一下自己体内的避雷针。
两天过去,这根针上缠绕的电芒已消失不见,现在看起来平平无奇,说是缝衣针也好不违合。
再瞅瞅人家的月亮与星星,师盈惆怅地一口将杯里的液体闷掉,听着旁边的同门谈天说地。
说是聊天,更像论道。
而论到激烈处,有两人直接了撩起袖子打了起来!
当然,除了打架论道连聚会也不忘修行的,还有纹丝不动的。
坐在师盈斜对面的瘦弱青年一直眼眸半阖,嘴角紧抿,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
大抵是师盈的目光太过直白,他突然抬眸看了过来,然后从袖子里悠哉悠哉掏出枚玉简,用手指写了几个字,递了过来。
“今日忌饮酒?”
师盈喃喃念完,狐疑道,“没有酒啊。”
说话间,她觉着玉简上的字好似飘了起来,当下摇了摇头,眼角余光瞥到正在和徐道迁说着什么的谢让尘,惊愕道,“大师兄!你怎么多了一个头!”
谢让尘转过身,默然了一瞬,,一手撑住师盈的额头,阻止她的脑袋乱晃,一手拿起面前的杯子嗅了嗅,声音冷了下来,“徐道迁,你胆子愈发的大了。”
徐道迁觉着自己很冤,“这已经是最不醉人的酒了。”
这杯里看似水一样的液体其实是在女修中很流行的十重玉桂酒,香气盈鼻,却很难喝醉。当然,修士口中的难醉,对普通人而言,也是足以醉上数月的程度。
徐道迁怎么也想不到师盈的酒量居然和普通凡人差不多。
师盈听着旁边的对话,只觉声音忽而远,忽而近,自己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完全没懂。但她确定自己听见了酒字,于是十分淡定地从储物镯中掏出一个巨大的玉瓶,“咚”一声,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
江仙月好奇地打开了瓶盖。
里面是一种淡紫色的透明液体,闻起来有些醒脑,还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解酒汤。”
师盈得意地笑了起来。
谢让尘现在被迫两只手撑着她的肩膀,避免她直接一头栽到地上,闻言还有些哭笑不得,“你还做了这个?”
他的小师妹一回到凌雪宫就直冲厨房,捣鼓了很久才出来,本以为只是在炖汤。
“不止。”
师盈神秘地笑了一下,再次从储物镯里掏出一个玉罐。
“肉?”
江仙月愣住。
如谢让尘一般,她也许久未吃过东西了。当然,酒啊茶的偶尔会喝,昆仑真传们聚会时也仅有这些。
这看不出品种的肉色泽红润,闻起来并不让她感到反感,似乎还带着淡淡药香。
“下酒菜。”
师盈叹惋,“可惜没有好调料。”
能有调料就已在她意料之外了。给灵兽做吃的,大抵是用不上这些的,可能是采购时随其他厨具一起采购了回来,堆在角落无人问津,虽还能用,但也只有些盐,与一小罐甜滋滋、口感颇似蜂蜜的不知名蜜糖。
师盈寻思着自己刚入门,身上唯一的好东西就是这枚师尊所赠,可御寒也可储物的手镯,实在没什么可送给同门的见面礼,便在为灵兽们炖汤时做了一锅红烧棠鸟肉,又以那种薄荷味道的紫叶混合了蜜糖熬了一罐解酒汤当做见面礼。却没想到桌上什么吃的都没有,倒让她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但醉酒后的人没有理智可言,不仅拿了,还热情地朝江仙月扑了过去,“江师姐,你要尝尝吗?”
谢让尘一个没抓住,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挂在了隔壁宫试图挖墙脚的大师姐身上,头顶的黑气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尝!”
谁也无法抵挡小师妹亮晶晶的期盼眼神!江仙月怀抱着这为什么不是她师妹的痛心疾首,毫不犹豫吃了一小块。
谢让尘想到了什么,克制住了将师盈拎回来的冲动,微笑着环视了一圈,“你们不一起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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