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师盈阻止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剑影倏地落在了四人面前。
那是个身量不算太高的少年,没有穿昆仑的门派服,而是着一件黑色暗银翻领的剑袍,半张脸亦用暗银色的面具遮盖。最为惹眼的,却是微微泛着绿芒的短马尾。
“就是你们四个报名了冲刺培训班是吧?”
他打量了一了师盈四人,转头又上了飞剑,“跟我走吧。”
见身后半天没动静,少年纳闷地转了身,“怎么不走?”
“你就是那位真传师兄?”
“只有我们四个?”
宁淼淼狐疑的声音与师盈的疑问几乎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过不了退你们灵石,先带你们四个。”
少年抱着双臂踩在飞剑上,满脸写着,暴躁、赶紧的,别磨蹭。
“术法课快开始了。”
卢瑜弱弱地插话。
“那破课有什么好上的。”
少年很是不可思议。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太虚大圆满这个境界又有些唬人,一向是上课积极分子的卢瑜只短暂犹豫了两个呼吸就跟了上去。
而原本对课后再上补习班充满拒绝的师盈也终于起了点好奇心,想看看这个脾气不好又相当自信的真传准备如何教他们。
少年将他们带去了不津集,却并没有在交易岛停留,而是继续往外飞了一段距离,带着他们落在了一块巨大的礁岩上,弹出几道灵气。
“轰轰”两声,被灵气击中的礁岩突然裂开,一阵短暂失重,师盈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相当辽阔的地下空间。
远处,烛火盈盈,似乎还能看见灵气幻化的游龙雏凤,时闪时灭。偶尔脚下震动,似是有人大力击下,但多余的就全藏在昏暗的光线中,瞧不太清了。
“差点忘了。”
少年这才想起什么,掏出几个布条,“把脸遮遮。”
“咳咳咳,地下擂台?”
大概是太震惊了,好一会儿没咳嗽的宁淼淼拼了命地咳起来。
“你试试我给你的润嗓茶。”
师盈帮她拍了拍背。
宁淼淼犹豫了一下,打开玉瓶一饮而尽,那表情仿佛在喝毒药。可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液体入口却并没有她想象的苦涩,反而微凉微甜,瞬间让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多谢。”
宁淼淼朝师盈露出一个虚弱而真挚的笑。
“小卫?回来了?这次宰了几个魔修?”
洪亮的大嗓门压过了两个少女的小声聊天。
那被称为小卫的少年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毫不犹豫抡起拳头,一时间灵力波动,与走过来的魁梧青年打得难舍难分。
这场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差不多十个呼吸后,两人双双停手,少年则朝师盈四人招了招手。
走到他身边时,师盈嗅到一股铁锈味,或者说,血味。她狐疑地看向少年湿润的肩膀,“你是不是受伤了?”
“哦,没事。”
少年一脸无所谓,对那个同样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青年道,“让他们四个上去打擂台。”
“等等。”
卢瑜茫然看着少年,“不是冲刺培训吗?”
“是在培训啊。”
少年奇怪地看着他。
“打地下擂台来培训?”
一直没说话的颜二终于开口,慢吞吞地抬眼扫了下周围。
“什么是地下擂台。”
这是第二次听见这个词了,师盈终于忍不住询问。
“昆仑不许弟子私下斗殴。”
宁淼淼接过话,“但有前辈觉着擂台比试限制太多,不够刺激,就开辟了地下擂台,只要不揍死,随便打。”
说到这,她疲倦无神的眼眸骤然变得犀利,“但还是有人被对手无意打碎丹田,修为再无进益。后来,戒律堂就一直在抓地下擂台。”
“放心吧师妹,小卫有分寸的。”
那青年在旁边笑着打圆场。
“考不过退你们灵石。”
少年很是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小卫,你缺钱了”
那青年有些恍然,“我说你怎么突然转性,还教起人来了。”
“嗯。”
少年含糊道,“我要给师妹买个礼物,你帮我参考参考。”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抓了下头发,似乎对买礼物这种事十分苦恼。
“师妹?你还有师妹?”
那青年似乎第一次听说,很是好奇地在背后追问,少年却不耐回答了。
“我怎么觉得他不靠谱?”
卢瑜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有些恋恋不舍地看向入口,显然有些想回去了。
他所了解的培训课从来没有这样啥也不教直接让去打架的!还是在地下擂台打架!术法笔记呢?术法解析呢?术法演示呢?怎么什么都没有?
“我会将修为压在比你们高一小境界的位置,你们轮流来打我。等待的三人去隔壁和其他人打擂台。”
少年自顾自地挑了一个空擂台跳了上去。
“倒也没那么不靠谱。”
师盈听到这里,倒突然对少年改了观。
初阶术法考核也有两关,第一关是所有参加考核的弟子在一起互殴,坚持得越久分越高。而第二关是任选三种自己擅长的术法,分别挑战三个比自己高一小境界的对手。
所以,其实单纯通过考核的话,不需要术法的演示与介绍,架打得足够多了自然了解,也不需要施法的纠正与指点,赢了足够多了自然学会。
少年的思路简单粗暴,就是有些废人。
双重意义的。
寻常上课与练习,可没有这么多不同的师兄师姐们来和他们打架。平时的上课和擂台也不会打得这么无所顾忌,刁钻古怪。
可师盈还是莫名觉着,这少年非带他们来地下擂台,除了可以不受限地学到各种战斗技巧外,还是因为这里比较容易让他发挥吧
“你的飓风咒是瞎了吗!你看看有一个卷到人了吗!”
“怎么回事?一招就倒了?你怎么进内门的?”
“要不,我退灵石,你别考了。”
骂、往死里骂。
打不中人骂,打中了嫌弃力道不够,被打趴了被嘲讽,多支棱一会儿也被嫌弃支棱的时间不够长。
隔着好几个擂台都有人在小声互相奔告某个人又回来了!
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来下注,赌这四位师弟师妹多久会受不了退灵石跑路。
“要不是已经被那几个罗浮山的刺激过了,我、我、我非退灵石不可!”
卢瑜坐在地上喘气。也不是玻璃心,主要是从开始战斗的第一招起就被骂,还不带重样的,骂得他一度怀疑自己连吸收灵气都是错的。
“他居然还有朋友。”
好脾气的颜二都难得吐槽了一句。
说话间,宁淼淼脚步虚浮地爬下了擂台,而半天没等到有人上来的少年也不耐地跳下擂台找人。
“下一个是”
他看了一圈,指了指师盈,“又轮到你,在磨蹭什么。”
“我要回去了。”
师盈打了个哈欠。
地下擂台完全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但生物钟已经开始提醒她子时将至。
“回去?”
少年的杏仁眼微微瞪大,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骂人骂太狠,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其实你们都还、还不错。”
“我要回去睡觉了。”
少年别扭的语气让师盈有些好笑,但还是认真解释和建议道,“你们也休息吧,劳逸结合,早睡早起,效率更高。”
“睡觉?”
那少年好像听见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杏仁眼瞪得更圆了,连头发都惊吓得翘起了一根。
“戒律堂来人了!”
师盈刚想说什么,不知哪儿传来一阵大喊,紧接着就是一片到处奔逃的混乱。
“从这边走!”
先前来迎接少年的那名青年站在他们来时的反方向朝他们招了招手。看这逃跑的熟练程度,显然不是第一次遇上戒律堂上门抓人了。
混乱地跟着跑了一段距离后,师盈眼前豁然明亮,发现他们从一个浅水湾旁的洞穴里出来了。
明月正当空,在水面映出一对互相依偎的身影。
是上次在雾隐山看见的漂亮师姐?
师盈和月下幽会的漂亮师姐面面相觑,双双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震撼。
师盈是震撼于这师姐身边的男人好像不是上次遇到的那个?
而那漂亮师姐则美眸骤冷,盯着戴面具的少年一声怒吼,“卫南星!你胆子肥了啊!刚一回来就拐小师妹去地下擂台!”
“小师妹?”
少年被吼懵了,迟缓地转头盯着师盈。
师盈缓慢眨了眨眼,俨然也懵了。
“所以,你是我的二师姐。那个坑我培训费的是我小师兄?”
一刻钟后,师盈坐在凌雪宫西苑的石桌旁,看着对面巧笑盼兮的漂亮师姐,还觉着有些在做梦。
更觉得自己在做梦的是脚步虚浮刚回来的卫南星。
听闻师尊又收了新弟子,当了多年小师弟的少年觉着自己终于可以感受一把当师兄的快乐,结果还没等他在小师妹面前竖立起沉稳可以依靠的师兄形象,就先当着小师妹的面被抓去了戒律堂。
所以,二师姐的约会对象为什么会是戒律堂执法长老的亲传大弟子啊!
“卫雪棠,你泡男人的眼光越来越不行了。”
卫南星摇了摇头。
“我看你是越来越会找死了!”
凌雪宫的二师姐一拍桌子,流水一样的仙袖朝自己的小师弟卷去。
“要打去外面!别吵小师妹睡觉。”
凌雪宫的大师兄嫌弃地弹了弹袖子。
被灵气卷出西苑的卫南星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身,落在一片满是积雪的屋檐上,一边躲着自己二师姐毫不放松的追杀,一边不可思议地大声道,“我没听错吧?大师兄居然还肯让小师妹去睡觉?他被夺舍了吗!”
“师尊最近两次渡劫的留影珠已放在你们卧室,明天早上自己把渡劫报告送去给师尊。”
谢让尘的声音凉凉飘过屋檐。
正在打架的两师姐弟齐齐身体一僵,短暂地停了手,可紧接着,卫雪棠的攻击愈发猛烈起来。
凌雪宫的二师姐再一次深深觉着,好好一个师弟,可惜长了嘴。
师盈第二天早上看见卫南星的时候,都有些不太敢认。
“小师兄?”
她迟疑地望着神情沮丧、脚步飘忽的少年。今天的少年没戴面具,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尖脸,之前被面具遮住的左眼眼角有一道骇人的伤疤,让原本柔和天真的五官多了几分冷意。而昨天还没有伤痕的嘴角则多了块暗红色淤青,再搭配布满血丝的眼睛与沮丧的眼神,怎叫一个惨。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卫南星已经倏地站直,仰首挺胸轻咳了声,“小师妹啊。”
“你在做什么?”
顿了下,少年疑惑道。
他的小师妹正双膝微弯,双手抱球一样举在胸前。
“准备练练八段锦。”
大早上修炼的时候,师盈明显感觉到灵气有些不太通畅,脖子也有些僵。原本以为是单纯的气血凝滞,等看见小师兄,突然想起他昨天一直在凶残朝着自己后颈砍!
这怕不是打架后遗症!
“八段锦?”
卫南星迷茫地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想不出来哪门功法叫这名字。不过,他不认识的功法多了去了。
“你要一起练吗?”
师盈热情邀请。
看见这古怪的姿势,卫南星本来是拒绝的。
可、可这是小师妹邀请欸,他好不容易盼到的小师妹!
“好。”
凌雪宫的小师兄瞬间将还没写完的渡劫报告忘在了脑后,矜持地自觉十分有师兄气势地慢慢地踱了过去。
但跟着师盈做了几个动作后,卫南星就有些受不了了。
“为什么这么慢!”
这做一个动作的时间,他都能砍死一个魔修了!
“就是要慢。”
师盈吁出一口气,无奈道,“别说话,控制呼吸。”
“哦。”
卫南星不得不耐下性子。
“他们在做什么?”
同一时间,不约而同抵达西苑的卫雪棠迷惑地询问谢让尘。
谢让尘也有些看不懂,却淡定地掏出了留影珠,对准了卫南星。
卫雪棠立刻从善如流地也也掏出一枚——这种留下小师弟黑历史的机会可不多!
“你们在做什么!”
卫南星早就敏锐地发现了旁边多了两个围观的人,等再一回头,发现两颗留影珠,气得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又多竖起了两根。
“你们这一走就是好几年,师尊年纪大了,给他留个念想,想你们的时候还能看看。”
谢让尘唇角含笑,语气怅然,十分坦然地转动了一下手中半透明的球。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