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真将这些八卦写进话本的吧?”
褚师明看着师盈,努力挤出一丝笑。
师盈笑而不语。
褚师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声音也带出了几分颤音,“我知道,你不会的,对吧?”
“师—盈—”
被苍长老押走的时候,褚师明还拼命地回头看着师盈,让刚走来的蓬莱阁长老都忍不住多看了师盈两眼,颇有些遗憾这不是自家宗门的弟子。
这位长老是蓬莱阁特意派来慰问一群遇险弟子的,然而,在听完了他们的逃生经历后,这位长老摸着胡子,奇怪道,“凌波岛附近就没有别的岛了啊!”
说着,他还特意拿出海图,找到凌波岛,“你们看,最近的就是蓬莱群岛了。”
“可是,我们确实在凌波岛附近看到一个岛屿。”
一群人很是震惊。
“难道是海底动荡形成的?”
蓬莱长老沉吟着,一拍脑袋,“有办法了!”
他飞快地给第三批预备去斩杀邪魔的长老们传了个讯,不多时就收到了回音。
“那片海域已经彻底愈合了。”
这消息着实令人松了口气,可紧接着看见的留影珠就有些令人惊骇了。
传讯的长老表示他在附近海域并没有看见任何岛屿。这位长老已是渡劫大圆满,神识覆盖范围极广,甚至为了防止看漏,在附近尽责地飞了一个多时辰,可留影到的除了碧蓝色的海水还是只有碧蓝色的海水,压根没有任何海岛存在的痕迹。
“那、那我们刚才呆的是什么地方?”
一群死里逃生的年轻人声音发颤。
“我也有留影!”
师盈忽然想起自己留影下来的石碑。
“这好像是上古的文字?”
蓬莱长老仔细看了会儿道。
“我有个猜测。”
谢让尘沉吟了一会儿,“这个岛可能是随着不归之墟而浮现的。”
“不归之墟?”
蓬莱长老流露出迷茫之色,显然也没听过。
“不归之墟,是上衍封印邪魔的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所以又被称为不归之地。”
轻柔的声音忽而响起,众人眼前浮现一道清淡的影子。
这应是名女子,但相貌身形均如轻烟,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浮花夫人?”
师盈听着这耳熟的声音,迟疑道。
“听见你们说不归之墟,便来看看。”
浮花夫人道。
“封印邪魔?进去就出不来?”
一名弟子发出疑问,“可为什么里面的岛会浮出来?”
话音落下,现场陷入死寂。
半晌,蓬莱长老才道,“诸位也累了一天,先歇息罢。”
当夜子时,师盈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决定爬起来。
睡不着。
她惆怅地揉了揉头发,跳下了地。
子时的客舍很安静。
其实,平日里不会这样安静,但今天,显然每个人都心思重重,没了社交切磋的心思。师盈悄无声息地走出客舍的院子,准备去湖边吹吹风,却在雾气隐没的浮桥上,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青衣身影。
“大师兄?”
她惊讶地喊了一声。
“刚与师尊一起去开了会,正好路过。”
谢让尘没有直视她,反而专心致志盯着一束垂落在水面的花枝。
其实并不是路过,是特意。
虽然只分开了两个多时辰,可他却忽然很想念小师妹。
而等他回过神来,已走至小师妹居住的院外。
原本只想在这里安静地站一会儿,却没料小师妹突然出现。
“你怎么还未睡?”
谢让尘盯着小师妹乱糟糟的头发,蹙眉道。
“我做了一个梦。”
师盈停顿了一下,“梦到你们都出事了。”
说出来以后,她忽然觉着轻松了许多。
打从傍晚回来,客舍的气氛就有些凝重。
虽然谁都没说破,可封印邪魔的地方忽然浮现意味着什么,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师盈更是从原著里就知道邪魔必定会在修真界重现,而师门的危机,尚未解除。
少女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头顶的生存值。
她的生存值从拜入凌雪宫开始,就一直停在百分之五没有动过。
而在她与师尊商议写话本那天,这个生存值,升到了百分之二十!
她有种感觉,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生存值,也是整个师门的生存值。
想到那只露出的巨大眼睛,她也会恐惧,也会生出无能为力之感。
“梦只是梦而已。”
谢让尘温和淡定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就算是不是梦,是占卜结果,也未必不能改。”
师盈猛地抬头,看向大师兄的眼睛,恍惚间觉着大师兄好像洞察到什么。
但谢让尘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对,只是一个梦。”
师盈笑了起来。
她能将生存值拉到百分之二十,就一定能拉到百分百!
“如果师妹睡不着,不若我们一起继续研究那些残阵?”
谢让尘假装镇定地发出邀请。
“好。”
师盈点了点头。
银月映照在花枝繁茂的院中,在半掩的轩窗上投下两道离得很近的影子。
师盈是彻底睡意全无了。
她与大师兄的思维总是很默契,经常在同一时间,对阵法有了同样的新的想法。看着纸上越来越清晰的线条,一道灵光忽而从她的脑海闪过。
师盈掏出一枚留影珠,“大师兄,你觉不觉得这个阵法与这一个很像。”
她给谢让尘看的,是浮花秘境里,某个上衍弟子的参悟痕迹。
“确实相似。”
谢让尘仔细对比了一下,“书上的这一个,应与石壁上这个经过数次完善后的属于同一类阵。”
有方向了!
师盈很是振奋,又将留影珠朝后拨动了一下,“大师兄,你看,这个人的阵语和我们用的一样,这是你从什么古籍上看见的?这古籍也许会有其他阵法的线索。”
“我不记得了。”
谢让尘盯着石壁上的阵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不记得了?”
师盈看着大师兄,有些犹豫,“大师兄,这是你第几次说你不记得了?”
不会吧,大师兄不会年纪轻轻就记忆力退化了吧。
不对,大师兄的年纪可能也不小了!
“大师兄。”
师盈一个没忍住,“你、你今年多少岁了?”
这一次,谢让尘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开口,“也不记得了。”
他确实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何时有了意识,何时化形。记忆最初,似乎是一片废墟,与灰色的,漂浮在四周的邪灵影子。
师盈看向谢让尘的眼神瞬时带上了怜悯。
大师兄,可能真的需要补补脑了。
好在青竹洞天里食材丰富,做什么都很方便。
她与大师兄继续研究阵法至卯时,便进了小洞天,顺着竹林走到尽头,从一片用阵法冰冻住的冰层下取出在五色城购买的妖兽奶,又挑选了几个皮薄个大的核桃,加入南海特有的对神魂有好处的灵草,炖煮起灵药核桃乳酪。
等忙碌完,正好太阳初升,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站在院子里面,手举巨石,膝顶玄铁,扎着马步。
“大师兄,小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师盈惊悚地看着两个人。
“锻炼肌肉!”
小师兄对梦中的兄贵版自己念念不忘。
“锻炼身体。”
谢让尘停顿了一下,将“身材”换了个词。
“我做了早餐。”
师盈话音刚落,卫南星立刻丢下了石头,扯着嗓门喊道,“师尊,出来吃早饭了!”
明夷仙尊的房门立即打开,而卫雪棠也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门口。
自从师盈得到食魔的碎片,做出的菜肴无比美味,是能让吵架中的小师兄与二师姐都暂时停战的存在,可以说为凌雪宫的和平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这个可以补脑,大师兄你多吃点。”
师盈将满满一大碗核桃乳酪放在谢让尘面前。
“好。”
谢让尘拿起勺,刚吃了一口,忽然脑海一炸,无数道声音涌了上来,嘈嘈切切在他的耳畔说着什么,久违的戾气与烦闷再一次无法遏制地翻腾起来。
“砰”地一声脆响,整个饭桌被无形的剑气击碎。
师盈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二师姐拉着直接倒退掠开。等她回神,却见大师兄已经直直地倒了下去,被师尊眼疾手快接住。
“大师兄!”
师盈的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别的话来。
刚刚大师兄是吃了一口乳酪突然就晕倒的,难道她的乳酪有问题?
“他的旧疾犯了。”
明夷仙尊顿了顿,有些疑惑。
大徒儿曾经常年受到邪灵影响,但现在已好了许多,据他自己说,剑中邪灵也几乎没有了神智,为何会忽然这样?
“大师兄究竟有何旧”
师盈问到一半,却察觉自己的剑忽然在储物镯里狂躁地一个横扫,将她理得整整齐齐的灵茶瓶们撞得东倒西歪,甚至还想一剑朝那枚悬龟蛋拍去!
“老婆,别闹!”
师盈迅速拿出剑,先是用大师兄教导的方式,用灵力在玄剑外抚了一圈。
“碰!”地一声响,将师盈吓了一跳,可等她抬头,才发现是昏迷中的大师兄不知怎么抽搐了一下,将最后一条桌子腿儿也给拍碎了。
明夷仙尊欲言又止地看着小徒儿,尚未开口,却见大徒弟身上忽然发起了烫,烫到头发都出现了焦糊味儿。
师盈却在一旁皱起了眉。
她老婆今天贼不对劲,用灵力安抚反而越来越狂躁的。算了,还是直接上神识吧!
浩瀚神识冲入剑中,将剑里试图跑路的神识紧紧抱住。
中途有一阵,这不安分的神识试图跑路,被她眼疾手快强行拽回来继续安抚。
“小徒儿。”
明夷仙尊欲言又止。
他的小徒儿究竟在做什么,大徒弟已经快烤糊了!
师盈的额间渗出一滴汗,好半天才虚弱地应了一声。
今天这剑特别的不老实,把她的神魂之力都快榨干了才终于安静。
明夷仙尊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面色赤红,茫然睁开眼,一副比小徒弟还要虚弱模样的大徒弟。
看起来大徒弟是没事了,但似乎还有点别的事。
“大师兄醒了?”
师盈一阵高兴,“真巧,我老婆也安”
师盈蹙了蹙眉。
怎么这么巧?大师兄和她的剑同时犯病,同时好?
谢让尘对自己的小师妹实在是太了解了,见她忽然低头看剑就心生不妙,当即虚弱地咳了声,“可能是与邪魔战斗时受的伤又犯了。”
“大师兄你受伤了?”
师盈震惊地抬起头。
“嗯。”
谢让尘努力压下脸上的血色,轻轻应了声。
“那你还举铁,不,举石头!”
师盈很是不可思议。
“我”
谢让尘还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就听见小师妹郑重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养伤。”
“好。”
谢让尘硬着头皮应下。
所谓的好好养伤,是三餐清淡,每天喝药,还要经受小师妹的日日针灸。为了防止露馅,每次针灸的时候,他都得特意让自己岔气。
而这里面,三餐清淡与每天喝药其实才是最痛苦的。
小师妹说,受伤的人要少盐少油,所以谢让尘只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吃香喝辣,而自己面前只有各种各样看起来很滋补,却味道寡淡的汤!
至于灵茶灵药,更是不间断地往他这里送,每次喝完还要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问就是后悔!
谢让尘甚至一度怀疑小师妹是不是看出自己在装受伤,故意整他。
因为,离开蓬莱阁的那天,小师妹甚至准备将他给扛上飞舟!
彼时,昆仑弟子们正在和其他人告别。
短短一个月时光,从对手再到共经生死,一群年轻人的感情也随之质变。
罗浮山弟子送出了自家宗门里特产的灵果灵花,昆仑弟子送出了自家宗门研制的灵茶药膳配方,蓬莱阁弟子干脆塞来活蹦乱跳的海产灵鱼。妙音山庄送出特意为广场舞编的曲子。天机城甚至豪迈地送了新偃甲!
而就在这众目睽睽下,师盈一手扶住自己大师兄的肩背,一手预备将人送上自己肩膀。
“小师妹,我觉着我的伤已经好了!”
谢让尘痛苦地挤出一句话。
“真的吗?”
他的小师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悠悠道,“我不信。”
看见大师兄的表情瞬时僵硬,似乎有些无措,师盈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道,“伤好了就好。”
为什么觉着语气温柔的小师妹愈发可怕了?
谢让尘心思重重地盯着小师妹前往船舱的背影,特别的不安。
飞舟就是在这样的不安中,徐徐起航。
师盈盘膝坐在属于她的船舱隔间,看似在打坐,实际上满脑子都是那一日老婆与大师兄同时暴走,老婆与大师兄同时好转的一幕。
其实这样的巧合说明不了什么,可偏偏大师兄还旁敲侧击过,她的剑如果有剑灵,她的反应!
不能吧!
少女表情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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