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扶沈含烟躺好以后,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放在沈含烟床头柜上的那杯橙汁,也被她一并端了回来,蜷起一条腿坐在床上,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速度快到放下玻璃杯打出浅浅一个嗝的程度。

    可即便这样。

    季童呆呆坐着,看着放在她床头柜上空掉的玻璃杯,杯壁上还挂着一颗一颗的橙肉果粒。

    那么大一杯橙汁呢。

    季童仰面躺在床上。

    为什么一点也没缓解她小腹那种灼热的感觉,烧得她整个人都在发烫。

    啊,不想刷牙。

    可是。

    季童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是沈含烟的牙那么白,一颗一颗跟小贝壳一样。

    季童认命的去刷牙,洗了澡钻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

    像条快从叶片边上掉下去的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

    她一头的汗,可根本不愿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

    她在躲什么。

    沈含烟身上的香味又不可能越过长长一条走廊,飘到她卧室里来。

    季童也不知那晚她是怎么睡着的。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来到一条清溪,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站在里面玩水,不知为什么溪水一点都不凉,温温的。

    “季童。”有人在岸边叫她的名字。

    这声音一听就是沈含烟,季童笑着回头。

    沈含烟不知为何穿着件礼服站在那里,白色蓬蓬裙,贴水钻的抹胸设计露出直角肩和胸前莹白一片。

    季童叫:“沈含烟,来玩水啊。”

    沈含烟不知说了什么,水声哗哗的,季童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沈含烟?”季童拎起裙摆往沈含烟那边走,脚下的溪水越来越热,也越来越黏。

    不知为什么,沈含烟身上的礼服开始缓缓往下滑。

    刚开始是一片饱满起伏的雪白,接下来,一种梅子一样的红冒了一点尖。

    季童心里一慌,脚下踩着一块鹅卵石一打滑,整个人跌坐在了溪水里。

    她的白裙子全都浸得透湿。

    那浸着她的溪水好热……

    季童猛一睁眼,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她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洗手间洗脸刷牙。

    季童盯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自己,犹豫了一下。

    去马桶上坐着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内裤。

    又蹬蹬蹬跑回房间,拿了一条干净的小裤。

    换了以后,她在水龙头下搓洗内裤的时候想: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季童蹬蹬蹬下楼的时候,本以为沈含烟还没起,没想到在厨房里看到了沈含烟的背影。

    沈含烟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早。”

    季童走过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沈含烟:“是你比平时晚。”

    季童的脸莫名红了。

    今早她是睡得比平时晚了一点,闹钟都没听到,以至于今早都没去花园画画。

    不知是不是昨晚那个梦的关系。

    当然她并不好意思对沈含烟把昨晚的梦讲出口。

    沈含烟:“喝牛奶还是橙汁?”

    “橙汁。”季童说:“我来吧。”

    “没事你去坐着。”沈含烟说:“我差不多做好了。”

    季童乖乖坐在桌边,等着沈含烟端着食物来投喂她。

    沈含烟坐在她身边,微微仰头喝橙汁的时候,好看的喉部线条一滚一滚。

    接着,沈含烟就不再按自己的太阳穴了。

    季童偷偷的笑。

    沈含烟:“你笑什么?”

    季童赶紧说:“哦没什么。”

    笑某人因为她巧妙的选择,不再宿醉头疼了呗。

    她换了个话题:“你昨晚去哪了?”

    沈含烟:“临时被拉去一个颁奖礼。”

    “什么奖啊?”

    沈含烟没说话。

    季童小声嘀咕:“你这么厉害的吗。”

    沈含烟淡淡的说:“不厉害。”

    季童又问:“那你的礼服哪来的?”

    “同组一个女生租的。”沈含烟说:“昨晚是你帮我换的睡衣?”

    季童脸又红了。

    她也不知她在脸红什么,又在心虚什么,她们都是女生不是吗?而且她还很“正人君子”的什么都没看。

    她小兔子一样飞快的点了一下头。

    沈含烟就没说什么了。

    好像并没有在意。

    吃完饭季童背着书包去上学。

    还是从后门走进教室,坐下时丁央小心翼翼跟她打招呼:“早。”

    季童没说话。

    她挂好书包,把又在路上买的一盒牛奶拿出来,课桌上再次投下一个阴影。

    秦菲的声音讥笑着响起:“算你识相。”

    季童抬头静静看着秦菲。

    “都跟你说了不要用那副装乖的表情看着我!”秦菲恶狠狠哼一声:“不过你今天换衣服了,还算识趣。”

    丁央在一旁偷瞟季童。

    季童今天换了校服,裙子上那一大团难看的蓝色墨渍不见了。

    秦菲阴阳怪气:“看来我们的公主殿下没有聋啊,听得进我说话就好,我告诉你老实点,别想着去老周那儿告黑状!”

    丁央心想:怎么是告黑状呢?季童裙子上的墨水不就是你洒的吗?

    可无论秦菲怎么说,季童什么反应都没有,素净的一张脸,就那样静静看着秦菲。

    秦菲又来了火气:“都让你别跟我装纯装乖……”

    她又想扬手,又看一眼桌上的牛奶盒。

    秦菲闺蜜拉了她一把:“今天算了,老周马上来了。”

    秦菲恶狠狠又瞪了季童一眼,走了。

    季童慢慢把吸管插进牛奶盒里,在课桌抽屉里翻开漫画。

    丁央小声说:“你换了衣服就好。”

    季童喝了口奶,瞟了她一眼。

    丁央脸涨红了:“我是说,秦菲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季童没什么表情的说:“我又不是因为她。”

    我是因为沈含烟。

    季童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块蓝色墨渍,像一枚丑陋的勋章,隔开了我和沈含烟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

    季童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一楼空荡荡的。

    她凝神听了一下,背着书包轻手轻脚上楼,站在三楼楼梯口。

    走廊里黑漆漆的没灯,是沈含烟节约的习惯,可书房里有莹莹的灯光从门缝里洒出来,在夏夜透出一点暖黄。

    季童吸了吸鼻子,总觉得那泄出来的灯光里混着沈含烟身上的味道。

    她的心定了,又背着书包轻手轻脚的下楼。

    今早没画画,她决定今晚补上。

    画画的时候她总喜欢在花园,大概那儿视野开阔连带着心情也开阔,不过晚上是不能去花园了,季童拿过画架,支在客厅面向花园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前。

    画了不知多久,季童觉得脖子发酸。

    她抬头揉了揉脖子。

    嗯?

    季童的视线定格在花园里。

    花园里有什么东西在迎风招展,因为晚上花园里没开灯,那东西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季童放下画笔走到窗前,这时她看清了,那竟是她的校服裙子,被晾在花园里,随着夜风一飘一飘的。

    季童快速跑出去,差点被脚上拖鞋绊了一下。

    她换了鞋跑到花园里,拽起裙子一角轻轻一闻。

    她猜到了,是沈含烟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因为如果是阿姨洗的衣服,都是直接烘干的。

    沈含烟这个人有多疏离呢?虽然沈含烟的妈妈和季童的爸爸是快要结婚的关系,沈含烟现在住进了季童家里,但沈含烟会自己买菜,会随时往冰箱里补充食物,甚至连洗衣粉都是自带。

    可是沈含烟帮她洗衣服。

    那块难看的墨渍,那块昨晚像犯人纹身一样烙印进她心里、生平第一次唤醒她自卑情绪的墨渍,被沈含烟洗掉了。

    应该是手洗的吧?这不是季童校服第一次被洒墨水了,阿姨曾皱着眉说墨水可洗不掉。

    季童拽着裙角,看着原本有墨渍的那一块,多了几条可爱的褶皱,应该就是沈含烟手搓的痕迹。

    季童静静把脸贴在校服裙子上。

    好香啊。

    第二天早上沈含烟下楼的时候,季童正在厨房做早饭。

    两人照常坐在餐桌边吃早饭的时候,沈含烟看了一眼玻璃杯:“今天又换回牛奶了?”

    季童:“哦,橙汁只是偶尔换口味嘛。”

    沈含烟没说什么。

    季童咬着涂满草莓果酱的吐司,故作漫不经心的问:“你帮我把校服裙子洗了?”

    沈含烟“嗯”了一声。

    季童盯着吐司上难得一块完整的草莓丁:“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洗衣服?”

    季童心里咚咚跳着,很怕沈含烟给出一个“因为我现在住你家”这样一个官方答案。

    可是沈含烟说:“因为女孩子干干净净的好看。”

    季童心又猛然一跳。

    嘴比脑子更快,在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已经向沈含烟问出:“我好看么?”

    沈含烟微微有些惊讶:“什么?”

    她没想到季童会这么问。

    季童心一横:“我好看么?”

    沈含烟伸手,理了理季童额前的刘海。

    沈含烟漂亮的食指和中指关节处,有两块脱了皮,微微肿起的粉红色。

    季童猛然明白过来:那是沈含烟给她搓校服裤子,搓了很久破了皮,才能把那块墨渍完全洗干净的。

    沈含烟的手理了理她的刘海,又快速飘走了。

    沈含烟站起来收起碗碟:“你现在开学了,早上也换我洗碗,你上学去吧。”

    季童呆呆望着沈含烟的背影。

    总觉得沈含烟的手离开之前,在她头上轻轻按了一下。

    像对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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