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盛夏的太阳不允许人直视,他吝啬地只让人通过灼热的光线去感受他的威严。
山林的植被覆盖率很可观,凌慈现在所处的位置又临水,松树错落有致,夏天能够有效防晒,冬天也不缺暖阳,气候湿润,是个绝佳的住处。
小白猫伸出前肢轻轻地触碰新翻好的土,上面有任延年摘下的新鲜野花花束,猫妈妈正在里面沉睡,她不忍心再多打扰。
告别仪式结束,一直守在旁边的男孩将小猫重新放回纸箱中,这一过程小猫没有过多挣扎,只在一开始被抓住后颈的时候因为不舒适四肢弹动了两下。
上山的时候凌慈已经睡了一觉,下山就格外得清醒,她能够感知到有几个人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上山,几人要下山。
任延年低眸看箱子里安静的小猫,觉得今天这经历也是蛮神奇的。他一向没有什么动物缘,又或许是原本就一团糟的生活让他无暇顾及别的事物。
也许是他的视线停留的太久,小猫抬起头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澄澈湛蓝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样子。
嗯,看着有点奇怪。
任延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专心看路,步伐不自觉地加快。
中途有一小段时间凌慈能感觉到自己被放下,不久又被抬起来,继续走,脚底传来的刺痛越来越密集,让她没有精力去想些别的,头顶上的光线越来越暗,凌慈估计快要到那个发现猫妈妈的马路了。
然后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以后大概率也见不到了。
虽然凌慈很奇怪这个男生明明长了一张不管闲事的脸,却偏偏心血来潮帮了一只无足轻重的小猫,但她真的很感谢他突如其来的善心。
箱子又被轻轻放下,凌慈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轻松,收敛起尖尖细细的爪子以免伤到男生。
任延年这次没有抓小猫的后颈肉,而是穿过小猫的小腹,根本不需要多花力气,就把小猫带出了箱子。
四肢重新着地,凌慈没有着急离开,她转了个身,她伸长脖子嗅嗅还没有收回去的手,嗯味道很熟悉,是蓝太阳风清白兰洗衣液的味道,有点甜甜的,是她当人的时候常用的洗衣液。
猫性作祟,凌慈伸手舔了舔男生的手掌心作为道别。
虽然是你一厢情愿来帮忙的,但还是谢谢你的好心,如果下辈子做人的时候还有缘再见,她一定会报答这次恩情的。
至于以身相许这种不负责任的报答方式,她想着还是不要恩将仇报了。
凌慈摇摇尾巴刚后退两步,还没回头,一根香肠就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看那被抽走、一闪而过的红红的塑料包装,她大胆猜测是一块钱一根的单汇香肠。
凌慈突然意识到男生原来中间放下箱子的那一小段时间是去买香肠了。
放下香肠之后,一只大手出现在她的脑袋上方,凌慈警惕地后退了两步,见状,手的主人也没有强求,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就离开了。
凌慈一边吃香肠,一边分出心思去看男生逐渐变小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巷角。
一块钱一根的香肠,味道差强人意吧。葬母之恩再加上这一根香肠,凌慈债多不压身,依旧是打算下辈子有缘再报恩,毕竟她作为一只自顾不暇的小猫咪,不仅没有ney,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在一起是不可能幸福的。
她克制地吃掉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就叼在嘴巴里,打算带回去给两小只当午餐。
凌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死去的猫妈,眼眶一时间有些温热,但她很快就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的了。
因为在回到小院放下香肠之后,两小只没有如她意料中嗷嗷叫地跑出来吃饭。
夏季的风带走了不合时宜掉落的叶子,顺势还打量了一下呆坐在半根香肠前面的傻猫,叶子被风拉扯着走,勾着地面依依不舍发出簌簌的声音,又像是在嘲笑这只孤家寡猫。
寡猫的内心毫无波动,她有过最坏的打算,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在写选择题的答案,在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不决,然后随机写一个之后,却觉得是另一个,然后答案出来了,果然是另一个的那种复杂的感觉。
在困难的时候不坐以待毙寻找出路,继承了他们老凌家的优良家风,但凌慈要他们明白,大姐的指令优先一切。
黑色的大狗被栓在院子里的一根木桩上,趴在地上长长一条,下巴搭在交叉的前腿上,他一直在闭目养神,但是他的听觉很灵敏,就算是小猫的脚步声,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现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猫用脚丈量小院,黝黑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出小白猫的身影,尾巴不自觉地左右摆动。
凌慈当然是注意到了狗子的视线,她之前也看到过不少狗咬死流浪猫的报道,但这只狗目前是被绳子拴着的,对她造不成伤害,而且她也没有从狗的身上感受到恶意。
院子里都没有栗子两兄弟的踪迹,不知道为什么,凌慈总觉得以两兄弟的性子,完全没有胆子踏出这个院子一步,那排除掉所有的妨碍项,她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二层小屋。
小屋的两扇门半遮半掩,一条五厘米高的门槛对于皮实的小猫来说算不上什么。
大黑狗没有叫的意思,凌慈慢慢地挪到了门槛的前面,她没有冒然地冲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扫描仪一般事无巨细地扫视屋里的东西。
一双腿,穿着黑色的棉质裤子,侧对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凌慈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仗着老人一时半儿不会转身,便大着胆子往门槛上爬,爪子抓着木头,探身一看,还是看不见老人的表情。
但是脸对着哪里还是挺明显的,顺着老人后脑勺的方向看去。
哟呵,两条黑色花纹的半长不短的老鼠一样的尾巴。
两兄弟躲在一块木板的后面,木板不大,也就两条小猫加起来的长度,他们头对头钻进去之后,还有两条不知死活的尾巴露在外面。
僵直的、颤抖着。
就和老人拿着扫把的手一样。
凌慈:“……”
现在这种局面她很难办啊。
在院子里住了这么久,凌慈还是第一次见到房东本人,以前老太太出来喂饭的时候她也只看见一只手,放下饭碗就离开了。
这对老夫妻就像汤姆和杰瑞里的女主人那样神奇。
她本猫也没想到一个爱猫的老太太会有一个不喜欢猫的老头啊。
也不晓得老太太喂猫的事情老爷子知不知道。
“喵。”凌慈压低了嗓音轻轻地叫唤,她也没奢望老爷子选择性失聪只让两兄弟听到。
所以在她叫出来之后,双方都表现出了不同的应激反应。
凌慈难以想象两兄弟在那木板与墙壁构成的狭小空间里做了怎样高难度的体操旋转动作,才可以将尾巴收回去,把脑袋探出来,然后瑟缩着奶叫。
而凌慈也终于看清了男房东的庐山真面目。
瘦瘦黑黑的,皮肤就像是没有熨烫好的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衣架上,没有一点弹性,抬头纹很深,眼尾像是树皮一样紧紧地皱在一起,嘴角下压。
这是一个看上去就很难相处的爷爷。
小奶猫还在一声一声地叫唤着,用湿润的眼睛向自己的妹妹求救。
凌慈一直看着老人的右手,但凡他有一点动作,她就马上缩回去,而且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她根本就不可能像猫妈妈一样叼着他们的后颈把他们带出来。
现在这样的情况,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救自己。
她狠下心,严肃而急促地叫了两声,还不出来她就要走了。
老人没有动作,眼睛被眼皮遮挡了大部分看不清情绪。
两只小猫碍于巨大的人类,没有鼓起逃跑的勇气,哀叫着,用声音牵扯着自己的同胞妹妹不要放弃他们。
老人似乎是等不下去,提着扫把一步一步往角落走去,那个安全的地带眨眼间被危机覆盖。
“嗷!”小白猫愤愤地喊了一声,扭过头就要离开这里抛弃他们。
一边是步步逼近的庞然大物,另一边是马上要离开的家人。
凌慈就是要逼迫他们做出选择,按照猫独来独往的习性,他们说不定在不就的将来就要分道扬镳,钢筋水泥的丛林是人类的天下,如果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必定是要和人类打交道的。
在她跳下门槛的同时,警笛响起,凌慈颇有经验地把脑袋一缩,两个黑影以抛物线的弧度险险擦过她头顶上的猫在她的面前坠机。
两小只出来了。
凌慈的心上的大石头一松,脚步也跟着轻盈起来了。
她回头看了看,老人没有跟着出来,只在昏暗的门里站着。
凌慈越想越气,伸出爪子就往他们的头上拍,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偏偏就往小的地方钻,她今天就要告诉他们,什么叫自己给自己挖坟,完了自己还躺进去,叫兄弟给你盖土。
院边的大黑狗换了个姿势看戏,天线一样立起的耳朵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
凌慈一脚按住扑腾着想要上前认亲的烤栗子若有所思。
难不成这家伙还是个路痴?
见网友见到家长头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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