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喊大叫,纯粹是故意而为之。
在方寸山,有祖师爷罩着,这两只妖怪还敢翻了天不成?
所以他们大声喊叫,说妖怪杀人了,引起诸多弟子的恐慌。
许多方寸山的弟子可能对广华一行人没什么好感,但就算没啥好感,广华至少是个人,而棕熊怪和猴子乃是彻彻底底的妖魔,哪怕有祖师爷作保,他们也不敢保证这两只妖怪是否还残留兽性,万一野性爆发,开始杀人,他们谁遭得住!
尤其是这两只妖怪本来实力就可怕,连最厉害的两位师兄都并非对手。
在听到有人大呼妖熊伤人,再看到广华大师兄被打飞出去,生死未卜,他们也丢下手里的扁担,跟着大呼起来。
这一幕,棕熊怪没辙了。
有口难言。
他就算说了,好好跟众人解释,又有几个人会听?
就如鹦鹉饶舌,没人会把棕熊怪的话当一回事。
“二位师兄,其实你们用不着替我出头,我已经习惯了。”清风童子叹气道,“你们现在先离开这里,祖师那边我会去解释,不然他老人家一来,你们都要受罚。”
“这,不好吧。”
棕熊怪为难,让这童子一个人来顶罪,自己灰溜溜逃走,实在是觉得难堪。
他出手,是因为一时热血上头,根本没想过会这般复杂。
但这时。
一旁的孙悟空悄然运转心法,眼中一道异芒显露,彻底扩散出去。
心花...归寂!
此术施展起来着实简单,便是以心外无理,构建心外之物,我心归寂,心外任何嘈杂一并抹除。
呈现出来的效果。
是在一刹那间,所有的嘈杂、聒噪的声音,纷纷消除。
让众人思维短暂顿住,让众人惊恐刹那平复,让一切喧嚣彻底安静。
堪称霸道无极。
只是转瞬间,他们心中的恐惧之感消失不见,众人张了张口,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人若想开口,尤其是有意识去开口,是需要经过大脑的思考,说话不过脑子的人不是没有,但这种人说话就如狗叫,用不着去理会。
绝大多数说话,至少都要想一想,不会章口就来。
但思维凝滞住,他们突然就不知道何为恐惧,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就这么僵在原地,一脸懵逼。
见突然间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一幕,棕熊怪侧目看向孙悟空,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事都与他没有关系。
但棕熊怪猜到,肯定是猴哥动了手脚。
正要说些什么时,只听到众人惊呼一声,然后纷纷安静了下来,就连之前大呼小叫的广字辈几人,也都一言不发。
只见众人分开一条道路,手持拂尘,道骨仙风的老者缓缓走来。
“你们一个个是闲着,不做功课,却在此处喧嚣吵闹?”
方寸山众弟子垂首,不敢说话。
棕熊怪心里咯噔一下,难怪师兄话也不说,应该是料到这老头会亲自过来,这下惨了,他一拳打飞广华的事情,肯定落在对方眼中,伤害师兄弟这件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这老头一直把他视作眼中钉,不会要驱逐他吧?
不过这老头还真是坏得很,一直在暗中观察,只在现在才出来。
所有人都低头不语,孙悟空闭眼立于一旁,也未说话。
棕熊怪有些忐忑,感觉这老头可能要借此针对他,这下难受了。
一想到在方寸山待了半年,他每天都要说一遍菩提祖师的坏话,终日不辍,莫非都被这老头听到了,打算数罪并罚。
只见菩提老祖走到人群中,一一扫过众人,目光在孙悟空身上稍作停留,最后果然落在了棕熊怪的身上,盯的后者背脊发凉。
这老头,果然很记仇!
此时,菩提一抬手,后山数千里某处有光芒氤氲,一闪之间,广华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位方寸山大师兄撞进了一座大山中,虽修成仙躯,但无仙基,也没有如棕熊怪修炼过肉身,所以被菩提召过来之后,还处在昏死的状态。
却见一阵清风拂过,广华身躯有盈泽之光闪动,眨眼之间肉身修复,伤口不存,不过身上的衣服还是破败不看,属实狼狈。
随着菩提施法,他很快便醒了过来。
醒过之后,广华脑海里回想起被棕熊怪一拳打飞的景象,又见了祖师在前,双眼泪花萌生,连忙朝菩提跪下磕头:“祖师明鉴啊,这头棕熊妖怪野性未除,飞扬跋扈,当着众多师弟的面对弟子下如此狠手,几欲将弟子活活打死,还请祖师爷为我做主啊!”
他哭得稀里哗啦,演技一流,让人无不动容。
棕熊怪人麻了,论演技,他远不如这名弟子,而且他是妖怪,说话也不中听,这下乍整?
他心虚地望向师兄,只见师兄双目茫然,瞳孔呆滞,似乎在发呆。
糟糕,猴哥不会是想让他来担下这一切吧。
棕熊怪一时间方寸大乱。
而这时,清风童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朝祖师纳头便拜,“祖师在上,是小童与大师兄起了争执,熊霸师兄看不过,这才出手,全是我一人之错,与二位师兄无关。”
清风童子开口,把锅往自己身上背。
这事因他而起,如果他退缩了,帮他出手的棕熊怪定会受到惩罚,便是欠了天大的人情。
把责任往自己身上分摊一些,熊霸也会少受的苦。
“此事与你没有太大关系,且退下。”
然而,菩提没有给清风童子独揽大锅的机会,而是让清风童子退下。
“是……”清风童子不敢违抗,只好起身离开。
紧接着,菩提没有看向棕熊怪以及广华,而是转向孙悟空。
相比其他人,这只猴子才让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是说这猴子对他缺乏敬畏之心,到了他这种境界,也不在乎这些规矩,而是这猴子胸中竟有了城府,把棕熊怪推出来,颇有些反过来试探他的意味。
没错,这孽畜在试探他!
假如他今日将棕熊怪逐出师门,这猴子想来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这头熊离开,这猴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方寸山的重要性,所以仗着这一点,在小心试探他的底线。
若是他图一时之快,把棕熊怪逐出师门,或是真给他一个重罚,必然会把猴子给逼走。
菩提祖师确信这一点。
‘棘手啊,真是棘手啊!’
‘到底是谁把猴子教的如此狡诈!’
祖师忍不住头疼了起来。
这猴子,完完全全就是个刺头,极其精准地把握住了他人的心理,便是连他都敢算计。
“道长,此事我可没有参与,你要罚就罚他们,跟我可没关系啊,俺老孙遵纪守法,上课也认真听讲,便是全天下的师父见了,都夸我是个好学生,难不成这我也有错?”
孙悟空见到祖师望了过来,连忙开口。
他没有跪拜,而是作揖。
那天踏入方寸山山门,他都没有拜,菩提祖师也从未怪罪,后来就更是懒得跪了,只是行礼作揖而已。
除了这点,孙悟空自认为自己在方寸山半年,算得上乖巧懂事。
若这都要惩罚,未免太不讲理了吧。
见孙悟空开口,跪在地上的广华恨恨道:“祖师,就是他助纣为虐,不然这头棕熊怪也不敢如此嚣张,要罚的话,他们都得罚,不能助长了这股风气啊!”
“你说的有道理。”
菩提点点头,赞同道。
一听这话,广华嘴角笑容飞扬,暗道这两只妖怪有苦头吃了,毕竟他们不尊师重道,见了祖师也不行跪拜礼,而且二妖野性毕露,没个人样!
估计祖师也早就看不惯,不好好惩罚一下,根本说不过去。
其他弟子也都点头,觉得理应如此。
只有清风童子皱眉,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事情,不仅连累了棕熊怪,还连累了悟空师兄。
一时间心里难受至极,只恨他是童子,人轻言微,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看祖师如何裁决。
祖师没有理会他人杂音,而是淡淡道:
“你这猢狲,自逞道术,纵容他人作乱,还打伤同门弟子,实在是不识礼数,不识大体!”
“既然你野性难驯,便罚你去后山面壁思悔半年,过了半年后,你再回来听课!”
听到这话,众多弟子都是一愣,全都傻了,而清风童子则是面上一喜,顿时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跪在地上的广华听到这番话,差点气晕过去。
后山面壁,还是让猴子去,这哪叫惩罚?
要知道方寸山的后山,漫山遍野都是桃林,所以唤作烂桃山,最近还是桃子成熟的季节,树上长满了沉甸甸的果实,压得枝头都弯了,一些弟子挑水砍柴的时候,都会跑去啃两个解渴。
祖师爷竟让猴子去看守桃林?
这就好比让采花大盗去女儿国当看门大爷。
真不是在搞笑么?
广华瞠目结舌,他实在想不到师父怎么给这样的惩罚,简直就是在纵容对方,助长两只妖怪嚣张的气焰!
“还有你,熊霸,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同门私斗,还差点把人打死,你可知罪?”
听到菩提语气严厉,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威圧感,这倒是让广华心里好受了不少。
那猴子算是帮凶,再加上平日里装乖卖巧,没有露出把柄。
但这头熊平日上课呼呼大睡,完全不把祖师放在眼里,如今更是张牙舞爪,嚣张至极,祖师定会重重惩罚,不给活路!
棕熊怪也感到大事不妙,只好嗫嚅道:“这……实在是冤枉俺老熊啊,那一巴掌我已经很克制了,要是真动了杀心,一巴掌就给他拍瘪咯,哪里还等得到祖师来?
若是祖师不信,咱可以再场景重现一次,俺老熊用相同的力道再揍他一遍,保证原汁原味,不敢有半分作假的想法……
还请祖师明鉴!”
他这么一说,众弟子都要喷了。
听听,这还是人说的话?
不过也对,这头熊本来就不是人!
广华则是满脸惊恐,慌张道:“祖师,他又来了!这头熊兽性不减,完全就是个未开化的畜生啊,祖师快教训他,不能让这妖怪如此狂妄下去!”
这头熊真是目无王法,当着祖师爷的面,竟想着再揍他一次,实在是可恶!
菩提面不改色,但眼皮却是跳了下。
这憨熊是真蠢,还是装傻?
只要认个罪,领个罚,这事就算过去了,结果你偏要多事。
算了,既然如此,就给你个惩罚,也算是小惩大诫。
“好啊,你这头夯货,还敢顶嘴,便罚你给众师兄弟挑水半年,这个惩罚,你可服气?”
众弟子闻言,眉开眼笑,拍手叫好。
连广华也乐了,觉得这个惩罚不算敷衍,等之后他再给棕熊怪穿个小鞋,有这妖怪好受的!
棕熊怪垂头丧气,也只好认了下来,一想到日后要给人挑水,心中便难受不已。
不过还好,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最后,菩提看向广华,虽然神色未变分毫,但孙悟空莫名之间,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恐怖,扑面而来。
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他的感知能力愈发强大,极其突兀间,周天的气场为之一变,这种感觉,孙悟空只在师父发怒的时候感受到一次。
这是...圣人之怒!
在菩提目光转向广华的时候,后者,也感受到什么不对,他的背后渗出冷汗,只感觉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却仿若度过了无穷春秋,亿万元会,历经生死劫数,日磨月旧,一瞬间他从精神还是肉身,都仿佛苍老了许多。
这种苍老,外表看不出来,却是任何灵丹妙药都救不回。
他匍匐在地,不敢做声,心中无比虚弱,只觉得恐怖将至。
只听到菩提语气无喜无悲,淡淡说道:“广华,并非是我开辟道场以来,第一个收留的弟子,却是如今留的最久的一个,在你之前,你还有诸位师兄,不过那都是过去事了,而你也未曾见过他们。
广字之上,还有青、虚二字。
青元子,青宵子,清虚子,菜虚子……你这些师兄,也算是惊才艳艳之辈,若是多待一些时日,也能修成正果,不过他们早早就下山去了。”
“弟子愚笨,没能领悟祖师箴言,还请祖师指点。”
广华大为不解,连忙磕头问道。
只听菩提一声轻笑:“你那些师兄之所以下山,是因为心有偏执,追求外边更广阔的天地,因此他们不适合修道,我这方寸山庙小容不下大神,你也随他们,早日下山去吧!”
“什么?”广华开口,声调都变得扭曲、怪异。
他万万没想到,祖师对他的惩罚,是将他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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