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哪有这个意思,您看您说的。”士兵面色惨白,颤抖的手抚向我的枪口。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将枪杆往上推了又推,余光撇向一旁的马卡尔。好在,他没往这边看。

    “您…您让我进去好好问一问,行吗?”士兵的语气带着哀求,想必熟知我的秉性。

    我没有回答他,轻轻给子弹上了膛,这些官话,我一点也不想听。

    “你猜,我要是打断你一条腿,徐长青会怎么说?”

    “别…别啊。”士兵的语气终于带了哭腔,他哀求的看着我:“您进,您先进,您现在就能进。”

    说着,他将帐篷拉开一角,恭顺的弯下腰。

    “劳烦。”我瞥了眼他还未褪去的惊恐,笑着扣动了扳机。

    士兵“哇”一声躲开,没子弹的手枪在空中发出一声闷响。

    外面的风更烈了。

    我进去时,老徐正戴着眼镜,在一堆资料中忙碌,一旁的小灯将他的背影不断拉长。

    “脾气是一点也没变。”徐长青透过眼镜的上框,斜着瞥了我一眼:“这都几个月了,性子也不改改。”

    “是。”我拉开桌旁的椅子,大大方方坐了上去:“自然比不上您的得力干将。”

    “啧,甘上校还记仇啊?”徐长青说着将灯往左侧挪了挪,腾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将手头的文件一股脑放了上去:“照我说,别总和过去的事较劲。过去的事,你就让它过去。”

    眼瞅着话题又要跑偏,我不想和老狐狸一味打太极,便开门见山:“我也恢复了些日子,总不能一直闲着。”

    徐长青写字的手没来由的顿了顿:“嗯,也是。你打算干什么?”

    “干我该干的。”

    老徐沉吟一声,合上了手中的钢笔:“这恐怕不行。”

    “凭什么?”我有些激动,翘着的二郎腿应声落地。

    徐长青没有着急解释,而是先收起了鼻梁间的镜子。等眼镜盒被重新锁回柜子后,他才慢吞吞开了口:“凭你屡次违纪。”

    “违纪?”

    老徐呵斥道:“甘上校贵人多忘事,那就让我这个老头子给你回忆回忆,从把林笑书救出来以后,集体焚烧那天您遵守纪律了吗?单独安排监狱,私自定制囚服?还有爆炸那次,命都不要了为抱得美人归?现在…现在索性住一起了对吧?”

    “你以为集中营是什么地方?你甘钰霖的爱巢吗!?”老徐越说声音越大,粗红憋的通红,唾沫星子四散:“单凭你救林笑书那一次,我就能让你小子死一百次,还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强出头,你有脑子吗?”

    “总部人心惶惶,任何风吹草动都是罪,死罪!”

    我自知理亏,只能安静听他骂完。

    桌角的煤油灯跟着老徐的语气上下晃动,昏暗的灯光在帐篷里制造出巨大的漩涡,四角的黑暗在慢慢侵蚀他的刀削似的侧脸,泛起死皮的嘴角一张一合,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回荡:“别让林笑书毁了你。”

    “不…不可能。”我毫无底气的反驳道:“绝对不可能。”

    “是吗?”徐长青冷哼一声:“你现在说句话都这么轻声细语了吗?”

    “没有。”

    “没有?还记得你刚入伍时给我说过什么吗?”老徐不知道何时站了起来,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我帮你回忆回忆,你说,‘誓死效忠总部,愿为其抛弃一切个人情感,集体至上,荣誉至上。’”

    这确实是我的原话,在总部解救我的第一天,我就发誓要用所有的信仰去报答这份恩情。

    我的童年属于一所私人孤儿院,那里阴暗、潮湿,堆积如山的黄金在不断糜烂,孤儿是他们最大的摇钱树。

    我本已被匹配给一位富有家庭的女儿,血型相同,天造地设,他们不日便要取我的肝脏。签协议那天,我疯狂地想逃,逃亡途中,我遇到了徐长青。

    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他刚死了儿子,而我出现的那天正好是头七。

    徐长青铁了心的要收留我,他交不出昂贵的赎金,就借总部的名字强行将我收入名下,从那时起红狮就是我的家,我也甘愿为他们付出一切。

    集体至上,荣誉至上。

    “你做到了哪些?甘上校?”徐长青将脑袋探了下来,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等你哪天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出门前,他让我招呼马卡尔进来,就再也没有说别的事,这场求职,不疾而终。

    回帐的途中,路过夏威尔住的帐篷。

    心血来潮,便想瞧瞧他在干嘛。还没等我在屋外喊,屋里的人就先出来了。

    出来的人是夏威尔的部下,牵着摇头摆尾的德布拉,和我撞了个满怀。

    德布拉被我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叫起来,与此同时,它那四只爪子像是黏在了帐篷里,死活不肯挪半步。

    “出来!往出走啊!”牵着狗的士兵似乎有些尴尬,他一边冲我陪笑一边不断拉扯着德布拉的牵引绳,小声解释道:“上校,这蠢狗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怎么都不肯走,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看了眼德布拉,感到有些奇怪。

    夏威尔以往就是再忙也不会让别人照看德布拉,更别说让人这么粗暴的拉牵引绳。

    “夏威尔呢?他这么不亲自把狗带出去?”我好奇的问道。

    “啊?”士兵似乎很是诧异:“您…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士兵表情有些为难,像是在斟酌到底该不该告诉我。

    他越是如此,我心中就越发不安。

    近一个星期确实没见到夏威尔,不过,照夏威尔先前的解释是徐长青在限制他和我的接触,难道不是这样?

    德布拉在原地吠个不停,毫无规律的声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我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快说!”

    士兵犹豫片刻,在观察好四周没有多余的人后,将嘴凑到我耳边,小声解释道:“夏威尔上校几天前就被总部指派到了一线,说是秘密行动,我以为他会告诉您。”

    我表情有些僵硬,满脑子都在寻找一些能解释这件事的蛛丝马迹。

    虽然夏威尔每天吊儿郎当,说了很多次他会被调走,但我一直觉得前线不会如此仓促,战争开始的太过突然。

    我一直在为这场战争做着准备,可我唯独忘了和夏威尔道别。

    “上校,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士兵横抱起德布拉,打算将它直接扛出去。

    “等等。”我扶着帐篷,突如其来的消息惹得人头晕目眩。

    “怎么了?”士兵回过头,沾满尘土的面庞划过一丝疲倦。

    “你们要怎么处理德布拉。”

    “这个…”士兵尴尬的笑着,表情再一次犯了难,他看了眼德布拉湿漉漉的绿豆眼,犹豫道:“好好…养着。”

    从士兵躲闪又不安的眼神中不难他看出,他在说谎。

    我发狂似的吼了句:“说实话!”

    士兵被我吓了一跳,抱狗的手直接歇了劲,德布拉被重重摔在地上,士兵站好军姿,重新回答道:“枪决,就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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