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绵延万里,寒风呼啸,溯雪纷飞。这是独属昆仑的美景。二人身披风雪迎着霜刃并肩前行,呼出的白雾影在眼帘,转而又凝结成冰晶挂在眉梢。
艳炟来到一个古朴的结着厚重冰层的石门前,伸手正要结印。江无忧拦下她,单手画符拍在冰石门的中央。
一声轰响,石门应声敞开。
她转身看着艳炟,眉梢间含着淡淡笑意:“进去吧。”
艳炟勾唇嗤笑一声,嗔道:“我家的门你开着倒是熟练。”
江无忧一笑,耸了耸肩打趣道:“没办法,谁让我总是不请自来呢。”
两人踏过门槛后,冰石门自动闭合。从这扇门进去便是鬼谷口的入谷口了。数千万年以来,外族人入此境者,皆是有去无回。
江无忧也不过是个例外。
鬼谷口幽深昏沉,四周尽是高耸入云的冰川,冰川表面纵横交错着赤红的火浆熔岩,晶白的山体被烧的只剩下一具焦黑的躯壳。
谷口上空弥漫着厚重的魔气,将山体掩了大半,使得谷中黑魆鬼魅,不见天日。令人毛骨悚然。
冰石门背后有一条暗河,暗河里的水泛着幽紫的灵光,据说这是条通往黄泉结界的往生泉。
渡载亡魂,去因消果。
江无忧依着往生泉的走势很快便来到了魔族一直守护着的鬼谷中央。鬼谷内的色调主暗红,黑色的阁楼配上暗红的纱幔,给人无尽的压抑。
二人来到主楼前,艳炟先前一步推开房门,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卸下了一身防备。江无忧紧随其后,怪道:“我记得星辰花海是在昆仑墟的那帮老东西那里,你临时改道鬼谷要做什么?”
艳炟因吸足了鬼谷休养生息的至纯魔气,面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她弯唇一笑,眉眼之间略有得意,像是在炫耀什么。
“第一次术法,我为你用了。”话音刚落,她黑亮的眸子转瞬化为骇红,江无忧只来得及说句“你疯了”!便被四周蜂拥而至的怨灵打断。
艳炟在混乱中抓住了江无忧的手腕,单手结印将人带入了鬼谷里暗藏的另一片空间,途中她抚着抽痛的胸腔半是玩笑道:“感动吗?”
江无忧没听明白,半晌才道:“感动你离死又近了一步吗?”
待雾气散去,江无忧这才发现她被带入了一片星辰花海中。漫野的星辰花一望无际,闪烁着碎星似的光芒。而她们正站在花海中的风亭之中。
江无忧无瑕欣赏美景,反倒是揪着艳炟的衣领冷眉问道:“这片星辰花海哪里来的!”
鬼谷之中魔气弥漫,就算再有高维空间,也不能保证绝对纯净的灵气。而星辰花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倘若有半分魔气都会凋敝而死。
她是怎么做到在鬼谷种植这么多星辰花的!除非……江无忧心生怒意,觉得艳炟简直荒唐到了极致!
“你别瞎想了,我确实拿灵体修补过这片空间,不过拿的是我自己的灵体,仙界的那群修士我可一个没动。”艳炟嫌弃地扒开江无忧的手,撇了撇嘴又道:“你以为我们魔族世代守护着鬼谷口是为了什么?”
“不知。”江无忧收回了手。
艳炟抱着胳膊,眼神往身前风亭的台阶上瞧去,江无忧的目光也随着她的神色而至。
是一口棺材!
“这是何人?”
江无忧走到棺椁旁,棺椁没有合盖,她低头看了看里面躺着的人。
是一个蓝衣女子。
面容清丽柔美,眉宇间却透着股狠劲。
“她是我们魔族的第一任统帅——蓝翎。千万年前,鬼谷口妖魔盘踞、亡灵密布。是蓝翎尊上凭一己之力除邪祟、镇亡灵。往生泉也因此才能在数千万年间相安无事地渡载亡魂。”艳炟点了三炷香插在了供桌前。
江无忧早就听闻过蓝翎的大名,只是外界传闻蓝翎收复魔界后便从六界消失,所有人都猜测她已经超脱了六界,前往更加神圣的上虚天宫了,没想到竟然是陨落在了鬼谷这片荒芜的境地。
江无忧问道:“蓝翎魔神的修为早已突破天道桎梏,达到了神尊之境,怎会在这里陨落?你带我来见她恐怕并不只是听故事这么简单吧?”
“当年六道始建,天道尚为幼子,各道强者无一听命。他们四处征战杀伐不休,创世神心灰意冷,命其座下玄女蓝翎将此间六道销毁,自己则孤身一人远离了这片天地。
怎料玄女宅心仁厚,最终也没对六道生灵痛下杀手,反倒是为了他们以身殉道,在鬼谷口平贪嗔消灾祸。最终蓝翎尊上灵体耗尽身陨魂消,在临终之际命吾辈世代看守鬼谷口,以防六欲心魔再次祸乱六道。”
“六欲心魔?”江无忧不解。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六欲心魔的事情只有魔族嫡系才有资格知道。创世神首创天地之际,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杂念趁其不意钻进了创世晶石。创世晶石能量巨大,羸弱的杂念根本不足为惧,但创世神如何也没料想到,这丝杂念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把他的艺术品毁于一旦。”
艳炟面带苦笑,又道:“六欲心魔善蛊惑人心,导致六道生灵相互残杀。蓝翎尊上耗尽毕生修为才堪堪将它封印在了鬼谷。”
江无忧遥想道:“心魔可畏。”
耳边突然传来艳炟捎带嘲讽的笑意:“你何时畏惧过心魔?心魔遇到你这清心寡欲的人儿大抵都要绕道而行。”
江无忧挑眉,“说的跟我们魔界三公主有多留情似的。你说这前前后后有多少男子折在了公主这把夺命刃下?”她指着艳炟腰间挂着的黑色凶兽剑,弯唇笑着。
艳炟嗯哼一声,转过身去。
她言归正传,询问道:“你真的打算一直和沐颜汐共用一具身体吗?”
江无忧摇头叹了口气,“待我找到能暂且容身的器皿吧,这副身体不能久待。再过些时日,藏龙岭的秘境就该开启了,我必须在这之前找到一副新的躯壳。”
“藏龙岭有当年麒麟王熔燚留下来的传承,上一世你分明得了传承却不能动用分毫,这一世你为何还要执着去藏龙岭?”
江无忧依着风亭的梁柱坐下,指尖从星辰花边缘滑过:“非是我去,是沐颜汐。只有她去了藏龙岭我的计划才能往下进行。”
艳炟心知事情不简单,又想起前世江无忧陨落之际遇到的那个鬼面人,她急道:“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那个鬼面人究竟让你帮他做什么?”
江无忧会心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瞎想了,我江无忧什么时候会做赔本买卖。”
“你是不会做赔本买卖。毕竟你每次都是拿命去赌的。”艳炟的声音愈说愈小,神色也有些低落。江无忧索性当做没听到,低头嘴角擒着盈盈笑意。
半晌,江无忧笑道:“娲祠宫宫主早逝、少宫主幼年遗落不知所踪,朝廷上下内讧不断。琼琚的妻主也在乱/政中失踪,已经销声匿迹十多年了。你此刻放他回去,届时那个刁蛮正室再来欺辱他,你可就护他不得了,不如送他回隐世的占卜一族。”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隐族太过神秘,我暗中调查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隐族的下落。而琼琚又失忆多年,我……”
艳炟没再往下说,她希望琼琚能早日恢复记忆,免得再一心去惦记着他的那位妻主。可她又不敢让他记起来,她对琼琚做了这么多混账事,琼琚一旦全部记起来,她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颜面面对他。
江无忧道:“艳炟你明白的,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些事情你始终都得面对,既然决定放下,就不要再顾虑其他,你在他眼里好也罢坏也罢,从你决定放手那一刻起,你在他心里的形象于你而言都已无关痛痒。”
“无忧……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我只是……”
只是不想放手……
后半句话她没能说的出口。艳炟眼里罕见地蓄上了泪水,眼尾微红,透着浓重的忧伤。
“那你还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吗?”江无忧逼问道。
上一世,艳炟亲手杀了琼琚。
琼琚为了摆脱艳炟,趁她熟睡之际偷了象征魔皇权力的魔玺,和毒鸩做了交易。但琼琚不知魔玺可以打开魔界大门,使得数千万的魔兵魔将涌入人间。
那时的毒鸩早就被权力迷了心智,魔玺甫一到手,便全权将魔界大门向着六界敞开,一时间天地黯然失色,万物凋敝、血流漂橹,人间再次陷入炼狱,就连高高在上的神界也未能幸免于难。
艳炟得知此事后,一怒之下将琼琚斩杀于扶华宫。之后艳炟为了阻止毒鸩吞噬魔皇传承,和他同归于尽。
艳炟想起前世种种,呼吸愈发急促。她颤抖着身子,异常果断道:“不会的!”
“既然不想,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抉择。隐族位于落日之巅,每当季冬初春之际,隐族的浣花秘境将会打开一条缝隙,届时你带着琼琚通过浣花秘境即可回到隐族。”
艳炟疑惑:“落日之巅?”
江无忧解释:“扶桑初升,禺谷日落。切记,浣花秘境非内族人不得擅闯,擅闯者必死无疑。此段路只能由琼琚一人走过。”
艳炟蹙起蛾眉:“无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我怎么总觉得你是在交代后事。”
江无忧板着脸说道:“别瞎想。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艳炟的心也跟着江无忧的话一声咯噔。她了解江无忧,若真是无事,她定不会同她讲这么多话。
艳炟不再多言,肃然道:“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不拦你。藏龙岭凶险异常,暗中势力更是虎视眈眈,没有你的帮助,单凭沐颜汐的修为,怕是连秘境的影子都摸不到。蓝翎尊上已经陨落多年,她的这副身子留着也无甚作用,你暂且先用着罢。”
江无忧眼尾晚晚,道谢的话正要说出口,却被艳炟打断:“别和我说谢谢,我不想听。”她双手按着江无忧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无忧,郑重道:“答应我,活着回来。”
江无忧轻笑一声,“放心,我肯定不会比你先死。”
此话一出,艳炟骤然红了眼眶,她捂着嘴似哭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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