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的值班室。

    纪筠迟听见门外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立即正襟危坐,不一会儿,值班室的门被打开,进来的人拍了拍纪筠迟座位的椅背,“来了来了,谢谢你啊小纪。”

    说这话的是值班室里的保安。

    昨晚一个明星包下了整个农庄,来了上百号人吃饭,农庄里的保安全部出动,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程盯着监控,就怕人多了以后,客人发生什么意外。

    农庄的保安是排班制,夜班日班轮着来,可是昨晚所有的保安都上了夜班,其中一些原本就排到夜班的,可以在客人走后回去休息,也有一些原先排的是今天的白班,就比如值班室里的几个,熬了一个大夜以后,大家都提不起精神。

    纪筠迟乐于助人,便自告奋勇替他们顶两个小时的班,好让他们在休息室里睡两个小时。上午一般不会有什么人来农庄,按照他们的经验,从中午开始才会陆续有人过来,所以一见纪筠迟愿意帮忙,值班室的保安乐意得很,连连道谢,一起去休息室浅眠了俩小时。

    时间掐的正好,保安前脚刚进值班室,后脚农庄老板的奥迪就出现在大门口的实时监控摄像中。

    “廖哥,那我先走了。”

    “哎,好好好,等有机会请你吃饭啊。”廖哥摆摆手。

    纪筠迟没放在心上,这些保安一年无休,等他们有空,恐怕他早就离开这里了。出了保安室左拐,就是通往后厨的路。

    傅梓栩一下子预定了百来号人的餐位,托他的福,农庄怕人手不够,所以当天招了临时工。影视城里有很多等戏的群演,一天就那么多剧组在拍戏,群演的数量远远超过剧组的需求,很多等不上戏的群演便会打几份临时工,所以不愁招不到。

    起先这份工作没有纪筠迟的份,实在是他身上的白领气息太浓,人家看他怎么都不像应该去后厨刷盘子的,一轮就把他给刷了,但是他没放弃,私下给招工额负责人塞了包烟,诓说自己是个写剧本的,想写底层小人物,可自己没干过底层的事儿,想体验体验。

    负责人半信半疑,然而想着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主要还是看那包烟的面子,睁只眼闭只眼就把纪筠迟给捎上了。

    当时说好只干两天,今天下午下班前,临时工都得结账拿钱离开。

    时间不多,他需要抓紧。

    纪筠迟沿着小径往后厨走,走到一半,用余光看了看左右,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人。

    于是他脚下一转,拐上了旁边的岔路。

    昨晚他摸黑过来,没注意看周围有没有监控,刚才在值班室仔细看了记录,大概是因为这条路是个废路,一直闲置着,所以并没有在这条路上安排摄像头,最近的摄像头在后厨那一头,他查了,只能拍到点影子,不过,那一点影子,现在也没有了。

    为了以防万一,纪筠迟还是决定再去查探一下。

    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却并不放进嘴里,而是拿在手上让它静静燃着。既然是做戏,就得做足,万一事后被人问起,他也可以说,只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抽烟而已。

    走着走着,脚下被什么硌了一下。

    纪筠迟以为是碎石子,想顺脚踢开,脚尖触到“石子”时,感觉不大对,低头一看,发现是个用红绳串起来的吊坠。

    纪筠迟弯下腰将东西捡起来,吊坠沾了土,灰扑扑的,他用指腹搓了搓上面的土,吊坠露出了原本的光泽。

    是一枚金镶玉的玉珠。上面还有一道类似大写字母“z”的刻痕。

    纪筠迟立马想起在监控中看到的除了他和傅梓栩以外的第三个身影,以及昨晚用手机给他领路的那名女子。

    会是她的吗?纪筠迟不禁想到。

    日上三竿以后,室外的温度越来越高。

    聂惟真站了一上午,腿有点麻,她不禁再次开始佩服殿前一直站着的一群演员。

    “我拿了个折叠的塑料小凳子,你坐一下,上午的戏马上就要拍完了,拍完就派饭。”周明柔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来看看聂惟真。

    “好。”聂惟真挥挥手,让周明柔不要操心她这边。

    殿前的温度还在节节攀升,聂惟真甚至隔着鞋感觉到了地面烫脚。

    “ok!”导演比了个手势,太阳底下站着的人纷纷快速往廊下,往殿内跑。

    这个月份,这个时间,太阳底下和阴影底下,至少差了十度不止。

    聂惟真搬起自己的折叠塑料凳往殿内走,打算去找周明柔,进门时发现大家互相在分什么东西。

    聂惟真看了一眼,觉得应该同她关系不大。她在殿内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展开折叠凳,默默坐下,等待周明柔前来找她吃饭。

    天气太热,聂惟真有点食欲不振,不怎么饿,她一边捏脚踝,一边留意殿门那边的动静,怕周明柔在人群中找不到她。

    没等来周明柔,反而看见了傅梓栩的助理,助理拎着盒饭来找傅梓栩。

    傅梓栩有自己的休息室,不过他现在好像有事要跟摄影师交流,就没回自己的休息室。助理打开装盒饭的袋子,取出餐盒提醒了一句,傅梓栩停下交谈,接过盒饭时,对上了她的视线。

    糟了,聂惟真暗道不好,暗中观察人家结果被逮个正着。

    她表面泰然自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移开了目光,实则内心七上八下。

    第六感告诉她,有人在向她走来。

    聂惟真不自觉双臂抱膝,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她望眼欲穿地盯着殿门,心道周明柔怎么还不过来。

    “聂小姐还没吃饭吗?”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聂惟真茫然地抬头,是傅梓栩的助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助理讲话。

    “我等明柔一起。”

    助理将两只袋子伸到聂惟真面前,“这是午餐和绿豆汤。”

    聂惟真:“……”

    他没明说,但是一看就是傅梓栩让送来的。

    “谢……谢谢。”

    聂惟真觉得自己再坐着一动不动就显得很没礼貌了,她急忙起身,却被助理制止,“聂小姐坐着就好,周小姐可能有事,聂小姐不如先吃吧。”

    话说完,人就转身走了。

    聂惟真遥遥对着傅梓栩颔首,这才发现傅梓栩手中的盒饭已经不在了,感情她手中的这一份饭,是傅梓栩让出来的。

    四面八方的目光汇集到她身上,聂惟真产生了巨大的压力。

    傅大影帝的态度是一个风向标,聂惟真打开盒饭盖子的间隙,身边就围了好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主动跟她攀谈。

    “聂小姐跟傅老师认识?”

    “聂小姐是来玩的吗?”

    “聂小姐身上的短袖不错,这个牌子好像很贵。”

    ……

    聂惟真根本来不及回答,她低头看了一眼t恤上的logo,默默将餐盒举高,好遮挡住这一团不甚明显的字母。

    她对牌子没什么概念,被领养后,她的衣服都是养母一手包办,而这些牌子都是她养母喜欢的,她穿成了习惯,行李离开她回到了新西兰,重新置办衣物的时候,就挑了自己常穿的牌子买,反正都是刷卡,她就没注意价格。

    周明柔走过来看见一堆人围着聂惟真,又听见他们七嘴八舌的问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去去去,我们真真回国才几天,到哪儿认识傅老师,要是之前就认识傅老师,我怎么不知道,傅老师看我们真真一个人待在角落没饭吃,就让人送过来,这有啥?前天小徐爆破的时候手上受了伤,还是傅老师安排助理送人去的医院,傅老师人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问来问去,还让不让人吃饭啦?”

    周明柔说话跟机关枪一般,扫射一圈,全军覆没。

    聂惟真的四周这才安静了一些。

    “快点吃吧,菜都凉了。”周明柔放下自己的盒饭,先帮聂惟真把绿豆汤打开,“要是吃不下就先喝点汤。”

    聂惟真用塑料勺舀了一小勺,“你喝了吗?”

    “我早就喝过啦,傅老师请的,最先送去吴导的那边,吴导不喝这玩意儿,嫌甜,他那份也给了我。”周明柔饿得饥肠辘辘,一口接一口往嘴里扒饭,不出意外,呛着了。

    “你慢点吃,”聂惟真单手托着绿豆汤,空出一只手在周明柔背上拍了拍给她顺气。

    对于周明柔的变化,聂惟真比较意外。

    这大小姐在新西兰那会儿这不吃那不吃,娇气得很,天天长吁短叹,说大洋洲是美食荒漠,没想到回国以后被父兄扔剧组一年就给治好了挑食。

    “你爸妈见过你现在吃饭的样子没?”聂惟真好奇地问。

    “见过啊,”周明柔吃完了自己盒饭里的糖醋里脊,意犹未尽,便伸着筷子去夹聂惟真的那一份。

    “他们没发表什么感想吗?”

    周明柔把糖醋里脊嚼得咔哧咔哧的,嚼出了锅包肉的架势,“有啊,我妈哭了一顿,说我爸我哥没良心,自己天天坐办公室吹空调,却把我发配边疆吃苦受累。”

    “然后呢?”

    聂惟真的盒饭中只剩下最后一块糖醋里脊,周明柔伸出去的筷子显得很犹豫,聂惟真拿起筷子主动将最后一块拨给她。

    “没然后了,”周明柔吃完了两份里脊,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元气,“我跟她说,逍羽掌教给我算过命,说我最近几年流年不利,需要告别养尊处优的生活,吃点苦头,才能保平安。”

    “什么……掌教?”

    “哦,你说逍羽啊,岐山宗掌教,道宗的。”周明柔解释道。

    聂惟真:“……你妈信了?”

    “信啊!怎么不信!我妈可信了!”周明柔嘿嘿一笑,“不然我怎么对症下药。”

    “你外公外婆,貌似都是公检法的吧?”聂惟真搞不懂,“难道你妈不应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两者没有必然的联系,况且,”周明柔神秘地说,“岐山宗是道家四宗,上千年传承了,是真的有本事。”

    聂惟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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