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有大夜要熬,所以今天下戏早,导演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备战明天的夜戏。
室外待了一天,聂惟真一个什么都没干,只坐着看戏的人都觉得恹恹的,更别提周明柔这个干了活的。
二人累得很,于是决定下戏以后就回酒店,至于晚饭,点个外卖对付对付。
到了酒店以后,周明柔瘫在沙发上点外卖,让聂惟真先去洗澡,刚下单,就见聂惟真半湿着头发出来。
“你!”
聂惟真垂在腰侧的发丝不断往下滴水,衣服被水浸得贴在身上,秋天的衣物本来就薄,被水一浸,穿了跟没穿似的。
周明柔第一反应是赶紧关窗帘,“你怎么不擦干就跑出来了?”
“明柔,”聂惟真话到嘴边才想起这件事不能让周明柔知道,于是话语拐了个弯,“我……我手链不见了。”
聂惟真露出少见的慌张神色,“昨天还在,可是刚刚发现它不见了。”
能让聂惟真如此紧张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周明柔也跟着紧张起来,“那,长什么样啊?你放在哪里了?我帮你找找?”
“我一直带在身边,是一条珠链,”聂惟真比划了一下,“上面有一枚珠子,用链子穿着。”
“你别着急,”周明柔安慰道,“一定能找到的,我现在就帮你找。”
不会的,你找不到的。聂惟真默默地说道,因为丢的根本不是一条手链,而是桑江警方从现场捡拾到的那一条玉珠吊坠。
她差点不小心说漏了嘴,才不得不扯出这个说辞,但其实,她没戴过手链,又怎么会丢呢?
聂惟真看着卖力帮她找东西的周明柔,内心复杂。
“明柔,”聂惟真张了张嘴,“要不算了吧,别找了。”
“啊!我猜到一种可能,”周明柔灵机一动,“你说,会不会掉在农庄了?”
有这个可能。
聂惟真立刻想到了昨晚漆黑漆黑的小径,以及遇见的那个身份不明的服务人员,她宁愿玉珠掉在影视城其他什么地方被游客给捡到,也不愿它掉在农庄。
昨晚农庄里只有剧组一个团队的客人,农庄里的人捡了,就有可能交给傅梓栩,万一傅梓栩见过,又恰好认得,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在她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傅梓栩同方回锦遇难的事无关之前,他一直都会是嫌疑名单上的第一人。
同方回锦交情不浅却不被她身边任何一个人知晓,目前看来,只有傅梓栩可能符合。他是艺人,私生活会被团队高度保护,若有心,是可以做到,至少能够做到表面上同方回锦没有密切的交集,而且傅梓栩是滇南人,他的外公在滇南给他留下了一笔很可观的财富,这是他的根基。
“要不我们去农庄问一问?”周明柔拿起手机就想出门。
聂惟真犹豫不决,要是玉珠真的掉在了农庄,本来无人注意,她俩一去反而兴师动众,那可怎么办?
“趁天还没黑我们赶紧走,”周明柔催促道,“大不了白跑一趟而已,没什么的。”
结果令聂惟真既庆幸,又担忧。
庆幸的是,农庄的人称最近并没有在农庄中看到别人遗失的物件,担忧的是,倘若玉珠一直找不回来,哪一天被不该看见的人遇到,到时又该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聂惟真神情凝重,在周明柔看来,她是在为找不到手链而闷闷不乐,周明柔安慰人的方式简单粗暴,在聂惟真回过神之前,她将人带进影视城附近最大的一家金店,依照聂惟真之前的描述,买了一条差不多的补偿给她。
聂惟真看着手腕上跟方回锦的玉珠半点不像的珠链,哭笑不得。
为防周明柔再做出这种别样的补偿,聂惟真只好暂时放弃寻找玉珠,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手腕搭在眼眶上,背靠沙发,傅梓栩乍一看是在闭目养神,实则当房门外远远传来脚步声时,他下一秒就从沙发上跃起。
门被打开,助理陶末走了进来。
傅梓栩转过身去,看向陶末,陶末摇了摇头。
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确信吗?”
“确信,”陶末肯定地答道,“不过有另一件事。”
“什么?”傅梓栩问道。
“我去的时候恰好碰到周小姐和聂小姐。”
傅梓栩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将陶末刺穿,“她们看到你了?”
“没有,”陶末急忙否认,“我刻意跟她们错开,肯定没有看见我。”
傅梓栩不说话,沉默着盯了陶末片刻,确定他说的是真的,这才收回目光,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她们去做什么?”
“聂小姐的手链丢了,周小姐带她去找。”
傅梓栩眯起双目,沉吟道,“什么手链这么要紧,特地回去找?”
“什么手链倒是不知道,不过庄里的人帮忙找了,没找到,”陶末放低了声音,“那条路我偷偷去过了,并没有特别之处。”
傅梓栩揉了揉太阳穴,白日里晒了几个小时,晒得他头疼,“可能是我多虑了吧,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吧,明天还有大夜要熬。”
陶末顺从地转身离开,离开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靠在沙发上傅梓栩,终是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屋里虽然开着空调,但傅梓栩依然觉得热得很,他这具身体的反应越来越明显,不耐冷也不耐热。他烦躁地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三颗扣子,手边的手机适时响起。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并未显示出人名,而是一个大写的“一”。
傅梓栩的食指在屏幕上方停留几秒后,落下,划开。
“又有什么事?”
“五天之内来一趟。”对方什么也没说,扔下这一句就主动挂了。
傅梓栩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缓缓闭上双眼。
要拍的这一场夜戏是全剧的重头戏,也是最后一个高潮。
在这一场戏中,傅梓栩扮演的摄政王梁愈会率文武百官夜闯勤政殿,当众戳穿女主郁骁女扮男装的身份。
原来郁骁是前朝哀帝的遗腹子,男主赵朔的父亲攻入皇宫逼迫哀帝退位的那一夜,郁骁的阿娘,前朝哀帝的一位美人在贴身婢女的帮助下,趁乱逃出皇宫。这位美人位分低,又不受宠,平时没什么人注意,哀帝酒后随意指了她侍寝,这才有了郁骁。这位美人逃出皇宫以后,在京郊的一座道观生下了郁骁,随后血崩而亡。道观的观主一念之善,替这位美人隐瞒此事,美人死后,婢女带着郁骁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婢女怕郁骁的身份有一天会被人识破,便让她从小女扮男装,习武自强。
婢女死后,郁骁阴差阳错救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微服私访的赵朔,被赵朔带回京城成为他的暗卫。
不久,赵朔登基,郁骁进入专门负责保卫帝王安危的左千牛卫,受封中郎将。因为屡次救赵朔于危机关头,深受赵朔信任,二人也在多次同生共死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情愫。
摄政王梁愈早就看出郁骁女扮男装,却按兵不动,等到调查清楚郁骁的真实身份以后,猝不及防地对赵朔发难。
其实赵朔早就知道的郁骁的真实身份,同时他也知道若梁愈知道郁骁的真实身份,一定不会放过她,郁骁女扮男装本已是欺君,再加上前朝余孽的身份,只有死路一条。
彼时摄政王大权在握,就算他想保郁骁,也无法与之抗衡,于是想出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安排郁骁在出京办事的途中假死,再给她编造一个假身份,既可以让她恢复女儿身,又可以掐灭哀帝之女这个身份的隐患。
然而,赵朔还是太年轻,他秘密找郁骁进勤政殿商议,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尽在摄政王梁愈的掌握之中。梁愈得到消息之后,于当夜逼宫,以“清君侧”的旗号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今夜的戏只有一个场景,就在勤政殿前。
梁愈率领文武百官站在殿前的御阶之下,由御史出面细数郁骁之罪,而赵朔则挡在郁骁身前,同御阶下的一干文臣武将对峙。
为了拍好这一场戏,剧组将从含元殿到勤政殿之间的所有地方都包了下来。
聂惟真一踏入大明宫,就感受到这里不同于之前的肃穆氛围。
剧组的工作人员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大家都知道这一场在整部剧中的重要地位,所以各自在各自的岗位上尽职尽责,上百号人在往来穿梭,整个片场却十分寂静。
聂惟真默默站到了导演监控器的后面。
为了让演员的情绪不在走戏中透支掉,导演只安排演员将走位走了一遍,纠正了一两个细节后,板子一咔,正式的拍摄便开始。
今夜的月光惨白,照在勤政殿前的白玉阶上,如满地白霜。
聂惟真忽然就懂得了这部剧为什么叫《阶上霜》。
“摄政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镜头里,赵朔居高临下地望着梁愈,此时此刻,他尚且不知自己的筹备已被梁愈知晓。
梁愈并未立即回答,玩味地目光在赵朔身后的郁骁身上转了转,才状若无意地问,“中郎将深夜在此,又是为何?”
见梁愈提到郁骁,赵朔目中闪过一丝惊疑,不过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帝王当了好几年,就算面对梁愈,他也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梁愈的目光从郁骁身上移开,落在赵朔的脸上,刚刚赵朔眼底不经意间泄露的情绪全都映在他眼中。
聂惟真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头,她肯定自己没看错,傅梓栩在看向男主时,眼底藏了一星赞赏和兴奋。若她没看过剧本,会觉得傅梓栩这么处理很不知所谓,但是看过以后,她不得不佩服傅梓栩对人物细节的处理。
于无声处听惊雷1,他的确有实力。
摄政王与当朝天子的无声对持,让勤政殿前的气氛快速凝滞。
聂惟真隔着镜头都感受到了这种胶着和压抑。
“摄政王,朕问你话呢,深夜率文武百官闯宫,难不成,想逼宫?”赵朔负手而立,以君临天下的姿态给凝滞的气氛添了把柴,火势轰然而起,灼烧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阶下有那心理素质不好的已经偷偷擦起了汗。
就在气氛快要封顶时,梁愈慢悠悠地抬了抬手,全然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给胶着的氛围开了一道宣泄口。
身后穿红袍的御史大夫会意上前,“陛下容禀,臣等此次前来,”说话的人顿了顿,抬首死死盯住赵朔身后的方向,“是为‘清君侧’。”
其中一个镜头给了赵朔被在身后的双手一个特写,赵朔身后的双手死死握住,指节泛白,可见紧张,然而其他镜头里的赵朔却面不改色,昂首而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哦,清君侧?众卿想清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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