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惟真不相信一点办法都没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傅梓栩做了,就一定会有漏洞可以抓,只是目前还没有想出合适的办法而已。
纪筠迟是过来人,他对这种明知真相,明知仇人是谁却束手无策的感觉深有体会,他自己就是一点一点靠着报仇的信念熬过来的。余祈年刚死在火海的那一年,他不管睁眼还是闭眼,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随时都会出现幻觉,看到火光中余祈年躺在地上,周围围了一圈朱砂混着鲜血画成的妖异符文,他一伸出手,人、火还有符文就消失了。
曾经的场景在脑海中一次次上演,令他痛不欲生却无能为力。七年过去,他想要报仇的心一天天比一天强烈,对当时的情景却变得一天比一天麻木,他开始能够冷静地回忆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渴望从中找到哪怕一丝有用的线索。
这七年,他每回忆出一点,就顺着线索往下查,东拼西凑,才有了今时今日他可以讲述给聂惟真听的命戏图完整的来历。但是显然这些线索远远不够,他需要寻找更多的蛛丝马迹,弄清楚更多的谜团,直至找到毁灭命戏图,将了觉绳之以法的办法。
纪筠迟看着魂不守舍,异常焦躁的聂惟真,安慰道,“我用我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你越着急越想不到办法,不如平静下来。你应该这么想,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在调查了,至少还有我这个同你目标一致的战友,对不对?”
对,纪筠迟说得对。焦躁只会让她丧失思考能力,丧失判断力。她尽力克制焦躁,努力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情况再差也不会比刚回来的时候差了不是吗?那个时候她像只无头苍蝇,东搅一下,西捶一棒,收效甚微,而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所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找到方法,让傅梓栩得到他该有的下场,还有让那个什么命戏图和了觉回到该回的地方。
纪筠迟察言观色,知道聂惟真平复得差不多了,他伸出右手,看着聂惟真的眼睛郑重地说,“那么聂小姐,我们可以结成同盟了吗?”
聂惟真没有犹豫,握上了纪筠迟的右手,就算二人的同盟达成,如今,他们是盟友。
松开手后,纪筠迟自嘲,“我以为我只能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直至走到终点,没曾想有一天会多出一个盟友。”
聂惟真实话实说,“我也没想到我想追寻的真相竟然会如此‘离谱’,更没想到我只是回国寻一位故人,却莫名其妙地要开始,我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
“要开始什么?”纪筠迟饶有兴趣地问道。
“要开始匡扶正义,除魔卫道啊,”聂惟真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在聂燃那些充斥着破天狗血的剧本里才会发生的故事,竟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现实世界,她很希望是假的,因为如果是假的,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为这张图而死,但是亲眼看到了后山中的诡异,她不可能再自欺欺人。
命戏图为祸人间,无论是为了给方回锦报仇,还是因为别的大道理,既然已经看到了人间一场局,于情于理,都没办法坐视不理。
纪筠迟忍不住拍手,“聂小姐觉悟如此之高,我自叹不如。”
他一不是为了什么匡扶正义,二不是为了什么拯救苍生,他不是英雄伟人,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未亡人,他只是,忘不了死在七年前那片火海里的人。
聂惟真叹了口气,“这不是走到了这一步,不想担这责任也得担这责任了嘛,殊途同归啊。”
纪筠迟不得不提醒她一点,“聂小姐,你有想过,假如我们不能成功,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还没来得及想,不过纪老师想过吧。”聂惟真笃定地说道。
“要么像我们期盼的那样,报了仇,让了觉和命戏图得到应有的下场,要么一无所获,终我们一生都找不到命戏图和了觉的下落,也找不到报仇的方法,”纪筠迟停顿了一下,聂惟真接着说道,“要么,我们找到了了觉和命戏图,却无法报仇,因此而亡,纪老师,我说的对吗?”
“所以你想好了吗?”纪筠迟发觉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在没有告知聂惟真可能发生的结局的情况下,就同她结了盟。
“我们都已经结盟了,纪老师现在再问是不是晚了?”聂惟真粲然一笑,“我不是不守信用的人。”
“好。”
“那下面,我们要做什么?还要尝试从傅梓栩入手吗?”聂惟真问道。
“等你录完音再说吧,”纪筠迟没有忘记自己还是聂惟真的半个老师,在盟友和师父的角色之间秒切,“你今天将导演和配导的期望值拉得太高了,如果后面两天无法保持这种高效率的状态,丢我的脸不要紧,丢了文老前辈的脸,你对得起她吗?”
“丢脸?”聂惟真反问,“谁会知道我是文老师的徒弟?”
“我啊。”
聂惟真哑了火,纪筠迟露出胜利的微笑。
纪筠迟一句“丢了文老前辈的脸,你对得起她吗”成功掀起了聂惟真内心深处的紧张,导致她半夜梦见自己回到了跟着文夏殷学习的那几年,因为一句纪录片的独白卡了五次,被文夏殷罚站在墙壁前对着白墙练习整整一个小时的口条。
纪筠迟大约觉得要跟盟友处好关系才能在未来同舟共济,所以他在去广厦的路上打包了一份精致的早餐带给聂惟真,他到的时候,聂惟真刚从外面进来。
“聂小姐早,吃……”
聂惟真没看到纪筠迟,也没听到他说话,自顾自低着头进了棚,口中念念有词。
纪筠迟将说了一半的话收回,跟着聂惟真进棚,食指在她肩头戳了戳,“聂小姐在念叨什么呢?”
“没什么,就当我开嗓行不行?”聂惟真的大脑里回荡了一夜自己练习口条的声音,严重睡眠不足。
纪筠迟:“……”
他没见人开嗓这么开的。
棚外传来脚步声,聂惟真和纪筠迟一齐抬头望去,傅梓栩和导演并排走了进来。
今天宋铮没有来。
聂惟真有点失望。
傅梓栩这个人在戏外极少失态,反正她只见过一次,就是楼道里被宋铮堵住的那一回。宋铮知道的并不少,她还指望宋铮能天天来棚里,她不信傅梓栩能一直处变不惊地装下去,只要傅梓栩慌了神露了怯,说不定他们就能从中发现什么。
哎……
今天聂惟真的状态比昨天略差一些,第一句台词就卡了十来次。
“对不起傅老师,对不起导演,我再试一次。”聂惟真连连道歉。
“没关系,慢慢来,”傅梓栩温声安慰道,“我看聂小姐的神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昨晚,”聂惟真绞尽脑汁地想借口,“昨晚屋里有一只蚊子,一关灯就叫,一开灯就没声了,想抓也抓不到,叫得我有点失眠,不过请傅老师放心,我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秋天还有蚊子?”纪筠迟好奇地问。
“有,浦江的秋天温度时高时低,有蚊子不奇怪,”导演表示理解,“秋天的蚊子毒性大,被咬一口可了不得!能肿好几天!不过聂小姐说的那种蚊子会叫,应该是公蚊子,公蚊子不咬人。”
“不咬人但是会叫得人神经衰弱,”傅梓栩笑道,“换成我的话,我倒宁愿是咬人不会叫的蚊子。”
棚内几人捧哏打岔,缓解了聂惟真的紧张,再开口她就渐入佳境,今天收工虽不如昨天早,但是也比原定的时间提前不少。
“好,好,好。”导演连说了三个好。
傅梓栩穿好外套出来,对几人说,“接下来我没有行程了,大家下午有事吗?若是没事,我请大家一起吃饭?将剧组的其他人也叫上,见了这么多面,还没和大家一起吃过饭呢。”
“傅影帝要吃请客,我们怎么能没空呢!”导演笑呵呵地让助理去通知其他人,又问聂惟真和纪筠迟,“两位有空吗?”
“傅老师请吃饭,没有也得说有啊。”纪筠迟玩笑道。
聂惟真跟在纪筠迟后面附和。
“那就这么说定了!”傅梓栩可能早就想好今天要请剧组的人一起吃饭,他的助理统计好人数以后,打了个电话就把地址敲定了。
“今天吃傅老师的饭,明天进展顺利的话,就杀青了,到时候投资方请大家吃杀青饭哈!都把时间空出来,听到没有!”
吃饭的地方距离广厦不远,走着去也不过十几分钟,想步行去的人结伴一起走,不想步行的就蹭别人的车。
傅梓栩这张脸辨识度太高,他肯定是无法步行的,于是让导演和配导蹭了他的车,只剩下了一个位置,出于礼貌,两人问了聂惟真这个“女主”要不要坐车。
“谢谢傅老师,不用了,我和纪老师一起走过去吧,正好有几段明天的戏我想请教他一下。”聂惟真朝车内挥挥手,等车离开,她才放平嘴角。
“纪老师,走吧。”
好在没有人主动凑上来想跟他们两个一起走,这样一来他们可以进行一些私底下的交流。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若我们和傅梓栩一桌,你别总盯着他看,”纪筠迟嘱咐道。
“暗中观察也不行吗?”聂惟真觉得今天不挖出点什么会很亏。
“傅梓栩这种常年活在大众视线中的是影帝,他对别人的目光格外警觉,你以为自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哎,行吧。”
不能看就只能听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