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到来而被隔绝的狂风骤雨顷刻间扑面而来,剧烈的晃动让他们双双倒下。

    戚朝茫然地看着失去意识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人,下意识搂紧她腰,另一只手扣在地上尽力保持着最后的平衡。

    “卜谣?”她没有应答,戚朝慌了神,半撑起身体看她,“谣谣?!”

    不远处有山石滚落的声音传来,在摇晃的大地上隆隆滚动,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正往他们这边而来。来不及在唤她醒来,戚朝单手撑着地面,将卜谣背负在身后起身逃跑,被大雨模糊的双眼、背上的重量与晃动的地面让他几次趄趔跪在地上,双膝与地面碰撞的声音被背后的巨大声响掩盖。

    他背着卜谣再次站起,身形不稳地横向躲避逃跑。

    马路边上是长满作物的菜田,跳跃下去时才发现地面湿滑,并着大地的颤抖让他再次摔倒,这次双膝跪在不太平坦的泥土上,只来得及分出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抓了满手的泥土与绿叶。

    身后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戚朝反应极快放倒卜谣将她护在身下,紧闭双眼,耳朵里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

    几乎刹那间,时间似乎都被暂停。

    晃动的地面平稳下来,暴雨也明显渐歇,一颗颗雨珠子顺着他的发尖,脸颊低落,他还没睁开双眼,纤长的睫毛上也挂满了雨水。

    耳朵里渐渐有了声音,是雨的声音。

    他缓缓睁眼,视线之中是紧闭双眼的她,湿漉漉的一缕头发沾在她脸上,她看起来很平和没有受伤的样子,却迟迟不敢醒来。

    戚朝回头看眼四周,发现雨雾也渐渐散开,他看到了远处地面上的裂痕,碎裂的石头,倒塌的乱木,无一不在昭示着方才发生过的灾难。

    他只是环视一周确认安全与否,很快收回视线将卜谣抱起试图回车上去,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弯曲双腿前行。

    好在这次的灾难好像真的结束了,回车上的路还算平稳,将卜谣放到后排平躺好后取来车里的外套替她先盖上,又立马找到她放在车上的手机拨打求救电话。

    她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戚朝轻松找到通话记录里的右清拨打过去,几次都是无法接通。

    他不得不去找右清,现在能救卜谣的只有右清,他想不到别人,也没有别人可想。

    打不通他便一直打,他一边从卜谣巷子里新来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一边不停给右清打电话。卜谣身体渐渐变冷,他浑身湿漉漉不敢再多靠近她,只得打开了空调,一直守着她。

    但直到救援人员到来,他也没有打通右清的电话,发了几条请求的消息也全是未读,右清不知道去了何处。

    十天后,国内私人医院里。

    “戚先生,我们真的尽力了,逝者为大,建议您还是早点安排一下吧。”

    白大褂医生战战兢兢站在病床两米开外的地方,说完话半晌床边那人也没声音,他摇着头转头出去,祈求门外等着的那个男人能劝劝他。

    却不料那人也只是大方地给钱,“消息保密,价钱您随便开。”

    医生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张卡愣了愣,最终没有接卡就转身离开了。秦助理收回手,透过门上那点玻璃看里面的情况。

    轮椅上戚朝坐在床前,背对着这边看不清他的神情与动作,早上来的时候,他在给窗台上的花浇水,眼看着这花骨朵被他养得就要开了。

    唯一没有变过的就是床上躺着那个人。

    似乎死了,但又好像没有完全死……没了心跳,但身体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和之前一样,或许还会醒来吧。

    但之前没有哪一次老板和这次一样,肯定地告诉他‘她死了’。

    他还记得之前医生催他,他去找戚朝时,戚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她死了,但我想等个人,再等等。”

    他知道的,老板让他找右清,但这人之前的电话都没被查到,如今自个儿消失了,更是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找不到影儿。但老板不会轻易放弃,他甚至让自己又重新开始找琴。

    国内的事情他回来收拾了些,但有的还是得戚朝亲自来,这个样子看起来估计很难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秦助理摇了摇头,轻叹口气转身离开。

    天气热起来,日头更烈了,阳光从东边儿斜斜照进来,拉开长长一条光线,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收短又慢慢拉长,结束一天的表演后下班。

    戚朝还在床边,他坐在轮椅上疲惫的趴在卜谣病床边侧睡着,脸朝着她头的方向,即便是睡梦中左手也拉着她的右手,只要她有什么动静,他就会醒过来。

    他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是他以前的世界,他看到了卜谣,她穿着他们那里的服装从天香楼旁边儿那条河的长桥上走过去,长发高高束起干练又冷漠。他想喊她,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叫不住她,急得他把自己的琴扔河里去想吸引她的注意,却生生把自己急醒。

    因为太着急,手也下意识攥紧,捏得床上那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吃痛半睁眼看他一眼,随后又疲惫睡去。

    又过了几日,戚朝给窗台上的半开花朵洒了点水,医生又进来了,先是按之前的流程再次检查一遍。然后老话再谈,“戚先生,您这么为难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起死回生。”

    戚朝视线看向秦助理,用眼神询问,秦助理微垂眼眸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找到右清的下落,他从来就没找到过。

    见状,戚朝默默收回视线,他沉默着另外两人大气都不敢喘。右清作为卜谣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会为了卜谣悄悄来警告他,看在卜谣的面子上不对他出手,怎么会在卜谣这种时候销声匿迹不出现呢?那天灾难突然停止,那么大的动作右清不可能感受不到。

    戚朝右手焦躁难受地捂住额头,她那么厉害,他不信她就这么走了。但她一次比一次躺得久,这次已经半个月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临走前说的那些话还在他耳边环绕,她说最后这半年她不会陪他一起了。

    “咦?”

    医生突然疑惑出声拉回了戚朝的思绪,医生正看着旁边机器的方向,道:“心跳有了!”

    重新做检查,确认生命迹象,从医生说话开始戚朝脑子就是蒙蒙的,在一旁愣呆呆地看着,看着她心跳恢复快速恢复正常,看着医生满脸诧异却是又惊又喜。

    他突然失去了面对她的勇气。

    这一刻他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失去了坚持的力量。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失而复得,但也完全明白了右清的话,之前话只是话,现在话是经历,是躺在病床上半个月没有心跳的她。

    “醒了别告诉她是我。”空气似乎变得稀薄,有些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戚朝说话没了底气,只稍稍侧头对秦助理道,“走吧。”

    他膝盖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受伤,现在还没有好全,秦助理和医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但还是对医生点点头,推着戚朝离开。

    刚刚离开房门,戚朝又道:“该换药了吧?”

    秦助理明白,没有带着戚朝离开医院,而是到另一间病房等着。反正人活了就是好事儿,戚朝就有精力处理别的事情了。

    好在这种怪事儿他经历了两次便也不那么奇怪了。

    次日,戚朝心不在焉的看着秦助理送来的文件,门突然被推开,秦助理满脸严肃地进来,他的心立马揪紧了。

    “醒了。”

    戚朝又松口气,但拿着文件的手却悄悄握紧,“能下床吗?”他声音明显控制不住的颤抖。

    秦助理默了默,道:“不能,但是她亲口要求联系了卜家,说话行事似乎有些不一样。”关于卜谣和卜家这几个月的关系,秦助理也知道一些。

    联系了卜家?

    戚朝愣住了,属于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里,原来的卜谣温柔知性,和家人关系很好,待人接物行事作风和后来的卜谣很不一样。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张了张口却是无声,他低垂着脑袋,藏住通红的双眼,秦助理见他情绪明显不对,轻轻退出去将门带上。

    外头烈日炎炎,他在这屋子里没有阳光照进来,太冷了。

    另一间病房里很快涌进来很多人,一群人围着病床上的人关心,卜妈妈边哭边骂,爸爸在旁边和医生交流情况,姐姐皱着眉头问戚朝去了哪里,弟弟趴在床边满眼都是她的看着。

    窗台上那半开的花跑来凑热闹,在这略微喧闹的环境中伸出脑袋到窗台外肆意盛放,叶子伸展;在这夏日里,粉色娇艳,生机勃勃。

    楼下的人做过全身检查后出院了,戚朝在窗边勉强站着,看楼下伸出来那枝招展的花出神。

    他看着他们一行人将那人保护在中间,头上打着伞不给她晒到,那人也轻轻挪伞与家人一同打伞,画面温馨。

    戚朝叫来秦助理,“办离婚手续吧,越快越好,我就不过去了。”

    秦助理说‘好’,但心里却苦不堪言。人刚醒过来,他就撞上去给人添堵,尤其是老板这个做老公做女婿的甚至都不去露个面,也不知道对面会不会同意。

    但现在这样子,他得先硬着头皮应下来,等明天上门去见老板娘。

    戚朝也跟着出院了,直接回了公司开始处理事情,这是她喜欢他做的,好不容易达到,他要好好努力保住,万一哪天她回来了,他才能有底气跟他说话。

    上次戚言君卑劣的绑架,他顺势而为拿到了很多的证据,结合之前的全部交给了警方,老爷子气得入院,出院后回了老家休养,听说他在b国出了车祸也不管不问。戚言君他不会放过,老爷子他也不会去请,都是他们该付出代价,更何况如今这企业已经是他囊中物。

    他在办公室忙到晚上,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来自于“谣谣”。

    怔愣片刻后,他默默先改了备注才出来回她消息。

    卜谣:【你的助理联系我了,离婚的事情我同意的,正好也无事我可以配合你们。】

    戚朝手指悬在键盘上好久才回她一个‘嗯’。

    那边也没再回消息,工作状态被打断,他也无心再工作,干脆回家休息,原本以为会难以入睡,却不料今夜睡得格外沉,几乎沾床就困。

    待翌日醒来已经是十点过,打开手机却发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卜谣又发了一条消息来。

    卜谣:【等我。】

    他翻身坐起,双眼几乎快要贴到屏幕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两个字,这是……?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半睁眼,又无力的闭上。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慢慢攥紧,疼到他屏住呼吸。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唯剩手机在散发着微弱的光,他紧紧抓着手机,渐渐睡去。

    她会回来的,半年,他还有半年能等。

    戚朝稍稍放心了些,却也因此搞得整天都心神不宁,眼神有意无意一直看手机,一边期待一边告诉自己不可以。一天下来也没办几件事儿,他烦躁地往身后靠去,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是他喜欢的,更是用命救他的,多关心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吧?只是不在一起,接她回来,看到她回来就好了,他又不做其他事不是吗?

    这么想着,他便越发放心大胆,心安理得的盯着手机了。

    只是盯手机是盯不来卜谣的,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离了婚,等到晴天结束又下起一场大暴雨,这是自上次之后第一次下雨。

    雨势很大,让他的记忆回到了那天凌晨,不愉快的回忆让他迟迟难以入睡。

    他不知道‘卜谣’是怎么和卜家人说的,他们离婚的事全程卜家人都没有来说过一句,老家的老爷子倒是让人来问了句怎么回事,让秦助理给搪塞回去了。

    ‘卜谣’回来了,家人团聚,温馨热闹,他的谣谣却没有回来。

    他和卜谣一样是占用别人的身体,半年后,或许他也会离开,而这个世界的戚朝会回来。

    躺在床上的戚朝突然皱了皱眉,可这样,卜谣要怎么回来?还是占用那个人的身体吗?一切似乎变得麻烦起来。

    相似的黑暗,相似的辗转反侧,甚至是相似的手机振动,他听到手机消息立马拿起手机,眯着双眼看。却原来只是半夜的辣鸡新闻推送,他失望地关闭手机。

    不料,下一刻手机再次响起。

    卜谣:【你在哪儿?】

    他甚至不敢打开床头的灯,他知道现在给他发消息的人是他的卜谣,不是卜家人的卜谣。他比谁都想回她消息,告诉她他就在晴苑家里等她。

    又不敢,怕她来找他,他再也不敢了。

    反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住,戚朝深吸一口气,却感觉整个胸腔都被什么堆满了一样难以呼吸,酸涩又委屈难过。

    她又发来消息:【醒着吗?这边没车,可以来卜家接我一下吗?】

    看到这条消息,戚朝还是下意识起身下床,却在双脚触碰到冰凉地面的时候清醒顿住脚步,在黑暗中站着却没回消息。

    戚朝好半会儿都没回消息,卜谣便当他睡着了没再发消息过去,她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查戚朝是否醒着,她废了很大劲儿从灰色区域回来,之前无法回来上面将原来捏造的数据又塞了回来,想将她阻隔在外,如今她好不容易才在他们有更多动作之前回来,又费了很大的劲儿将她不在这段时间卜家对于她的记忆全部清除,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再做其他事。

    天上无星无月,仅有层层黑云和似乎不会停歇的大雨在持续下着,此刻卜谣站在在卜家别墅外的路边喘气儿,双手撑在腿上,这里离戚朝家很远,走过去不可能,只能打车过去,而凌晨时候这一带是没有车的。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车,卜谣看着手机,轻轻皱着眉,稍稍恢复些许体力,她边走边找车。

    但始终体力有限,实在是走不动了,蹲在路边喘气儿歇息,最后一点力气用来隔离风雨。

    过了会儿,远远的一个车灯照过来,黑夜中,那束光里有无数雨针从中飘过,她微偏过头迎着车灯望过去,勉强站起来伸出手拦着。

    车子停了下来,紧接着车门打开,男人拿着伞跑过来,边跑边开伞,直接撑在她头顶,将摇摇欲坠的她接住。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卜谣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支撑她的力量,将一些重量压在他身上,浅浅勾了勾唇,声音又轻又无力,“来了?”

    戚朝抿紧双唇没有说话,将伞塞到她手里,将她打横抱起送回车上,又将特地带的外套给她盖上,系好安全带才回到驾驶位。

    他正要驱车驶离,身旁的人突然唤他名字,“戚朝。”明明虚弱到没有什么力量的声音却如同千斤重的石头砸落在他心上,压得他难以呼吸,他声音闷闷的应了声,却抿着唇没有说话。

    卜谣整个身子靠在座椅上,稍偏头看他,问:“你醒着,但不想回我消息,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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