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绥的话音落下, 犹如平地惊雷,惊起书院内的一波波惊涛骇浪,幸灾乐祸和不可置信的目光纷纷凝固在了陆知杭一行人的身上, 蕴含的探究直让人寒毛耸立。
“啊?”陆昭乍一听这话,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逼地看向自家公子。
严天和的脸色也逐渐古怪了起来,无语道:“就这?”
几人云淡风轻, 心中甚至忍不住发笑, 反倒是一无所知的魏琪着急起来了。
见同伴都不以为然, 魏琪心急如焚,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这是什么反应!陆止,快上去辩解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真要任由他们颠倒黑白,你的名声就全都毁了!”
“这读书人说起话来,可是句句见血, 保不准以后连乡试都无缘了!你好好说道说道, 山长大人必能慧眼断是非的,别光在这傻愣着啊!”
“你平日里不是能言善道吗?这会怎么就傻眼了?快上去说呀!”魏琪气得胸口疼, 再晚一步, 指不定那些读书人们说成什么样。
“魏兄,淡定。”陆知杭嘴角啜着淡淡的笑意, 轻声道。
“你这样我怎么淡定得下来?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呀!呸呸, 谁是太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魏琪连忙打了几下嘴。
不怪魏琪如此着急,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里, 校场议论声不绝于耳, 多难听的话都说的出来。
“这陆止相貌看着一表人才, 没成想品行如此下流!”唐永贞拱火拱得起劲。
“到底是穷惯了的,狗改不了吃屎。”一人附和道
“羞与此人同窗啊!书院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兴许是觉得乱说话不需要成本,心怀法不责的想法,众纷纷发泄出了对陆知杭的不满,甚至想着凭什么榜首是他?
“肃静!”严山长听着耳畔的污言秽语,忍不住失望道:“你们都是读书人,怎能在未下定论前,讲得出如此蛇蝎之言?”
众人被山长大人一番怒斥,不由面色羞红。
确实,事情还未下定论,但若是没有证据,丁绥是不要名声了,空口污蔑同窗?
大多数人其实是信的,他们不相信陆知杭真就写得一手好文章,仪表堂堂,还能品行端正。
人无完人,只有这个人身上出现一点缺陷,他们心里才平衡。
“丁绥,你既说陆知杭偷窃贾学民香皂,可有证据?”严山长确实曾经在贾大人的几番试探下,无奈给了一块香皂,对贾公子丢香皂一事并不质疑。
见山长询问,众人的目光皆汇于此处,丁绥自信地挺起胸脯,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只需山长大人亲自到丁字号二十三号房中搜寻。
试问一个家境并不殷实的秀才,如何能有这等珍宝?陆止偷盗贾公子香皂,乃是我亲眼所见。”
丁绥话音刚落下,山长大人就抚须沉声道:“你既然如此说,我就依你所言,若没找到,你便是信口雌黄,污蔑同窗,可愿认罚?”
“人证物证具在,有何不敢!”丁绥说得慷慨激昂,好似自己真的是为正义出头。
他这般掷地有声,惹得诸位同窗也是热血沸腾,纷纷支持起了丁绥。
“陆止,实在不行你在这先拖着,我跑回去帮你那块东西藏起来。”魏琪并不信陆知杭真会偷窃,但在他的印象中,对方确实是有一块香气扑鼻的胰子。
他倒没有认为这极可能是香皂的东西是偷窃得来的,毕竟陆知杭可是自去年就一直在用了,而贾学民的香皂却是近日才丢失。
但同样的,陆知杭也解释不清,自己一个寒门学子如何来的香皂,到时被抓住,他们可不管这块到底是不是贾学民的,只当作人赃并获。
正当众人义愤填膺,要往住宿去时,陆知杭却是出列,不卑不亢,云淡风轻道:“不必劳山长大人亲自去了,我手中确实是有一块香皂。”
闻言,校场又是一阵沸腾。
“好家伙!我听到了什么,这厮竟当众承认了?”
“这陆止真是不知羞耻,偷盗同窗的东西!”
“他这是自知理亏,免得待会场面难堪,先认罪了?”
“既然当事人都承认了,还望山长尽快秉公处理…”丁绥也是一愣,想不明白这陆止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严山长口中虽信誓旦旦,准备去查获,但他心中并不相信陆知杭会是这种人,只为了还对方一个清白。
可当事人都承认他确实有后,严山长沉默了。
“秉公处理?”陆知杭闻言,冷冷一笑,道:“我这香皂为何不能是我自己的?非是偷盗他人的吗?”
“你如何买得起这香皂,又哪来的门路?何况,你偷盗香皂,乃是我亲眼所见!”丁绥见对方妄图开脱,恼怒道。
“你既说贾公子的香皂是昨日丢失,可我这几日却是从未去过贾公子的住所,除了小解外,都有人在左右,这些都是有人证的。”
“难不成是贾公子到学堂了,还要揣着块香皂不成?”
“至于我哪里来的门路买这香皂……”陆知杭话音一顿。
“哼!你解释不清了吧!”丁绥冷哼一声。
“谁说一定是买的呢?”陆知杭歪了歪头,笑得煞是好看,令众人有一瞬间的恍神。
这话对于先入为主的人来说,无疑是在佐证他这块香皂来历不明,极有可能就是偷的,可不待贾学民那边反驳,一道慵懒缱绻的声音蓦然响起:
“知杭,你这批香皂可是做好了?先送本官几块应应急。”
身着朱红色圆领官袍,脚踏厚底长靴的儒雅青年缓缓走来。
“这……”众人回首,舌头不由打结。
严山长乍听这声音,猛然一惊,朝声源处看去,急忙操着一把老骨头往那跑去,恭敬地行了大礼道:“参见学政大人!”
“学政大人!”
一声学政大人震耳欲聋!如钟鸣萦绕,余音不绝。
在座皆是秀才,没有人会对这位掌握自己命脉的从三品大官不怀揣着最高的敬意,校场的诸位学子在明了来人的身份时,皆是齐齐躬身。
“免礼。”闻筝眉头一挑,并不多给他们一分眼神,提起官袍就往陆知杭那头走去。
大多数学子都是头一回见到学政大人,倒不曾想这么大一个官职,竟是一个年岁看起来不大的青年,对方只一眼就叫觉得不怒自威。
不过,年龄并不能证明什么,众人仍是大气不敢喘,只能在心里暗暗心惊。
学政大人方才的话是何意?
直呼陆止的字,亲昵异常,更是问其香皂可是做好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意思并不难理解,可合在一起,众人怎么琢磨都琢磨不明白。
按照学政大人的意思,岂不是说这香皂乃是陆知杭所做?
但…但这怎么可能!
他们刚刚才在这声讨陆知杭是偷盗香皂的窃贼啊!
试问哪家窃贼会冒着大不韪去偷一块对自己来说跟寻常物品无异的东西吗?
一联想到学政大人所言不虚,陆知杭就是发明香皂之人,而他们这群愚蠢的凡夫俗子,竟…在这里诬陷别人偷拿随手就可做东西,真是丢脸!
众人脸色变幻,神情各异,看着好不精彩。
而这其中反差最大的就属贾学民了,上一刻还沉浸在陆知杭终于要身败名裂的愉悦之中,下一秒就亲手被学政大人打破幻想。
至于质疑闻筝所言?
笑话,除非你不要功名了!
“还未,烦请学政大人宽限一日。”陆知杭怔了片刻,自然的回话。
自中秋一别,他根本就没有和闻筝有所接触,更别说买卖香皂,对方此言一出,想必是为了解围。
“无事,这香皂做工精良,多给你几日时间也是应该的。”闻筝笑了笑,并不责怪。
“多谢学政大人见谅。”陆知杭作揖,温声道。
“呃……学政大人来书院,可是有何要事吩咐?”严山长躬身问道。
陆知杭瞧着严山长那模样,就跟现代的校长见到了教育厅厅长一般,嘴角不由一弯。
“咳,倒是忘了,先谈起了私事。”闻筝状若醒悟,直言道:“本官来巡查这长淮县县学,见你们聚在一块,特来看看,是有什么热闹啊?”
闻筝这惊天一问,着实问倒了众人,他们总不能说自己聚众欺辱陆知杭吧?瞧学政大人和对方亲昵的姿态,他们敢说,怕不是活腻了。
于是,校场诡异的安静下来。
闻筝负手而立,不解地问山长,说道:“他们怎地都不说话?”
陆知杭余光瞥了一眼闻筝,面上的笑意一闪即逝,哪能不明白对方这是故意折磨这些学子。
在闻筝话音落下时,聚集在此处的学生都有些怆惶不定,深怕学政大人一个不喜就治他们的罪,尤其是方才起哄得厉害的几人都发起抖来。
见学政大人问话,严山长也犯起了难,蠕了蠕干涩的嘴唇,讪讪道:“呃…适才有学子指认陆止偷窃他人香皂……”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都尴尬。
严山长的话音未落,闻筝就蹙紧眉宇,语速极快的呵斥道:“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知杭随手就能做出几十块香皂来,何须败坏名声行窃?”
“学政大人言之有理。”严山长附和道。
适才跟着一起叫唤的学子也都纷纷点头称是,变脸的速度之快,把贾学民气得不轻。
“是哪位学子竟构陷同窗,简直人面兽心,愧对这功名!”闻筝一甩广袖,不虞道。
愧对二字就讲得严重了,要知道身为洮靖城学政的闻筝是有权革除在座任何一人的功名,众人听到他这句话都是心惊肉跳,悔不当初。
被点名的丁绥哪能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寒窗苦读十载得来的秀才功名,极有可能因为构陷同窗而被革除,若是早知道陆知杭与学政大人有所瓜葛,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污蔑对方啊!
丁绥苦不堪言,在内心狠狠咒骂起了贾学民不厚道,连忙跪下,朝着冰冷的地面狠狠磕了几个响头,悲戚道:“大人,小的一时糊涂,嫉恨陆止得了此次官考榜首,这才污蔑于他。”
贾学民和唐永贞二人不着痕迹地往人群后退几步,深怕丁绥把自己也咬出来。
其实他们二人无需多虑,丁绥已经冒犯了他人,再得罪贾学民,更没好果子吃了,权衡利弊,他还是打算将大部分的罪过抗在自己身上。
“看来你这山长当着也不是很称职。”闻筝瞥了一眼丁绥后就不再多看,反而对着严山长冷冷道。
“是我治下不严,万望大人恕罪,今日构陷一事,定会查明相关人员,重重处罚。”严山长双手作揖,郑重道。
从在旁煽风点火的唐永贞,到丢失香皂的贾学民,他都会一一问清楚。
往日他不敢得罪贾学民,是因着其父,可如今学政大人大话,他莫敢不从,就是贾大人问罪下来,也有闻大人顶着。
“行了,我还有要事相商,替我找一静室,限你三日内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闻筝一心都扑在陆知杭身上了,哪有空跟他们唧唧歪歪。
“是!”严山长松了口气,挥手示意夫子带路。
“知杭,本官有要事问你,兹事体大,你随我前来。”闻筝漫不经心地走上前来,正色道。
“是。”陆知杭淡然一笑,随后挥袖翩然而至,落后闻筝半步距离。
待几人远去,校场内的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看着丁绥的目光多了几分怨怼。
要不是这不开眼的,他们今日就不必遭这罪,不过丁绥往后也不一定有机会与他们当这同窗了。
魏琪抓紧严天和的衣摆,不满道:“你们瞒得我好苦!”
“你真这般想?”严天和耸耸肩,问道。
“当真这么想!你们伤害了在下幼小脆弱的心灵,不赔个十两八两,这事没完!”魏琪咬牙切齿道。
“也就这点志气了。”严天和耻笑一声,懒得理他。
魏琪见状,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思,正色道:“那香皂真是陆止所做?”
“嗯,你烧了半年洗澡水,就没瞧见?”严天和不解地问道。
魏琪一听这话,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半响后才郑重其事道:“我倒未曾想过他与学政大人关系匪浅。”
“这事我也不知。”严天和并未参加那日的中秋宴,虽偶有学子谈及,大多真假难辨。
另一侧的书院静室内,檀香渺渺,缭绕着两道颀长的身影。
陆知杭眼帘微低,脊背如饱经风霜仍旧屹立不倒的松竹,鼻梁端正挺秀,一如他的样貌那般,看似温和淡雅,实则线条凌厉。
“许久不见,你这身量倒如我一般高了。”闻筝比划了几下,语气有些欣慰。
“学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是长得快了些。”陆知杭轻声道。
闻筝目不斜视地打量他片刻,呢喃道:“适才我看了好一会的戏才出言打断。”
“……”陆知杭不言。
“你会责怪我吗?知杭。”闻筝低声道。
陆知杭面露迟疑,没弄明白学政大人为何起这奇怪的话题,于是只得正经回道:“大人愿意出手相助,已是莫大的恩赐,怎敢怪罪。”
“呵…你平日与同窗说话,也这般古板吗?”闻筝笑了笑,问。
“学生不敢逾越。”陆知杭作揖道。
闻筝细细看了他好一会,少年清隽入骨,一举一动皆牵动人心,他甚至想着,这等出挑的样貌,不知引得多少女子为之痴狂。
“你官考所答的卷子,我已看过,答得不错。”闻筝负手而立,眸光闪过的情绪意味不明。
“若不是大人当日提携,学生万万写不出这等文章。”陆知杭谦让着把功劳推给对方,哪怕事实上并不全是闻筝的原因。
闻筝心里跟明镜般,不点破陆知杭的恭维话,反而意味不明道:“那你可莫要辜负我的提携。”
闻言,陆知杭眼睛微眯,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许,暗道这学政大人果然有所图谋。
还不待陆知杭敷衍过去,闻筝话锋一转道:“你那香皂倒有几分意思,若是能量产,牟利不小,不知你是怎地想着做这玩意?”
“……”陆知杭沉默了会。
闻筝在调查他。
这是毋庸置疑的,此事除了严天和和张氏、陆昭,他未曾与任何人说过。
倘若适才在校场上,陆知杭还能说对方胡诹,就为了替他解围,现在却找不到借口了。
仔细想想,闻筝想要解围,有的是法子,可却用了最古怪的一种,将他能做香皂的事公诸于众。
这会众人只会认为他与闻筝关系不一般,并不敢觊觎香皂的配方,可当他们明白,两者无甚关系,还能忍住这巨大的利益吗?
闻筝无疑是在把他推向风口浪尖。
不论陆知杭心思如何百转千回,面上的笑意仍是如旧,温声道:“去年休沐日归家,偶见家慈每日辛劳于庖房,油渍难去,异味横生,故而做此香皂。”
闻筝闻言,满意地颔首道:“难为你一片孝心,既如此,该造福天下众生才是。”
“学生愿将配方献于大人,造福一方。”陆知杭语气平淡,似乎并未有半分不舍。
早在闻筝提起香皂时,他早就做好了打算,二人地位悬殊,他不敢妄想保住配方。
“此言差矣。”闻筝倒不需要陆知杭表忠心,凑近了些,言辞诚恳道:“这是你做出来的东西,本官怎敢独占?”
“不如这样,你我二人合伙,你出方子,解决这香皂生产之时的诸多难题,而我出人出力,所获利润,三七分成。”
这提议已是极好,以闻筝的人脉手段,为香皂造势,轻而易举。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学生能尽这微薄之力已是无憾。”能在这块大肉上分一杯羹,陆知杭颇感意外,并不敢直接应下来,假意推脱。
闻筝心下了然,一拂袖子宽慰道:“这是你应得的,不然他人说我恃强凌弱,强抢你这配方,我可受不住,再推辞就不好了。”
“那…那就多谢学政大人了…”陆知杭面露迟疑,好似在对方的劝说下才勉强同意。
当然,他心里肯定不是像面上那么想的,谁会嫌钱多呢?
“你先将这配方与我说说,无误后我再派人送去作坊。”闻筝走到桌案旁,拿起笔墨,说道。
他口中的作坊可不简单,闻家在晏国经营数十载,手中财富不计其数,渠道更是遍布各地。
陆知杭并不担心对方食言,以闻筝的手段,当真要独吞,他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于是便痛快的起笔写了起来。
自进入这静室起,过了两个时辰,双方才商定完诸多事宜,包括香皂的配方,可用的天然色素和香料,大规模生产的难题和生产所需的器具。
以及替换掉猪油,纯碱含量增加制成的肥皂,还有软皂等。
届时还需要他亲自到作坊中指点,把第一批工人都教会了才行。
闻筝瞧着手中密密麻麻,写满馆阁体的宣纸,心中为陆知杭的聪明才智小小的吃惊了一番。
“你想卖与百姓?”闻筝仔细观察过后发现对方在几种配方中刻意削减了成本。
“是。”陆知杭如实答道,他非是想着赚钱,只是想着若能托闻筝之能,使得这肥皂人人都能用之就好了。
“晏国虽比之前朝要富庶,可仍有百姓衣不蔽体,饱腹尚且不能,为何要花着冤枉钱,买你这肥皂?”闻筝毫不留情的就婉拒了陆知杭的提议。
香皂他是想当奢侈品来买,士族商贾多重面子,要是能把香皂的名声宣扬起来,物以稀为贵,这玩意无疑会成为当下的炫富手段之一,为众人争相购买。
“大人所言我亦有考虑到,所以才将肥皂的成本削减至最低,定价也尽量和皂荚相近,若能打开平民阶层的市场,薄利多销,所获也不小。”陆知杭回答道。
事实上,愿意买肥皂的百姓真不多,但陆知杭就是想着先在民间打出片名声来,稍加普及。
这个年代的疫病横生,和古人不爱干净也有很大程度上的关系,如果能在售卖肥皂时科普勤洗手,讲卫生能一定程度上去灾病,某种程度何尝不是救人一命呢。
当然,这个过程会漫长,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就是。
陆知杭把自己的想法与闻筝言及,能感觉得到对方的不理解,但仍是点头同意了。
陆知杭想要打开平民市场,薄利多销,闻筝是有些懒得理会的,但他愿意和陆知杭合作,赚钱反倒是其次的,不许些好处,如何笼络对方,甘心给自己办事呢?
如此,在与陆知杭几经商讨,将成本压至最低,价格也定在了合理的范围上。
当所有事情都说定,陆知杭还有些恍惚,不敢置信自己真的与闻筝合作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是这债,他不知何时偿还,对方对他没有恶意,这是很明显的。
至于晏国为官者不能经商的条例,对于位高权重者,有的是空子钻。
晏国并没有商人不能参加科举的规定,陆知杭现下还是个秀才,自然无碍,等他有幸参加进士时,也会想办法把香皂的生意换个人来替他把持。
当然,两人的合作不止是口头上的,后续还需要去官府作契,一时半会尚不能动身。
见事情都解决了,闻筝才有闲暇的时间,顺水推舟给了陆知杭一个人情。
闻筝紧闭着嘴唇,稍微思索了下才开口道:“谈完这些,我理应跟你说说官考的卷子才是。”
听到这话,陆知杭耳朵竖起,专心致志的等着闻筝的点评。
“我先前说过,你那份卷子写得不错,以你如今的能力,乡试有望。”闻筝语气很轻,专挑重点说。
当然,他没有提及对方的时文实际上反而是写得最出彩的,才华出众固然需要,只是远不及这张脸来得重要,不过锦上添花更妙,毕竟殿下并不需要一个草包,若是对方真能为他们所用的话。
木窗外的缕缕微光倾斜在陆知杭身上,他身着单薄的青衫,身板站得笔直,脑中不由开始思索了起来。
对方十六岁就能中进士,眼界才学非掌书大人可比,自那日在藏书楼内,与掌书相谈过后,他就一直想找一位进士请教。
“若是会试呢?”
一直以来,陆知杭内心对自己与进士的差距都不算了解,盖因除了闻筝和符尚书,他从未与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何来的闲暇比较呢。
他参加科举,从来都不是为了考个举人,衣食无忧后就准备颐养天年,那样的话,等哪天丞相想起他那可怜的庶女,指不定自己就要遭殃了。
闻筝与陆知杭之间隔着不大的桌案,他在听清对方的疑问时,眸中的笑意盎然。
最怕的就是陆知杭没有野心,只要他有这份考上进士的决心,那他就能助对方一臂之力。
“会试……却是渺茫,若不拜一大儒为师,难以登科。”闻筝说时好像漫不经心,可平白的让人觉得他所言分外的慎重。
望着少年那张世俗罕见的容颜,闻筝甚至当下就想开口,拜我拜我。
不过,他闻筝也是晏国有名的风流才子,十六岁及第的传奇,多少人想得他个正眼都不行,势必要矜持一番才是,等陆知杭走投无路,他再施以援手,岂不美哉。
“多谢大人指点,便不再多叨扰您了。”陆知杭眼帘微低,细细思量片刻,斩钉截铁道,他心中明白自己是非要离开这县学不可了。
“?”闻筝嘴角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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