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予行?”陆知杭低声念叨着这三个字,语气携着三分缱绻,总觉得这名透露着一股子的敷衍味。
不过敷衍就敷衍吧,这名字不像寻常闺阁女子会取的字,最重要的是,陆知杭总觉得这名字熟悉得很,在原著小说中好像见过,但谁让他看得马虎,硬是想不出来究竟是谁。
陆知杭只能肯定小说中肯定是有这么个人物的,怪不得符元明会说是贵客,一般有名有姓,还能被他记住的,都算是个重要配角。
“公子如何称呼。”云祈听着他唤起这三字,眉心一跳。
边说着话,边走上了凉亭,目光落在正中央的石桌上。
这石桌原本是符元明用作与阮阳平对弈的,上面摆好了棋盘和黑白棋,好在地方足够大,侍女们挪了挪位置,还有半边的空间可以容纳茶水点心。
“陆止,字知杭。”陆知杭通报了姓名,而后跟在云祈的身后一起落座。
两人几次碰面,竟是今日才在明面上得知彼此的姓名。
“上次多谢陆公子解围。”云祈收回放在茶点上的视线,转而朝着对坐的陆知杭致谢道。
声音清清冷冷,语速不紧不慢,有种别样的韵味,与陆知杭往日听过的那些女子的柔美甜腻声线截然不同。
在盛夏时节听着对方讲话,耳廓只觉得酥酥麻麻,只与对方静坐在这似乎都成了一种享受。
陆知杭心头一动,莫名有了一种异样感。
说来,几次碰面,除了在官道上的惊鸿一瞥,他还不曾仔细打量过面前的人。
晏国没有男女大防,但在他的观念里,盯着人的脸瞧还是不太好,因此大多数时候,陆知杭的视线是处于游离中的。
“盛姑娘上次已经谢过一次了。”陆知杭如墨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轻声笑道。
姑娘……
云祈一双丹凤眼深不见底,晦暗不明地盯着陆知杭,道:“叫我予行即可。”
到底不是头一次听到对方要求自己叫名字了,陆知杭沉吟了会,恍惚中明白,对方似乎不喜欢自己叫他姑娘。
陆知杭并未多想,哪怕是在现代都有些姑娘恨不得是男儿身,更何况生在晏国的女子呢?
“好,予行。”陆知杭近乎呢喃般唤出了这个名字,声音有些轻飘低哑,在他的唇中吐出的每个字皆是带着诉说不尽的缠绵惑人。
云祈冷淡从容的表情在听着对方说话时,有一瞬间的碎裂,耳畔独属于陆知杭低沉惑人的嗓音在心间盘旋,只听那清冽的声音都让人心颤。
云祈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并未按捺不住。
正如小皇叔所言,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从不想着安分的当着公主。
哪怕娘亲心心念念,只想他半生逍遥,莫要再掺和皇家的争斗。
云祈低垂下眉眼,羽睫如扇,遮去了他眼中昭然若揭的野心,他随手拿起侍女端过来的奶茶,抿了一口,口中甘甜凉爽的味道在里面渐渐蔓延,似乎把心中的异样也一同抚去了般。
单听那缱绻的一声‘予行’,他甚至有种情人间如胶似漆之感,哪怕原先一片清明都被带得不正常了起来。
云祈平复后,才正眼打量起了面前翩翩如玉的男子,他身着一席素净的白衣,一如一身皮囊般出尘干净,远远瞧着衣袂飘飘,身后依着满池塘的荷花,与仙人无异。
还是如往日那般好看得紧,哪怕同为男子,云祈每次端详着面前之人,仍为其人的相貌而暗暗心悸。
莫说是女子,哪怕是男子为其折腰都不为过。
“如何?”陆知杭放下手中冒着凉气的奶茶,在云祈饮下一口后,出声问道。
晏国并未有奶茶这等饮品,就连冷饮都还未大规模的出现,大多是平民百姓用着家中的古井冰镇后享用,鼎新酒楼近段时间就在不断尝试推出许多款口味的冷饮,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
“沁人心脾。”云祈回味了下,实在说不错哪点不好的,于是如实道。
哪怕这奶茶的味道不合他的胃口,云祈都不会说出来。
他既然想要有堂堂正正的理由接近符元明,就该和陆知杭处好关系。
恰巧这人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算得上有渊源,今日若是能结交对方,日后就有了借口上门拜访。
狗皇帝在这里至少待上一两月,他还是有机可乘的。
“不如我们来对弈如何?”陆知杭吃了点甜品垫胃后,想着干坐着也不是事,正好这里有棋盘和棋子,便提议道。
闻言,云祈指尖默默攥紧,往日能漫不经心说出的话此刻多了些艰难,垂下长睫,淡淡道:“我不会下棋。”
皇后向来不喜他,能使的绊子一个不落,云祈并非不会对弈,但他要是敢出风头,暗地里有的是苦头吃。
在外,他便是个既不会作诗,也不会弹琴的草包。
外人都道他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该是习惯了这些贬低的云祈今日难得有些不情愿。
按理说对方既是大家闺秀,棋艺该是有所涉及才对,陆知杭乍听这话有些诧异,而后不以为意道:“倒是少见,那不如我们下五子棋吧。”
五子棋通俗易懂,哪怕对方不懂规则,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了。
云祈顿了顿,没想到这人听见自己不懂棋艺,非但没有轻视,反倒有闲情雅致与自己下起了五子棋,不由多看了几眼。
伺候在旁的符府侍女听到云祈不懂棋艺时,皆是埋首暗笑了一声,贵为名门千金,没成想是个草包,哪怕棋艺不精,至少大体的规则该懂。
她们时常候着阮阳平和符元明对弈,耳濡目染之下都略懂一二,难得在一处地方上胜了对方,自是窃喜轻视了起来。
不过对方毕竟是符大人的贵客之女,几个婢女只敢在暗自腹诽,乍一听自家公子居然要陪这草包千金下五子棋,脸色都奇怪了起来。
公子清风朗月,乃是谦谦如玉,满腹经纶的君子,为了这小姐自降身段,让几个爱慕陆知杭的婢女都是心生不快。
公子何时对其他女子这般亲昵关切过?
云祈余光瞥见那几人自以为隐藏极好的情绪,如画的眉眼上一片戏谑,“五子棋多是稚童之间玩乐,读书人不都讲究一个雅致?”
至少他在宫内时就是如此,在有机会与人对弈时,对方听到他不会下棋,大多都是轻视于他的不学无术。
别说一块下五子棋,就是提都不会提,无怪乎这些侍女会自不量力对自己不屑。
“雅不雅,那都是世人下的定论,于我而言,今日同你在此下这五子棋,就是雅事。”陆知杭不知四周暗流涌动,浑然不在意道。
抬首间,却撞见了一个复杂隐晦的眼神。
两人的视线自空中交汇,好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了一般,相互胶着得难舍难分。
陆知杭怔了片刻,忍住心中的悸动,克制地收回停留在对方精致容颜上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把右手边盛满棋子的盖子打开,摩挲起了光润如玉的黑棋。
云祈若有所思。
这财迷书生好似与自己想象中大相径庭啊。
他娘亲去世那年,被皇帝遗忘许久的自己也终于被接回了皇后宫中抚养,或许是对方的默许,整个凤央宫的人都对自己苛刻冷落。
别的皇子皇女有的小玩意,他一概没有。
其实云祈心中是不在意的,未曾得到过的东西,又哪里能知道它的好?
若是皇后待他如亲子,要什么给什么,在失去的那一刻,云祈兴许会痛苦些。
记得有次,他不过是在太子辱骂娘亲时还了手,就被皇后命人关在了屋子里禁闭半月,他大抵是感谢对方的。
若不是皇后,云祈不会遇见那个人,那人好像也是这般不顾世俗的目光,执着的与他玩起了小孩子的把戏。
想到这里,云祈冷了许久的心不由软了些许。
“那就请陆公子赐教了。”云祈打开放在石桌一角的白子,微微扬起下颌,恣意而自信。
难不成是高手?
陆知杭摩挲起了下巴,见云祈踌躇满志,立马收敛起了玩闹的心思,右手执起黑棋就往棋盘上天元所在的位置落下,动作流利漂亮,明眼人一看就知晓其是下过棋的人。
若是下的围棋,第一手落在天元只会让人轻易发觉其人不通棋艺,通常都是在角位落子。
不过他与云祈玩的是五子棋,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最好是落在天元这个位置。
云祈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陆知杭清隽的五官上,赏心悦目。
见他落下一子,手中的白棋不假思索的与黑棋贴在一块,落在了它下方的位置。
陆知杭胸有成竹,早就想好了下一步如何下,因此并未做耽搁,就在9、十一路的位置又落下了一颗子,云祈紧随其后,在陆知杭方才落下的黑子上方又下一棋。
随着棋子在棋盘上遍布,两人皆是神情严肃地思忖起了下一步该如何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直把伺候在一旁的侍女看得百思不得其解。
本身两位身份都是处于皇家士族的人在这下起五子棋就够怪的,还下得如此郑重,就更让人费解了。
钟珂更是看得嘴角直抽搐,她家殿下尊贵万分,岂有陪对方玩闹的道理。
钟珂自小就是专门培养来服侍云祈的,为了他的男儿身不暴露,费尽心力,平日里殿下更是不与他人玩闹和任何的肢体接触,为的就是减少暴露的风险。
玩伴都不曾有,更何谈与他人在这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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