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新作坊的效率在经过陆知杭前段时间的调整, 分工合作,按零件制作,把一些不重要的小部件外包给一些小作坊来完成后,不仅成本降低, 销量也稳步上升。
他昨日才让夜莺到作坊里预定了一辆, 今日符府内就摆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制作工艺比之小贩用的要精巧上不少,哪怕都是木头做工都得分个高低贵贱。
哪怕无了继续与云祈你侬我侬的意思, 陆知杭既答应要送,自然是要送最好的才是, 这辆自行车设计颇为特殊, 在凤濮城都是独一辆。
云祈除了那日难得着装女性化了些,今日的服饰依旧是以轻便简约为主,虽说还是女装,但并不是繁贵曳地的长裙。
许是长得够出众,只需随意将青丝随意系上红绳就称得上人间绝色。
将头上戴着的斗笠随手放在石桌上,云祈端详着安静停靠在一旁的木质自行车, 上边镀了层,摸着光滑顺溜, 并不伤手。
“这要如何骑?”云祈还未忘了昨日眼前人信誓旦旦说要教自个儿,当然是要物尽其用了。
他以往虽不通情爱,但一点就通,能顺着杆子往上爬自然不能碍于面子推脱。
“身子放松, 握好车把手,一脚踩于脚踏上……”陆知杭边说边演示了起来。
手中掌控着的自行车立刻就随着他的话语转动了起来, 熟练地转动车把手, 在不大的院落内兜了一圈, 而后稳稳地停在了云祈面前。
“可惜手伤未愈,不能亲自试一试。”云祈活动了几下右臂,眉梢染上点点怅然。
倒不是惋惜不能亲身上车,而是不能立马让陆知杭手把手教,当然值得惆怅。
陆知杭哪里明白他的心思,只以为是在为手上的伤势哀叹,望向他的眼底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温柔,轻声道“不若上来后座,我带着你到外边转悠一会。”
说罢,他拍了拍专门垫了不少柳絮的后座。
云祈的视线在陆知杭和自行车的后座上流连了一会,漆如点墨的眸子意味深长,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彼时的晏国尚未广泛应用棉花,唯有边境塞外之地野生了一大片,能用柳絮填充已是大多数人都求而不得的了。
符府高大的朱门两侧蹲着两尊不怒自威的威猛石兽,门前铺成的青石板如履平地。
陆知杭跨坐在自行车上,握紧车把手稳住身形后,轻声道:“坐上来吧。”
“好。”云祈俊俏的脸上戴着斗笠遮面,依言坐在了后座上,陷入一片柔软中。
起初从淮阴山庄来时,路上脸色沉凝冷然,这会已经消散了大半,云祈坐稳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因着没有搀扶的地方,双手一时有些无处可放。
他幽黑的双眸在整辆车身来回,最后停顿在了陆知杭的身上,好似想到了什么般,嘴角的笑意颇为戏谑。
“坐稳了?”陆知杭为了骑这车还特意换了身窄袖,以便行动,温和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闻言,云祈挑了挑眉,毫不羞怯地一手环抱住陆知杭的腰间,半边身子倚靠在了他的背上,顿时一阵滚烫的温度就透过衣物传来,对方的脊背意外的紧实有力,半分外貌上的文雅也无。
“坐稳了。”云祈闻着鼻尖若有似无的清爽香皂味,好似在回味着什么,低哑着嗓音道。
“……”陆知杭猛然被人搂抱住腰间,准备踩住脚踏的动作一顿,脸色几经变幻,到底没推开云祈。
他就该在这中间加一道坎。
云祈虽说是靠在他身上,但重心并不全然倒在这边,陆知杭并未有任何负重之感。
可被这人贴着就已经是极为让他悸动的事情,就连那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了背上,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更是如若无物。
陆知杭双眉微微一皱,暂且将那异样放置一边,脚下动作不停,由慢到快,默默加快了速度,望着前方平坦整齐的大道,专挑着有树荫的僻静小道转悠,免得又招人掷花。
清风徐徐,吹拂起泼墨般的长发,一片绿意盎然,斑驳陆离的光晕打在身上。
此刻除了细微的风吹枝叶声,就只剩下了踩着自行车的嘎吱声。
白如初雪的衣袂翻飞,与身后的烈焰红衣相互交映,好似九天之上殷红的血日映照皎洁薄云。
随着车速的逐步增加,空中肆意的凉风吹得衣物猎猎作响,车上人儿的耳尖不知何时透着一抹红晕。
“你这自行车学得倒是快。”云祈贴在那不动,感受着面前人起伏不定的呼吸,漫不经心道。
他之所以得出这结论,单单因为这自行车方才现世时,除了陆知杭,就是亲手打造出来的工匠都还不会骑。
“多摔几跤就好了。”陆知杭迎着轻风踩着脚踏,如实道。
他当时第一次踩自行车时还是在十岁时,他前世的爸妈左右护着抓紧车身,深怕他摔着了。
结果就是陆知杭踩在那上边如有千斤重,被生生拽得骑不动,摇摆不定摔了好几次,后来他干脆狠下心自己琢磨,摔了一两次就学会了。
“那你到时教我可得护好了。”云祈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担忧道。
“嗯……”云祈听着身后还掐着嗓子的云祈,一时有些淡忘了对方实际上是个武力值颇高的男子。
自小偷着学习武艺,云祈的平衡性自然不需要质疑,莫说他头一次能否平衡好车辆,就是真控制不当,都能靠着极快反应稳住,哪里需要人护着?
载着云祈在江南兜风,陆知杭非但不觉得累,还在小巷中转悠了好几圈,到最后实在不行才绕道回府中,毕竟对方来此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消毒换药,正事还没做呢。
在换药时,陆知杭特意检查了一下云祈的伤势,如今已经好了大半了,再过七日应该就能彻底愈合。
照着前几日的情形,在换好伤药后他便不再多管云祈,拿起陆昭新送来的账本核对了起来,上面井然有序的表格记账法赫然列在其中。
不过云祈光知道他在看账本,并不去看他上边的内容,倚着额角,在换好手上的药后,百无聊赖。
“你这鼎新酒楼中的菜肴莫不是也是你做的?”云祈见他在核算鼎新酒楼的账本,随口问了一句。
“嗯。”陆知杭应了声。
说是他创的不对,但是他做的也大差不差,毕竟上一世做惯了这些菜式,才能在如今派上用场教给符府上的庖厨。
“我的知杭原来还会下厨。”云祈嘴角掀起一抹兴致盎然的笑意。
在晏国中,会下厨的读书人可以说是不存在,大多觉得庖房乃是污秽之地,能到里头帮着妇人搭把手都是绝世好男人了。
‘我的?’陆知杭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这两个字上,微微蹙眉道:“不过稀疏平常之事。”
谁让他年纪轻轻爸妈就不在了,不自个做点饭吃就能点外卖。
“就是不知我今日能否一饱口福?”云祈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意思不言而喻。
他这几日没吃过顿好的,昨夜为了忍受碎骨之毒,至今不曾进食,哪怕有王大夫所开的几味中药内服,还有曼陀罗花麻痹,那彻骨的痛楚仍是让云祈不堪其负。
若是没有曼陀罗花,他甚至觉得自己今日能不能完好无损的来符府换药都是一回事。
“府上的庖厨手艺极佳,自然是能的。”陆知杭心下了然,却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轻声细语道。
云祈眉头一挑,而后长叹一声道:“吃不上知杭亲手所做的佳肴,这伤就疼痛难忍,几欲撕裂。”
他说这话时一副隐隐的神情,却不全然都是伪装,盖因想起了昨夜所经历的痛楚,下意识颤了颤。
“留下用晚膳?”陆知杭受不住他服软的模样,顶着那张‘盛予行’的脸,哪怕知晓他是装模作样,可又如何能狠得下心。
“那就叨扰了。”云祈唇角微微上翘,一改方才的萎靡,脸上的笑容在落日余晖下分外好看。
陆知杭顿了顿,眸色微深。
“你这缝合术出神入化,何不自个撰写医书?”云祈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态,视线落在自己被包扎得井井有条的伤口,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改明儿写。”陆知杭一怔,而后轻声道。
他确实打算撰写医书,这一年来每每有了空闲就会研究当初在长淮县买来的那本医典。
上次从王大夫那里听闻‘素微’一毒,入夜就在那厚厚一本的医典中翻找了良久,还真被他找着了,症状与他在云祈身上观测到的别无二致,心下就没太过忧虑了。
不过,他如今还没彻底吃透这个世界的一些药材病症,目前为止除了几味明显是小说设定的毒物和药材外,都与他所学的一般无二,倒是能先撰写一部分。
至少他记忆中,那些经过千百年传承改良的药方在晏国还是适用的。
“可需要我这伤者替你佐证?”云祈冲着他似笑非笑,逗弄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陆知杭眼底的柔和一闪即逝,在对方眉间结痂的伤口略过,关切道:“你那素微解得如何了?”
“已经无虑了。”云祈骤然闪过一丝狠戾,淡淡道。
他的手下已是快马加鞭到了晏都,如今应是在折返的路上,估摸着两日内王大夫就能配出解药来。
再让他多受几次那剧痛,只怕曼陀罗花的剂量还要再加上两成,否则绝无清醒的可能。
只是这事的幕后主使是谁,云祈还未彻查出来,抽丝剥茧之下寻到凶手,他必要让对方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闲谈之间,日暮西山,天色渐晚,符府内的庖厨早已做好了晚膳,寻常这个时候云祈已经回了淮阴山庄,只是近些时日情势险峻,牵扯到太子一党贪污的大案,就连他额间的伤都无人关心,事先编造好的谎反倒用不上了。
因着云祈想吃一顿他亲手做的饭菜,庖厨做的晚膳只能赏给伺候的婢女,两人亲自到里面走一趟。
做完饭菜的庖房内一片冷清,灶台上还有些余温,陆知杭前世多是用煤气灶做饭,哪里用过这等柴火的,前几次都有人帮他烧好,只需动动口舌就好,这次才算得上是从头到尾身体力行。
浅淡的油腥味在不大的空间内飘荡,两人身上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矗立在这反而有些格格不入。
“……”陆知杭见灶台下的柴火都熄了火,一时无言。
“怎地了?”云祈还是头一回到庖房来,闻着鼻尖若有似无的怪味,眼神闪烁。
“无事,我想想怎么下手好,许久不曾做羹汤了。”陆知杭此前就说过会做饭,总不好在云祈面前露怯,连个灶台都不会点。
他蹙着眉头观察了会,好在这灶台构造简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依靠着他浅薄的儿时记忆,总算点了好火,摸索出了怎么控制火候。
陆知杭把需要用到的食材都一一摆放在了一边的架子上,拿出一块肉清洗,里里外外都洗得分外仔细。
符府上的食材皆是新鲜宰杀的猪羊,和方才从地里挖出来的青菜,口感自不用说。
“这菜如何洗?”云祈瞥见身侧的人熟门熟路地洗着猪肉,拿过一旁奇形怪状的蔬菜浸泡在水中。
只是这菜不仅长得怪,放在水中也不怎么沾水。
以云祈的身份地位,哪怕在宫中不受皇后待见,也不至于需要他洗菜,不过哪怕没洗过,他还是清楚怎么洗的,至于洗不洗的干净就是一回事了。
陆知杭听着他的疑问,侧过头来瞧了一眼,不由失笑道:“这是西兰花,得先切块再洗。”
晏国并没有人把西兰花端上餐桌,主要原因倒不是不会吃,而是因为还没有在国内普及的原因。
要不是陆知杭在忙碌鼎新酒楼事宜时,恰巧在一个远赴晏国的胡人手中看到,只怕是符府内根本不会出现这道菜。
主要是图个新鲜,给鼎新酒楼增添一丝神秘色彩,江南的商贾什么珍馐美味没见过,他自然要凸显一个‘新’字了。
“你这府上的奇珍异玩倒是比皇宫要多得多。”云祈掂量了几下手中的西兰花,玩味道。
陆知杭把洗好的肉放在砧板上,洗去手上的油腻后方才接过云祈手中的西兰花,将其搁置一旁,淡然笑道:“与普天下最尊贵之地相比,只能说小巫见大巫了。”
这话不过是对于云祈来说罢了,便是在陆知杭身边干坐着,于他而言,心里都是泛着甜味的。
“这肉我来切。”云祈的目光落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瘦肉,自然而然地拿起菜刀,说道。
陆知杭原先还想说自个来就好,不知是想到了对方杀人不眨眼的模样,突然觉得这肉让他来再适合不过了。
“你的手无碍?”陆知杭沉吟片刻,担忧道。
“左手也能用。”云祈眉梢一挑。
“不成。”陆知杭从他手里夺过刀,凝重道:“左手使劲,也会牵连到右手。”
说罢,他见云祈蹙紧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陆知杭就着已经干燥的手想安抚一下,手都伸到半空中了反应过来,神色微缓道:“你若是想一块下厨,便替我把这锅热一热。”
“嗯。”云祈眉间的川字被他一句话轻易抚平,而后就听到一阵麻利的切肉声,在不大的庖房内响起。
陆知杭清澈见底的眸子中倒映着一袭红衣的人,长身玉立在那垂眸研究着热锅,嘴角不可抑制地弯了弯。
原著中男主不是在算计他人的路上,就是正在利用谁,在遇见女主前心心念念夺嫡大计,哪里会固执着想帮衬他一把,在那操心庖房之事?
失笑过后,心下又不由有些怅然。
倘若云祈仅仅只是‘盛予行’,他们兴许就如同其他夫妻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了。
他如今尚能忍受云祈逾越的举止,大抵是对方每次出现在自己跟前都是一副女儿家的装扮。
只需在脑中回想与男装的云祈唇齿相依,滚烫的心头就能即刻凉下来,多多少少还是无法接受与男子耳鬓厮磨。
因着顾及云祈的伤势,陆知杭斟酌过后并未做一些鼎新酒楼的招牌菜,而是选择了清淡、蛋白质高的菜式,口感不如油炸食品,但也不错了,还能有益于伤势的回复。
待两人磨磨蹭蹭的把几道家常小菜做好时,穹顶之上弦月高悬,漫天的星河遍布,早已月白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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