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呼吸平稳的人俊美无俦, 陆知杭死死地盯着他看了良久,却并非为这美貌倾倒,而是过于震惊, 以至于本就混乱的思绪愈发晦涩了。
陆知杭突感手中一阵温热,他忍着疼痛摊开手掌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白净覆着薄茧的掌心, 染上了点点殷红的血迹, 一如床榻上的美人那般刺眼。
“出血了……”陆知杭踉跄几下, 扶稳在床榻边才止住了倒下去的趋势, 回想起最后一幕的画面, 额角阵阵钝痛袭来。
浑身上下他也只找得到后脑勺这一处的伤口,偏偏又莫名觉得,这疼痛并非因出血引起, 好像在许久前他也曾被这胀痛困扰过。
陆知杭现在的状态, 除了恍惚外, 记忆好似也出现了大片的空白,他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忘了什么。
纵使他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被敲了一记闷棍, 失忆了?
“总不能是把我敲傻了吧。”陆知杭在怀里搜寻一番, 找到了块锦帕后, 捂住了持续渗血的伤口。
陆知杭的视线在短暂的聚焦后,脸色和唇角白得犹如大病一场, 就连床榻上的云祈都看得分外模糊。
不行, 得快些逃走, 不能被男主发现。
陆知杭记忆一片混沌, 在看见云祈的瞬间就起了这个念头,他不清楚为什么原著中,本应该在厢房内休息的人,为何从张楚裳换成了云祈,但当务之急是先逃命再说。
他现在浑身都有些发热,体温明显不正常,甚至脑子也极可能被人敲出问题来了。
等云祈醒了发现情况,陆知杭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想是这般想的,可他的双脚仿佛黏在了地板上,挪都挪不动,心中有个念头好像在告诉他。
千辛万苦就为了到庙宇中,见云祈一面,就这么回去岂不白费功夫了?
“见他?”陆知杭下意识呢喃了一句,端详着安详入睡的人,喉咙突然觉得有些干渴,自上而下滚动一圈。
胸口的心跳逐渐加快,随着呼吸一起急促紊乱了起来,看着那张惑人的脸,竟有几分产生非分之想的冲动。
陆知杭连忙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点,把这荒诞的想法抛之脑后。
他能对男子产生冲动已经匪夷所思了,怎地见到人还挪不动脚了,看来真是被一棍子敲出问题来了。
后脑勺的伤口,他自己看不见,只能确定伤口不大,仅仅渗出了一点血来,但脑子这处地方本就神秘,一个不好伤到哪了,别说是在晏国,就是在二十一世纪都极有可能无药可以。
陆知杭暗自在内心唾弃了几句,身体歪歪扭扭地走到了木门前,使劲推了推,果然纹丝不动。
哪怕早有预料,真发现门被人从外边反锁了,陆知杭心下还是生出了几分失望。
按照原著剧情,不久后丞相府的嫡亲二小姐就会携众多贵女莅临,‘碰巧’撞见张楚裳的丑事。
这会换成了自个与云祈,陆知杭光是想想那画面就头皮发麻。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彼此都是男儿身,可云祈这会在外的身份还是当今晏国的三公主,说是说不清楚的,他得趁人来之前,想法子离去。
陆知杭放轻动作,尽量不吵醒床榻上的云祈,蓄力往门板上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得在屋内找点工具才行,光靠他现在头昏脑涨的状态,能不晕倒就算好了。
想是这般想的,可这间厢房,早在陆知杭刚醒来时就观察过了,除了简陋的桌椅,根本没有其他能用得上的东西。
唯一没仔细观察过的,就属云祈躺着的床榻了。
但是寄希望于薄毯下,有什么神兵利器,还不如祈祷天降神力,直接把这门破开。
不知为何,陆知杭看着云祈的脸,心跳总有些不同寻常,脸不禁慢慢升腾起了热意,深怕自己脑子一个不正常,真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
他咬了咬牙关,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床边,先是把袅袅升起的熏香弄灭,免得那含着催情成分的香味干扰,而后才敢肆意的呼吸,缓解了胸口的憋闷感。
陆知杭的视线在香炉顿了顿,而后才打量起了云祈。
他方才不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因为这熏香所致,不然怎么想,陆知杭都无法解释清楚,他为什么会对男子起了冲动。
独自在厢房内平复好内心的波涛汹涌,陆知杭微微低下头看了一会,见身体不再蠢蠢欲动,肉眼可见的压了下来,脸色才好看了些。
他这边看得入神,殊不知床榻上的云祈早已睁开了双眼,见陆知杭目不斜视,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命根子,脸色逐渐怪异。
陆知杭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凉凉的视线,堪比凛冽寒冬,下意识朝云祈望去,发现自己的行径被人目睹,脸猛地一热。
没脸见人了。
“死断袖!”云祈撑着床板,上挑的丹凤眼浸满了寒意。
陆知杭大脑空白了一瞬,连忙后退几步,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岂是那等小人,不过是被这催情香所害。”
说着,他就指向了还留着残骸的熏香,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云祈循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鼻尖不着痕迹地嗅了嗅,果真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点点香味,吸入体内升起一阵热意。
不仔细感受,让人难以发觉,想必药性并不强烈。
他向来睡得浅,哪怕今日来这歇息时有些疲乏,也不至于身边来了个人,点过香还不没醒过来。
云祈顿感蹊跷,在身上摸索了下,掏出一个塞满香料的荷包,眼底的阴沉一闪而逝,面上却是讥讽地弯了弯嘴角,哂笑道:“本钱不小。”
“咳……”陆知杭耳根一热,直接没崩住咳了出来。
“你上次救了我,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三息之内离开此处。”云祈垂下长睫,遮掩住了眸中的情绪,淡淡道。
他上次回到晏都,并没有继续追查这面具人到底是何人,本以为往后不会再见了,没想到来山中庙宇暗度陈仓,都能被人关在一间屋子里。
他身份特殊,想得自然就多了,一瞬间的功夫就把陷害自己的对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无妄之灾,恰巧被牵连了。
能快点离开这里,陆知杭当然求之不得,但前提是他能走得了啊。
他的记忆因为这一棍子又受损了,忘的大多是与云祈相知相遇的事情,除了在长淮县的事情记得一些,其他事情模糊不清,根本想不起来。
对于云祈口中的上次救了自己,陆知杭直接认为是在洮靖河所发生的事,并未深思。
“门被人从外头锁住了,出不去。”陆知杭面色略显凝重,不知该不该告诉对方,不久后就会有人上前来捉奸。
但……他又怎么解释自己如何知道的呢?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云祈认为是同伙,合谋坏他声誉。
闻言,云祈皱了皱眉头,随即瞥向不见天光的木门,掀开身上的薄被,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
“……”见到那柄寒光泠泠的长剑,陆知杭眼皮一跳。
然后,他就见到身长纤细的男主,一手持剑,漫不经心地一剑伸向门缝,就着这方向用力往下一砍。
乒乓——
铁器碰撞的争鸣声过后,门锁应声落下,云祈捋了捋散落的发丝,一脚把大门踹开,身姿矫若惊龙,一气呵成得干净利落,屋外的清风吹得他艳红色的衣袂飘飘。
陆知杭起初是被他这举止得嘴角抽搐,再后来视线落到那道身影时,又不自觉被牵引住了,凝望了许久,眼前好似有朦胧的画面流转,轻飘飘得他抓不住。
莫名起了丝怅然若失之感。
“愣着作甚?”云祈扬起下巴,冷冷道。
陆知杭被他这声轻唤惊醒,低眸敛目细思起来,方才心底无端升起的究竟是什么何物。
“你不奇怪,我俩为何会在这儿,被人关起吗?”陆知杭清楚剧情,但云祈可不知道,莫名破坏了男女主相遇,见云祈还这般云淡风轻,不由诧异。
“你做的?”云祈冷不丁地问。
“当然不是。”陆知杭目光微动,随即反驳。
听到他的回答,云祈神情淡淡,仿佛早就料到了陆知杭会如何回话。
这事他必然会好好追查,是意外还是蓄谋已久,算计到云祈头上,他就绝不会轻饶。
云祈侧过头去,长发顺势耷拉在了身前,他余光随意地瞥向陆知杭,在看见对方手中染了血迹的手帕时,顿了顿。
“伤着了?”云祈望着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视线却从始至终未曾离开。
陆知杭听到他的问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摸了摸伤口发现早已凝固了,声音便放缓了不少,“被人敲了一棍。”
云祈神色不经意地变得凝重几分,定定地打量着被墨色长发遮盖住的伤口,明明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心却无端地起了些忧虑,不假思索地伸手就去查看,却被人挡了个正着。
“嗯?”陆知杭瞥了他一眼,轻咦出声,拖长的尾音莫名有种撩人心扉之感。
云祈触及到他的目光,心跳猛地漏跳一拍,略显僵硬地抿唇转过身去,低声道:“下次再让我遇见,坏我好事,可就绝不会轻饶了。”
“……”陆知杭扯了扯嘴角,正想说他也不想见到男主,只是这话到了嘴里就说不出来了,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光。
陆知杭手忙脚乱地堪堪接住,却见抛来的乃是一瓶瓷白莹润的药瓶,他捧在手心里,抬眼望向来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云祈随手丢下一瓶伤药后,走得分外潇洒,陆知杭也不想等会撞见张雨筠等人,便不打算在这里多留,随意挑了条路离开了。
静谧偏僻的厢房清风拂过,在他们离开过后,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又重新闹哄了起来。
张雨筠神色焦急地跟着两位家丁跑到厢房处,正要去解救她的心上人,谁料刚一走到厢房,就见到了被劈坏的门锁。
“人呢?”张雨筠不虞地质问。
“这……小的也不知啊,我们亲手关进去的。”其中壮硕一些的家丁,苦着脸说。
“还不快去找,真是没用。”张雨筠没好气地朝二人大吼,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
她看上的人,怎能容许被张楚裳那贱婢染指?
张雨筠脸色青白交加,一想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心情愈发不快了起来,她甚至估摸不准两人发生了什么,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娘天天盼着她能当上太子妃,奈何张雨筠生来就是个颜控,不爱权势爱美人,根本就没那兴趣攀附太子殿下。
这储君但凡生得好看些,她可能都勉强提起一分兴致。
可这云磐年纪都差不多快而立之年了,差了她将近一半的岁数,张雨筠压根就看不上,她眼高于顶,长这么大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心仪的,哪里舍得错过。
虽说事情起因是张雨筠自己导致的,但她不免还是把错怪罪到了张楚裳头上,对这位庶姐的恨意又多了一分,心里止不住地咒骂起了张楚裳。
“啊嚏……”张楚裳坐在庙宇外的长椅,鼻子没来由地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拢了拢衣物,奇怪地问道,“这也没觉得冷,怎就打起喷嚏来了。”
“不会是张雨筠这厮,又在背地里咒骂我?”张楚裳想起自己今日准备来平望山祈福,被那事事与自己作对的张雨筠撞见,下意识地联想起来。
该说不说,她这猜测合情合理,还真被她猜了个正着。
张楚裳在相府的日子过得不安生,只能凭着张景焕对她娘的那丝余情度日,在一家子仇人底下,斗智斗勇顺便寻着蛛丝马迹为她娘洗清冤屈。
望着人声鼎沸的平望山顶,张楚裳站起身来,思绪不由飘远。
上一世她娘本为正妻,奈何她爹被官家小姐相中,被迫无奈休妻纳妾,原本这日子苦是苦了些,但她娘勉强还能忍下去。
可人善被人欺,自从嫡妻费尽手段剩下嫡子后,就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偏宠小妾,眼见亲生儿子被忽视,危机感愈重,恶向胆边生,就起了陷害张小姐通奸的心思。
张楚裳这嫡母手段了得,在设计让张景焕亲眼所见后,爱之深恨之切,一怒之下就驱逐了她娘,连带着自己一起逐了出去。
可怜她娘满心的委屈,回到家中将自己托付给舅舅后,不堪其辱悬梁自尽以明志,写下血书希望张丞相能明白,可惜她一小小商户之女,哪里能把这书信送出去。
到头来还被那毒妇截了胡。
“娘……”张楚裳鼻尖一酸,每当想起前世种种经历,她就恨得牙痒痒,不论是她那嫡母一家,还是陆止,她都恨不能食其骨肉,将他们挫骨扬灰。
上一世她被“陆知行”破了身,无奈下嫁,可婚后过得还不如村中的农妇,尽心尽力反而被婆家嫌弃。
那陆止空有一副好相貌,成日除了读书习字,一事无成,还借着自己曾经退亲的事唾骂她爱慕虚荣。
张楚裳上辈子在温室里待惯了,加之心中对陆止还有一些幻想,面对这殴打辱骂,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忍到张氏骑在头上欺负她,指着鼻子骂她是不下单的母鸡,忍到好不容易相公中了状元,却被灌下堕胎药,成了糟糠妻。
要不是上一世被张景焕认回家,张楚裳甚至觉得自己半路上就被陆止这负心汉暗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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